夕颜闻言大惊不已。对于自己身上另有一魂一事,夕颜并不是一无所觉。此前,夕颜恍恍惚惚觉着自己脾气略微不受控制,有时亦会因一些小事,莫名其妙发脾气,更甚者,性格大变,判若两人。夕颜自省,便清楚明白了性格变化莫测的缘由。想必是原主的魂魄作怪。只是夕颜苦于自己原就是鸠占鹊巢,心忧若被人发现,驱逐而出的魂体必然是她。是以,便独自忍着,尽量遮掩,不让他人知晓。
夕颜仔细回想,才发觉,早前自己忙于莫家一事,全然没有发现早已许久不曾受到原主魂魄的影响。原来这一切为雾铭清所助。
“还请国师大人细细说道。”夕颜若有所思的问。
“腊八宫宴上,臣与江南二人,明为斗法,实则,臣二人联手行驱魂之事。江南本为雾铭清所请,目的则在于协助于臣,确保驱魂一事万无一失。”
夕颜神色恍惚,司马长轩继续说道:“臣按着雾铭清所求,取其三味心火,将你体内的另一生魂烧毁。这便是雾铭清开始怕冷的原因。”
“雾铭清……我当不得他如此啊……”夕颜喃喃自语,连司马长轩依依不舍的离开都没发现。
没发现便罢,即发现,便不能不管。夕颜自知晓此事后,便是云洛埙逗她开心都心不在焉。所幸,云洛埙以为夕颜仍伤感于广纳后宫一事,并不多加怀疑。夕颜自云洛埙离开鸾凤宫,随后便吩咐兰香去请雾铭清来见。
不多时,雾铭清便面带笑意的出现,夕颜看着英俊潇洒的雾铭清,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铭清请坐。”夕颜扬起一抹微笑,总归是要说清楚的。待雾铭清坐正,夕颜便道:“此次请你前来,一是道歉,二则是有事与你分说。”
“夕颜无需道歉,到底是铭清唐突了,出言不逊,惹得夕颜生气亦是我之过。铭清只希望夕颜莫要再生铭清之气便是。”
“铭清言重了。”夕颜亲手倒了杯茶,递与雾铭清,待他受宠若惊般接过,便又继续道,“是夕颜之过。在此,夕颜以茶代酒,向你赔罪。”
雾铭清莞尔一笑,道:“既如此,铭清便恭敬不如从命,干了这杯。此事便就此揭过。”
“自然。”夕颜与雾铭清同时仰首饮茶,随即又同时亮出干净的杯底,两人对视而笑,默契十足。
“夕颜,那第二件事?”雾铭清此次前来,得夕颜亲自接见,有得夕颜笑脸,不由得心情大好。
“二则……”夕颜迟疑一会,终是快刀斩乱麻,“二则,夕颜心悦于云洛埙。”
“……”雾铭清猛地握紧手中物,脸色更是极差。
“但凡一个有心爱女子之人,必不让心爱之人受伤落泪,可云洛埙此人,满口大义,却是连本身都把持不住。他何德何能,能得你一心相待?”
夕颜不答,假作不见,用着欢喜痴迷的语气继续道:“于我而言,即便他不能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不能再芳心二许。”
“而我愿,来日你能寻一合心人,从此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夕颜深深看着雾铭清,清清楚楚的说。
“夕颜……如此甚好,甚好……铭清望你幸福。”雾铭清顿时心里钝痛,也顾不上维持风度。随意扯了个借口,便踉跄出宫。
夕颜此举无疑给了雾铭清一记惊雷。事到如此,雾铭清又哪会不知,夕颜此举只为斩断羁绊,一心一意伴着云洛埙。至此,他再无机会。
落花有情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我拿真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夕颜定定望着雾铭清落寞的背影,话以摊开,雾铭清是个聪敏之人,必是能明白其中深意。雾铭清是个好的,只可惜,芳心已许,此情已成惘然。
困扰夕颜许久的事,夕颜三言两语便直接解决,随后,夕颜便招来李嬷嬷,为今之计,云洛埙想必是不肯放她出宫,如此,便只能另寻他计。而这,夕颜心中早有主意。
“嬷嬷,我想出宫。只是此事不易,若能成行,嬷嬷可愿随我浪迹天涯?”
李嬷嬷老泪纵横,夕颜心中的苦,她何尝不知。而云洛埙对夕颜的爱意,她亦通晓。两人彼此相爱,却不能相守。只因两人所求不同。
夕颜只求一双人,而云洛埙却只求相守。
两人注定不能长久,即便是相互之间能够多加忍让,年深月久,再多的情意都将销毁。至那时,身为女子的夕颜该如何自处?
夕颜此时既已开口相请,必是早有去意,亦必是只带她这个老妇一人。
只是,出宫一事,大为不妥。孤身女子在外,纵是有万般家财,行事亦定然艰难。想罢,李嬷嬷便开口询问:“老奴自当随着主子。主子之命,无敢不从。只一点,主子可曾想过,如若出宫,你我二人,孤女老媪,何处为家?何以为生?”
夕颜展颜一笑,道:“嬷嬷不必担忧。我心中早有打算,嬷嬷只需随行照顾。旁的不劳嬷嬷操心。”
“既如此,老奴这就去收拾行囊。”李嬷嬷舒了口气,夕颜心中有数,她便心安了。“只是,主子准备何时出宫?如何出宫?”
“嬷嬷,我知你通晓药理。所以想请你调配一瓶毁容毒药于我饮下。如此,借着云洛埙彻查之时,一记大火,烧毁鸾凤宫,毁尸灭迹。”
李嬷嬷深思,“主子此言有理。老奴定当全力以赴。且,老奴将秘密寻两条死尸,一场大火焚烧之后,两具焦黑尸体,死无对证。如此定能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夕颜满意的笑,褪下手中的金镯子,递与李嬷嬷,“嬷嬷,待你成功之时,便是你我离开之日。药物原料但有所需,只管取了便是。”
“是。老奴这便去了。”
夕颜颌首。
几日后,宫中发生了件大事。
皇后命途多舛,先是忍辱负重,被废遣回,后终是真相大白,一朝翻身。只可惜,如今却是面容全毁,独自垂泪。
云洛埙一得到消息便立即赶往鸾凤宫,连身后的朝臣均全然不顾。而雾铭清与司马长轩,碍于身份,并不能得见,只余心中暗恨。
“夕颜,夕颜,夕颜!”云洛埙未行至殿门,声音便先传至内殿。“你待如何?可痛?可请了太医?”
云洛埙心惊的搂抱住夕颜,生怕一个眨眼,夕颜便香消玉殒。
“臣妾无事,只是容颜尽毁,怕是在不能好了。”夕颜沙哑着道。云洛埙能在此事立即赶来,夕颜心中甚是感动,说明她在云洛埙心中的分量不轻。这倒不负夕颜对他的情意。
“莫怕。”云洛埙心痛的看着丑陋无比的夕颜,心中一阵阵抽痛,直怨自己不能保护好夕颜。“朕这就命人寻便天下名医,定能将你治好。莫怕,朕定不离!”
“皇上……”夕颜靠在云洛埙怀中。云洛埙的怀抱强健有力,夕颜曾以为,此处便是她的归处。在夕颜以为两人终于得以修成正果之时,却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既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徒留在宫中,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子流连花丛,借此蹉跎岁月,有何必要?计划已然开始,就绝无中途反悔的可能。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在埋首于此怀抱。夕颜蹭了蹭,纵是不舍,去意早决。
“夕颜,你可知何人向你下此毒手?”云洛埙安慰完夕颜,便重回理智,发誓定要将幕后之人碎尸万段,方能一泄心头只恨。
“不知。臣妾今早无甚胃口,便只单独饮了杯清水。其他无甚可疑之处。臣妾亦不知晓。”
“查!朕誓要彻查!”云洛埙恨恨砸了桌子,上好的雕花桌子便自此成了废材,夕颜却只是默默的看着云洛埙发泄。
“夕颜,你放心。朕这便着人去查!定给你个交代!”说完,便匆匆离去。没有发觉夕颜此时的告别的笑意。
“嬷嬷,这便走吧。”
李嬷嬷突兀的出现,身着民间寻常样式的衣服,手上亦拿着一套。伺候好夕颜着好装,两人带着早已准备妥当的行囊,避开守卫,悄然离宫。
而此时的宫中,宫人们大多正急于扑灭鸾凤宫中突如其来的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鸾凤宫走水了。”
“快!快!快!救人要紧!”
“水来了!水来了!让开啊!”
一时之间,众多宫人前仆后继,生怕火势蔓延,小命不保。
只是慌乱之中,宫人没能救出皇后。只在火后寻到两具焦黑的尸体。
于是,夕颜被烧死宫中这则消息瞬间传遍全宫。
云洛埙、雾铭清、司马长轩闻讯赶来,只见被烧黑尸体,三人俱是痛苦难当。只有真正面临无可挽回的局面之时,才知晓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为何。云洛埙看着摆放整齐的尸身,忍不住向前查看。
却发现,两具尸体从何处看,都不像夕颜。云洛埙不禁狂喜,只要夕颜不死,他便随她了。雾铭清与司马长轩自然也发现了不妥。
三人知道,夕颜不过是用此种方法,决绝离开。
风雪飘落,三人凝望着宫外,久久不动。
而风雪中,一素衫女子和一个年老婆婆,渐渐消失在京城息壤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