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
“懂……”
夕颜要说的意思很简单,其一,这刀剑出窍,见了血,日后便不能闲置着。其二,那宫人已然作古,便没有复生的道理,虽是在这深宫之中,却也没有这般宫人刺死宫人的事情可以纵容,一命偿一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今她二人还能在这里跪着害怕,全靠端坐于上座的皇后娘娘的恩泽。
当如何去办,这两个小丫头心里必然是有数了。
听得回答,夕颜满意点头,“很好,可去林嬷嬷处领罚了?”
“是!嬷嬷罚了奴婢们三个月的俸银,让奴婢在宫院里跪上四个时辰!”这次回话的是幽兰,小家伙眼底下已经能看见一抹坚毅之色。
“嗯!”夕颜点头,“罚得不重,却也不轻!既如此,你二人便去跪着吧!”
两个小丫头没有异议,磕头行礼后转身走到院子里跪去。
罚跪本是对宫女犯错最轻微的处罚,可是时间一长脚就会受不了,越是到后面就越是难挨。血液不循环,到最后双脚都会麻木失去知觉。再加上此时又是寒冬,院子里的青砖上早已结了一层薄冰。
寒风刺骨,膝盖下面又是冰,跪久了只怕要落下病根。
夕颜想了想,叫来云珠吩咐了几句。
云珠点了点头走进自己的屋子,很快就又出来了,继而走到院子里,在两个罚跪的小丫头面前蹲下身,大声的训斥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替娘娘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白养着你们有什么用,枉费了娘娘栽培你们的一片苦心!这次都好好长点记性,下次若有再犯,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小丫头一边唯唯诺诺的点头,一边轻轻扭动着身子,将云珠塞进她们膝下的两只小小棉垫仔细用衣服遮住。
眼底下却已冒出泪花,没想到娘娘竟然替她们考虑得如此周全。心中也越发坚定不移,日后定要为娘娘粉身碎骨!
“哼,姑娘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这两个小宫女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如此寒冷的天气竟要她们跪在冰地里受罚?”
云珠听得声音回过头来,就看见一袭白色身影抢入鸾凤宫大门,一旁守着宫门的小合子跟在一旁,脸上又恼又急。
云珠淡淡看了来人一眼,挥手让小合子出去,嘴里半句好话没有,“连个宫门都看不好,任是只阿猫阿狗都放进来,当这鸾凤宫没有主子了么?”
国师司马长轩长身玉立,听得此话眉头皱的更紧,一双黑沉眸子含着厉荏之色,对云珠怒目而视。
偏偏云珠毫无惧色,一双杏眼瞪得极大,与司马长轩对视。
因着上次国师告状,皇上带着雪贵妃过来好一番耀武扬威,心中对司马长轩无半点好感。如今见他擅闯后宫,一来便对自家主子处置下人指手画脚,更是没好气。
“皇后娘娘当真是会调教,连个小小宫女也敢如此尊卑不分。”司马长轩长袖一拂,谦谦君子骂不出更加难听的话来,也不愿与云珠多费口舌,直直往大殿走去。
云珠上前阻拦,被司马长轩大手一挥拨到一旁。兰香见状也冲了过来,无奈女子终究敌不过男子气大,被司马长轩轻易推到边上。
“娘娘,国师大人求见!”云珠和兰香挡不住国师风一般的脚步,只好不顾礼仪的大声传话进去。
“让他进来吧!”夕颜轻描淡写的扫了扫身上的云锦凤袍,端正好自己的坐姿。
想到上次那个国师为两个被自己撵出去的老太婆出头来找自己的麻烦,可最后却被自己三言两语打发不说,还趁机利用了一把,将淑妃和雪贵妃也给牵了进来。
本以为他该知道教训,没想到如今他居然还敢来替人出头。
当真是迂腐之极,只有单纯正义,没有半分头脑。
对这种人,夕颜说不上讨厌,却也不觉得敬佩。
要想替人伸张正义,最起码心里得有个完整的盘算吧,像司马长轩这种只凭一腔热血行事的人,多半是第一个被人干掉。
月夕颜看着国师风风火火的身影,心中又忍不住腹诽开来。这个家伙号称半神,有观星测相,预卜祸福之大能,被云洛埙倚为得力股肱,却不知人心险恶,性格冲动,行事莽撞,云洛埙竟然会相信倚重这样的人,难不成这云昇国再无能人了么?
眯起眼睛,夕颜一直盯着司马长轩,直到他冲到凤座前三步之远,李嬷嬷和林嬷嬷都要出声呵斥了,司马长轩才突然止步。
对着夕颜匆匆行了一礼之后,国师清了一下嗓子,指着院中罚跪的两个小丫头道:“皇后娘娘整日闲居后宫无事可做么,怎连两个几岁大的小孩儿都要处置。却不知她们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叫皇后娘娘如此动气,天寒地冻,赶到庭院当中长跪?”
“国师大驾光临,倒叫我鸾凤宫生辉不少。本宫不知国师到访,有失远迎,失礼了!“夕颜浅浅回了一礼,冲着跟在国师后头进来的云珠道,“云珠,快奉茶。”
夕颜脸上笑意盈盈,素净的脸蛋上面满是喜悦之色,看上去倒真有几分欢迎的意味。若是不知二人过节,还有国师方才的指责,只看着表象,还当二人交情匪浅。
司马长轩瞥了夕颜一眼,心中忿忿想着:善于伪装,工于心计,这皇后当真无德!
“娘娘不必麻烦了,微臣只想凭着微薄颜面,请娘娘宽赦那两个小宫人!”
到底是皇后,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要救下两个小宫女就好。
方才他无意经过,并不想进来,却刚巧听见云珠呵斥,再一看,竟是两个六七岁的娃娃正在罚跪。
这天寒地冻的,迎着冷风吹,哪里受得住。当下怒气上涌,便冲了进来。
夕颜看他愤怒面色,反倒慢条斯理道,“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无意间打翻了茶水,烫了本宫一身。这天寒地冻,冷风一吹,不消片刻热茶便冷了,冻煞个人。这是在本宫面前出错还好,要是哪个宫的娘娘来本宫这儿串门子,被她们一盏热茶烫下去,那还了得。明白事理的自然晓得是她们自己不中用,遇上个性子急一点的,可不该觉得是本宫故意指使。本宫此时若不罚罚她们,叫她们长长记性,日后只怕要出大乱子。”
说罢,看着云珠将茶水端到他面前,又是一番笑语道:“早就听闻国师有忧国忧民之心,爱民如爱子,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上次因为两个罪有应得的老婆子,国师大人跑到我这鸾凤宫里大闹一通。如今,又为这两个无知的小宫人前来兴师问罪。国师大人心地善良本宫可以理解,只是这般不问缘由的出头,还真是让本宫开了眼界!“
“娘娘此话……”
“本宫以为,苗子要自小抓起,幼时就长歪了,大了定然是不好摆正的。国师大人您说是么?”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夕颜直接将话堵死!
跟这种人对话,不知要死多少脑细胞!
夕颜觉得,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她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去办,桩桩件件都比这国师来的重要。
司马长轩被堵得一愣,不过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怒气冲天的样子,袍袖一甩,冷哼一声道:“坊间传言皇后娘娘蛮横跋扈,苛酷狠毒。原本微臣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倒证实传言不虚。如此稚龄幼女,久跪于寒风冰地中,岂非要让她们落下终身的残疾?人皆是父母生养,娘娘出身侯门,自幼便是金尊玉贵,就算不懂众生平等的道理,难道竟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面对司马长轩义愤填膺的控诉,月夕颜笑得越发灿烂起来,她也将袖子一甩,两手轻轻搭在紫檀木座椅的两只翔凤扶手上,后背往后懒懒的一靠,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转动着复杂的神色,下颌微抬,半是不屑,半是赞赏的神情看着司马长轩。
司马长轩一时有些怔愣,一边为自己一时冲动而后悔,一边又为如此撕破脸皮而不安。
倒不是说他惧怕皇后,只是害怕他今日逞一时口舌之快,回头皇后恶毒再将那两个小丫头罚得重些。他不能日日守在鸾凤宫,更不能平白无故带走皇后的宫女,只怕会救人不成反倒害人了。
思及此处,他才省得夕颜方才话中的意思!许多时候,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脑袋长在别人身上,你也无法控制别人怎样去揣度你的用意。
神色复杂的往夕颜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时竟面皮发红
夕颜心中暗笑,到底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却也磊落的有些可爱!错便是错,对便是对,在这人眼中,只怕没有所谓的灰色地带!
就在司马长轩被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之时,夕颜忽然微微拖长了尾音笑道:“国师还真是为本宫操心得紧啊,俗话说能者多劳,想来国师便是这般能者,要不以后本宫宫里的事都交给你来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