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夕颜虽是以慵懒的口气说出来,却声声威严,倒真是将司马长轩唬得微微愣住。
早间的皇后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若是有半点不顺心便会大发雷霆,又哭又闹,非要搅得整个后宫都不安宁才好。
如今这皇后却睿智、聪慧,心机深沉得只怕就是师兄也要甘拜下风。对外,皇后声称是被皇上一顿棍棒将自己打醒的,可在司马长轩看来,这事情可不只是这么简单。
若说先前是假装,那这假装也装的太过于彻底了,以致整个深宫包括太后,都被蒙在了鼓里。锋芒总是会露出的,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也是难以掩盖的,这个皇后……司马长轩眯起了眸子,主座上的女子面色不变,即便是慵懒的样子也难让人放松下来。总有无形的力量朝自己逼近,莫名觉得压迫。
想到自己近日来观测到的天象异变,前后一联系,只怕当日自己为了转移皇上落在师兄进宫之事注意力上的无心之举,竟然歪打正着了一般。
这个皇后,他前后用了数种演算方式,竟都测不出和她有关的运程。
卜算,形象,签文——
日后,少不得要和这皇后多打些交道了!
见司马长轩这般打量自己,夕颜反倒笑了起来,因为心情愉悦,使得整张面颊上面泛起少许红晕,竟如初嫁少女般惹人怜爱。
这个国师,单纯、赤诚,却也不是无脑之辈,甚是聪明啊!
将手微微抬起,云珠便凑过身去,还未等夕颜吩咐什么,司马长轩就急匆匆的开了口。
“皇后娘娘这话着实可笑了些,后宫不得干政,微臣一介男子,怎能插手后宫事物!”
那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倒还真是让夕颜觉得这个男人分外可爱。
只是可惜,是个爱管闲事的主,又天生的正义化身,与自己这种习惯了在黑暗底下行走的人不相合,不堪为自己所用。
稍有不慎,还会坏了她的大事……
见夕颜笑而不语,司马长轩察觉自己这话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是不插手后宫事物,结果却一而再、再而三跑来指手画脚。
寻思一番,斟酌着又道:“皇上堪臣以国师之任,并非是……”
“本宫知道,皇上对国师大人予以重任,只因为国师大人能掐会算,皇上是想让国师大人您好好算您的命。”夕颜唇角一掀,又堵了他一嘴,眯起眸子,继续道:“我国运势是首要大事,国师大人大幅心思都放在为国运祈福之上,如今还要您这般为本宫殿里的事情操劳,当真是辛苦国师了!只是,国师大人这样关心本宫之事,皇上可知道么?”说罢拿绢子掩着唇嘻嘻笑了两声,“瞧本宫真是糊涂,若是皇上知道了,只怕是决不会让国师大人这般辛苦操劳。毕竟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后宫也是皇上的后宫,不知道,皇上喜不喜欢有人在他的地盘上这样横加干涉……”
“你……”司马长轩被气的够呛,回回和这个皇后娘娘说话,总是败下阵来。
夕颜瞧他神色,便知他要说什么,只是她现在着急将人赶走,遂一拍桌子,“国师大人这般不辞辛苦,顶着风雪来帮本宫处理宫事,你们怎么办事儿的,还不赶紧赐座,也真是太没眼色了!”
云珠闻言冲站在一旁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很快便有人麻利的在凳子上面放了软垫。云珠则两步上前,要帮司马长轩解下披风。
司马长轩抚手打开云珠的手臂,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拿来的软垫,转身走到另一处,端端坐下。
夕颜见他这般,星眸流转,别有一番神韵。起身道:“这般天寒,国师大人为何有温热软垫不坐,偏偏往冰椅上凑?”
这无辜的表情倒是让司马长轩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了,他微微敛目,模样随意:“娘娘有心,微臣也该识趣。”
想到日前坐上铺满细针的板凳,心里总归有些不恣意。屁股一连疼了好几天,又不好随人道出,皇上屡屡询问国师为何不坐也只能含糊推脱过去。
“这是自然,本宫好歹也是一国之母,虽说手上并无实权,不受人尊重待见……”说着,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而下:“但自己总归要自我爱惜,不能落人话柄。”这般说着,已然走到方才铺垫着软垫的长椅面前,一番转身,顺势坐下。
优雅自然。
司马长轩这边的凳子一番冰凉,刺骨的有些难受,挪动了一下身子。
夕颜见他这般,更是心情愉悦了起来,笑意盈盈的唤了云珠将暖炉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更是冷着司马长轩几分。
“本宫自上次腿伤之后,这双腿就娇气的紧,受不得寒也受不得冻,怎么着都觉得冷。国师大人乃七尺男儿,先前与师傅修习仙法也自然受过地冻天寒,虽说如今位高权重,也定然不是个娇气的身子。如此……”眸光一转,小心打量:“本宫便私心一点,不客气了。”巧笑宛然。
夕颜的话虽然说的慢悠悠,却也不给人插嘴的机会。
司马长轩有些坐不住了,正殿的大门一直没关,自己坐的这个位置刚巧对准风口,本就被吹得凉飕飕的。
自己落座之前一直站在门口,披风很快就被吹得犹如从冰窖里取出来的铁甲,自己这般不脱下就坐在冰凉的椅凳之上,还真是有点……透心凉……
这现下夕颜又将暖炉移走,就更是让人无法忍受。夕颜这般作弄,让早就怒火中烧的司马长轩更是一阵厌恶。
这屋内的二人各自盘算,久久也不见人开口说话,反倒是云珠忙前忙后的沏好了茶,恭恭敬敬的给司马长轩端来,正正放在旁边的桌上。
门外面的小太监冻得哆哆嗦嗦,远远瞧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这边挪过来,便进来向站在门边的云珠小声道:“淑妃娘娘来了。”而后回到门前,恭恭敬敬,将嗓音压得老高,道:“淑妃娘娘驾到!”
司马长轩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四下打量了一番。
月夕颜会意的一笑,让云珠引国师入内室暂避。
若是让淑妃那个大嘴巴看见国师和皇后在一起,不知道她会编排些什么故事来。
这边国师的身影刚刚消失,那边淑妃就扶着肚子一摇三晃的进来了。
现在的淑妃,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怀有龙种,肚子上不知道裹了什么,将一条桃红彩绣百子闹春的银鼠皮裙撑的高高凸起,到真似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样子。
鸾凤宫上下众人,从月夕颜开始,到瞧热闹的小宫女们,看着她那做作的样子,无不辛苦的忍着笑意。
淑妃依旧高傲的仰着她那修长的脖子,双手小心翼翼的护住她那金贵万分的肚子,几乎是一步一挪的慢慢走着。
走到月夕颜座前,淑妃倒是假惺惺的作势要行礼,月夕颜自然是先人一步的吩咐免了,又示意兰香赐座给她,然而因为上回淑妃打算嫁祸给墨蝶的行为,没人敢靠她太近,淑妃只能在自己的宫女搀扶下,一点一点的向着铺好紫貂锦褥的紫檀座椅挪去……
边走嘴里还边说着些什么,细细听来全然是声音细小的孕妇不便之事,临了才补足一句:“自打肚子里有了皇儿之后,皇上去臣妾那儿是频繁了不少,巴不得每日都黏在臣妾那里。今日临走才跟臣妾说了,有孕之身不便大声讲话,也不知以姐姐的耳力,能否听得妹妹方才念叨的闲碎。”
夕颜也笑意明媚,盯着淑妃炫耀的表情半晌未开口说话,就在淑妃准备再移步继续向前的时候,将一旁的茶盏端起,放在鼻尖嗅了嗅茶内散出的香气,在淑妃期待且炫耀的眼神中摇了摇头:“本宫耳力向来不佳,妹妹方才小声念叨了些什么?”
躲在内阁的司马长轩也笑了笑,这皇后还真是会做戏。淑妃的声音虽小,可里面炫耀的意味可是不轻,他这般隔着层层屏障之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端坐于主位上的皇后娘娘月夕颜又怎会听不清?
还当真是惯于戏弄于人呢,生性顽劣啊……司马长轩踱了两步。
任是谁都能看出夕颜这番戏弄的意味,淑妃的脸色黑了黑,道:“那姐姐的耳朵,还真是与常人不一样呢。”这话里话外的不满浓重的紧。
说完,又慢悠悠的挺着自己的肚子,向那边靠近。
“妹妹倒是心细的很,连大声说话都忌讳着。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妹妹怀着身孕怎么能随意走动呢,要是不小心冻伤了皇子,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啊。想必妹妹今日里跑到本宫这凤鸾宫里,想是受了不少冻吧。”
这话听得淑妃面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月夕颜这话任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其中意思!
一是在说你一个孕妇大冬天不呆在家里好好养胎,跑我这里做什么。二是在说你来就算了,还娇滴滴的装上一把,真当我没有生过孩子,所以见识浅薄,连这点小知识都不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