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论是第一层意思,还是第二层意思,都让淑妃心里有些不痛快。
本来裹着个大肚子装模作样的走就挺辛苦,现在被夕颜几句话气得不轻,连身子都忍不住颤了几颤。
这样一来,沉重的身子就更是走得别扭了。偏偏她又听出了夕颜话里的意思,死要面子之下也不好再让人搀着、扶着,双手朝左右两边打了打,让身边的侍女们离自己远一点。然后强撑着笨重的身子,自己一步一扭的向前缓缓移动,怎么看怎么别扭。
一路走的极为辛苦,不过却咬着牙不露出示弱神情,叫夕颜看的心中好笑。
眼看就要靠近座位大功告成了,就连站在夕颜身侧的云珠都忍不住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却不料淑妃在靠近椅子时为何身形一晃,步子一滑。
看着就要跌倒在地,一声娇呼自柳嫣儿嘴里逸出:“啊——”
月夕颜冷冷笑了笑,非但没有动,反倒不着痕迹的将身子朝反向挪了挪。
倒不是她多希望淑妃受伤,只是实在对她生不出半点好感罢了。
只是,现在这个女人毕竟身怀龙种,若是在自己的凤鸾宫里出了什么事情,让龙胎遭到什么损伤,皇帝那追究起来,只怕自己也逃脱不起干系。
不过依她之见,这种事情定然是不会发生的,且不说淑妃身边儿的宫女不敢让她出事儿,即便是自己身边这几个,也不会让她在自己眼前损伤分毫。
淑妃有难,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云珠和李嬷嬷她们,不可能眼见这种事情发生。
果真,随侍在淑妃身边的一个嬷嬷眼疾手快,在淑妃即将到底的瞬间,伸手捞住淑妃的腰身,却巧妙的避免伤到她肚子里的龙子,轻轻将她扶了起来。
夕颜只用眼风扫过,表情并未有多余变化,只暗暗朝身侧林嬷嬷打了个眼色。林嬷嬷悄无声息点头,示意自己会多加留意。
淑妃惊魂甫定,牢牢拽着嬷嬷的衣袖,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有着作为母亲的担忧。
夕颜心中动了动,还未多想,便见柳嫣儿借着嬷嬷的身子站起来。刚站稳身形,便脸色一变柳眉倒竖,回头对着自己的随身婢女佩香就是一巴掌。
“你个贱蹄子,怎么伺候本宫的,若是本宫方才真摔着了,伤了皇上的龙子,看本宫不剥了你的皮,将你千刀万剐!”
佩香虽是宫女,却是淑妃带进宫的陪嫁丫头。进宫之后,她一直深受淑妃宠爱,淑妃受宠后将她提拔上去,做了掌事宫女。
平日里佩香仗着淑妃宠爱,趾高气扬、眼高于顶。又养尊处优惯了,脸皮薄嫩的紧,这一巴掌下去雪白的面颊上瞬间就起了五条红印子。
她忍着疼痛,惶恐的跪下连连磕头告罪,毕竟淑妃一向都是最喜怒无常的。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知道错了!”
淑妃还不解气,伸手在她手臂上不住掐打,口中大骂道:“你这不长眼的狗奴才,仗着本宫的宠爱,越来越放肆!如今本宫有孕在身,你也敢偷奸耍滑,眼睛都让狗啃来吃了么!若本宫有个闪失、祸及龙子,纵然你千刀万剐、罪诛九族,都不足泄本宫心头之恨!”
说罢恶狠狠的瞪了佩香两眼,扶着身边的嬷嬷,摆正了自己的姿势,高傲道:“就打发你这个不开眼的贱婢去浣衣局吧,每日里和脏衣冷水作伴是最好不过的了。见不着主子,碰不得主子,也就不会犯错,也省得你笨手笨脚的给本宫丢人。”
淑妃话刚说完,佩香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响头,白皙的额头霎时一片殷红。面上流泪不止,口中嘶声悲呼道:“娘娘……娘娘不要啊!奴婢自知有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浣衣局脏累不堪,奴婢这一去定是死路一条啊!求求娘娘,求娘娘不要把奴婢送到那里苦受。”
“奴婢从娘娘进宫就一直随侍在您身侧,平日里伺候娘娘也是小心谨慎、恪守本分,从不敢有半分差池。求娘娘看在奴婢侍候多年的份上,就饶恕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不敢将过错推与他人,但今日之事真的不怪奴婢啊!”
“若不是,若不是皇后娘娘说话……然后您又被皇后娘娘这里的椅子腿绊了一下,才会连累娘娘差点摔倒,否则……否则……”佩香这么说着,抬起小脑袋有些慌乱的瞅了瞅坐在主座上,面色和善的夕颜。
见她没有任何异常神色,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娘娘,您大人大量,您就放过奴婢吧。”说罢继续磕头不止,很快的额头上便浸出了几缕血丝。
月夕颜眸光一紧,有些百无聊赖。这出戏烂成这样,真叫人无法再继续旁观下去。
这个淑妃,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把自己拉下去!
貌似怀了孕之后越发肆无忌惮,这是光明正大上门逼宫来了啊!
别人都找上门来打脸了,这笑着把自己脸递出去让人家打的事情,她冷潇雨可做不出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是她的处事信条!
自淑妃一进宫门,她就知道是来者不善。从她掌掴佩香起,她便看出来这个柳嫣儿在打什么算盘。
在皇后的宫里教训自己的宫女,无疑是在向她这个皇后娘娘示威。
不过夕颜可不在乎这些,反倒乐得看戏。淑妃闹来闹去,不过就这么点把戏,换汤不换药。
柳嫣儿恃宠而骄,却心性单纯莽撞,这种人很好对付。若是换成雪贵妃或者如妃,这种雕虫小技她们可不屑用!
抬眸看去,夕颜并不想管。这佩香是生是死,跟她月夕颜有何关系,但是既然佩香把罪过扯到了鸾凤宫的椅子腿上,又口口声声说她言语要挟了,这可就是不想让她月夕颜置身事外的意思了。
戏演不下去了,只干看着也没意思。夕颜半立起身子,故作慌忙道:“淑妃妹妹有无大碍,不如传太医来瞧瞧吧,若动了胎气可不好……”
说罢,还故意用羡慕的眼光盯着淑妃的肚子,打量了好几圈才转而继续道:“至于这些个下作的贱人,妹妹何必生气。气大伤身,损了妹妹金贵身子是小,伤着肚子里的小皇子可就是大事了。皇上若追究起来,本宫和妹妹只怕都讨不了好!这般犯了错事还满口胡诌,不知改进,不省自身过错的婢女,让她自己去敬事房领罚吧。”
柳嫣儿妩媚双眼一转,瞥了月夕颜一眼。她话中滴水不漏,挑不出半点错处,只好莞尔一笑淡淡道:“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真摔着,回头让太医开几副安神压惊的保胎方子就是。本还想着来娘娘这串个门儿,没成想自己命贱,受不起娘娘这金贵的地方。你瞅瞅,两个椅子腿儿都能欺负人,看来臣妾命该如此,没法儿跟娘娘亲近。”
夕颜也是陪笑,笑容高贵大方,“妹妹说哪里话,本宫这里一向懒散惯了,宫人们也是敷衍了事,定是她们摆放椅凳时不用心。回头本宫好好惩治惩治,下回定叫妹妹安然来、安然去,再不受一分惊吓。”
“臣妾看还是算了吧,这一来就打个趔趄,臣妾到现在还是惊魂未定。臣妾倒是没事,就是担心伤了皇上的龙子。”淑妃傲慢的抚着自己肚子,笑的十分金贵,睥睨般的扫了夕颜一眼,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还是太温婉了些,遂又接着道,“臣妾自然不比娘娘,身边都是些贴心伶俐的老实人。臣妾素日宠着她们,倒养成了身边这些个不中用的奴才。臣妾也是心软,她懒惰惯了,若送去别处只怕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佩香,念在你伺候本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回宫之后,自己去罗总管那领二十仗吧。”
佩香闻言慌忙叩头谢恩,直道“娘娘仁慈”,磕了几个响头后匆匆退出去。
淑妃扬言说要打,也只是明面儿上说给夕颜听的话。至于她回去之后会不会真的打,那就只有她自己心中才有数。
饶是如此,月夕颜心中仍觉好笑。想起刚穿过来那会,去太后宫里请安,柳嫣儿当真皇上和太后的面儿,可是直接要打云珠,这才被她拿了把柄,用恃宠而骄、不懂规矩的罪名,让太后罚了她三个月的禁足。
今日她这样浩浩荡荡的过来,却只敢拿自己的宫女来施苦肉计,明面儿上还不给夕颜留软处,叫她不好拿捏!
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收稍,只做一个回宫挨板子的假象带过去,绝口不提夕颜宫里的宫人怠慢。细细想来,如今这个淑妃还真算是有长进了。
压下笑意,夕颜脸上却作出惶恐的样子道:“本来还想着让淑妃妹妹常来走动,叫本宫也沾沾你的福气,说不定天可怜见也能为皇上孕育个公主。皇子本宫是不敢奢望了,只盼着也能有个女儿承欢膝下。”
说罢长叹口气,眉眼间露出几分伤感和失落,“本宫这里简陋了些,难怪各宫妹妹们都不爱过来走动,连皇上都不愿意跨进宫门半步。往日都是本宫太过暴戾,叫皇上伤透了心。妹妹可万万不要学本宫了,佩香那二十板子还是免了吧。本宫瞧她也给吓得不轻,就别再打了。回头叫那一贯善良的国师知道了,还道是本宫教坏了妹妹。”
末尾这句话拔高了几个音调,司马长轩躲在里间,知道这话是夕颜故意说给他听的。心中虽然别扭,到底不敢弄出什么声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