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埙一直凝神关注,将月夕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中欣慰的同时也觉异常有趣。这个皇后,且不管来历如何,总能带给他惊喜!
柳嫣儿的性子他很了解,就因为了解所以才会任由着她去胡闹。这后宫,多少也该肃清一下,平日里她寻些借口打压人,自己并非不知道实情,不过一味纵着她罢了。如今又找上皇后,多半是在觊觎这六宫之主的位置。
她现在口中说出的话是真是假,自己从一开始进殿便看出来她心中打的什么算盘。
一直配合,不过是想看夕颜怎么接招罢了!
这女子如今潜力无限,总让他想一试再试!以前古人总说女人是书,吸引人去阅读。如今看来,这个月夕颜便是这样一本书了!
若是从前,遇到这样的诬陷,月夕颜肯定会暴跳如雷,不顾死活的大吵大闹一番。然后哭天抢地的急着为自己辩解,揪着自己的袍摆不计形象。然而今天她仿佛是个事不关己的外人一般,竟冷眼看着淑妃胡闹,看着自己不置一词!
而且,他如今瞧着她宫里的人,个个忠心护主的很啊!
云洛埙心中一动,好奇心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在心里暗暗想着,如何才能给这两个女人之间再添一把火。
烧的越旺,戏才越好看!
夕颜猛然感觉背脊发凉,对上云洛埙不怀好意的目光!不知为何,她竟从中看出了些戏谑的成分!
这皇帝,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那厢皇帝眉头一皱,冷笑连连,一掌排在手边案几上,森然道:“月夕颜,你可知淑妃有朕的特许,不必晨昏定省给皇后和太后请安!你竟好大的气派,强行叫了人来你宫中罚跪!如此不将朕放在眼里,谋害朕的皇子。朕倒像听听,你作何辩解!”
辩解?!夕颜不屑一笑,眉目仍旧淡如远山。
皇帝震怒,所有人皆被吓得跪伏在地,不住磕头请求:“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偏偏月夕颜仍旧一言不发,只冷漠望着云洛埙,再厌恶的瞅瞅柳嫣儿。
这云洛埙,她本来就想让他讨厌自己,现在不正好么。
这宫殿,这楼阁,这富丽堂皇,这天大的排场……当真是个巨大的金丝牢笼。
只是,她怎么都觉得云洛埙话中有话,指责自己是真,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真。
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若是夕颜情商稍微高一点,云洛埙的如意算盘还能不一眼看破?!
只是她从未体会过感情,也从未感受过温暖,是以不管如何,在事情发生前总是以最坏的结果为打算!
这样一来,倒是白白辜负了云洛埙的一番苦心!
旺火烧伤了湿柴火,滋两声,熄了!
月夕颜唇畔微微勾起,双目轻轻自二人身上扫过,飘至窗外,抿紧了唇。
猜不透,便不猜!
云洛埙见月夕颜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现在倒是沉稳得可怕,以前的暴躁脾气是一丁点都看不见了!
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伸手一扫,打掉了方才淑妃座位旁边桌子上的茶杯,名贵的官窑五彩细瓷重重落在地上,哐当一声摔了个粉碎。里面上好的雪兰芽茶溅了月夕颜一身,月夕颜岿然不动。
碎裂的瓷片划过淑妃宫裙,倒是把她吓了一哆嗦。
云洛埙见月夕颜依旧毫无反应,不由真的怒道:“皇后这般静默不语,是心中不服,还是无话可说呢!朕选了你做皇后,你却没有皇后的半点仁慈之心,你的母仪天下呢,你的高贵和蔼呢。你明知淑妃怀有身孕,还叫她数九寒天长跪。像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子,如何堪负一国之后的重担。”
云洛埙这一席话说出来,整个鸾凤宫里霎时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嬷嬷是知道夕颜心思的,如今虽被皇帝话中严厉吓了大跳,心中却多少生了丝希望。若是娘娘当真被废,说不定出宫这事儿操办起来还简单一点。
柳嫣儿和她手底下的人简直欢喜疯了,原本只是想皇帝对月夕颜心生间隙,毕竟上次在太后宫里,云洛埙瞧着月夕颜的眼神叫柳嫣儿很是不安。
但如今听皇上的语气,竟是隐隐有了废后的打算!这叫她怎能不欢喜!
夕颜也是欢喜的,云洛埙那话一出,她原本沉寂的眸子霎时闪过两点幽光!
“是呢,臣妾却是不堪后宫之主的位子。”这般淡淡一应,夕颜觉得自己语气掌握的很是分寸。既不出挑叫他听出自己的欢喜,又不过分沉稳。带着三分心痛、三分神伤、三分失望,那仅剩一分的欢喜,就显得十分无足轻重了!
双眸一抬,望向面色露出些许怒色的男子。那张面庞还真是英气得好看,即使是这般薄怒时,那飞扬的眉目依旧叫人觉得心醉。倒也难怪这后宫里的女人为他这般相争,这般痴狂。可惜,这样的相争和痴狂,到底挨不过长年累月的寂寥!
想着昨晚风雪中亲昵厮磨的琪常在和黑衣男子,夕颜竟有些同情起云洛埙来!
不知道后宫有几个女子,是真正只为他倾心守候!
有的贪图他皮相,有的贪图皇后之位,有的别有用心……
其实做皇帝,也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美妙!
听得夕颜这般轻描淡写,言下之意是巴不得让自己赶紧废了她的皇后!
难不成呆在自己身边,竟让她如此痛苦,急不可耐的想要离开!
再被她略带同情的目光扫了一眼,更是一阵怒意自心中燃起,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他的占有欲强烈膨胀。
他是一国君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莫非王臣,这么多年来,还无人能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个月夕颜……长眸略眯,怒意盛然。
唇瓣微微掀起,逸出一声冷哼,其中的怒气指数,不用明说,也自是能感应出来:“朕瞧着你倒像是做惯了皇后,享惯了清福,如今越发得嚣张狂妄,居然连朕都敢不放在眼里。如此尊卑不分的皇后,朕要来何用!不过,朕当初既然娶你为后,如今便不会轻易废了你,太后年事已高,朕不忍让她伤怀。既然皇后每日无事可做,那朕便给你找些是来做做,让你尝尝苦头,好好熟悉熟悉这宫中的规矩!”
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重,迎着云洛埙的盛怒,仿佛漆黑夜里绽开的曼珠沙华。
“皇上,臣妾配不配得上皇后的称号,有没有资格做后宫之主,臣妾自己说了不算,淑妃妹妹说了也未必能算。皇上单凭一面之词,便质疑臣妾为人,臣妾人微言轻无力辩解。如今皇上既已对臣妾心生间隙,臣妾更如烈焰焚身、痛不自持!为是臣妾清白,宽皇上龙怀,还请皇上容臣妾请出一人为臣妾分辨几句如何?”
月夕颜一抬手,便有人卷起了遮挡内室的帷幔,司马长轩尴尬的身影从内踱出,面庞之上满是羞愤之色。
虽不知月夕颜这唱的是什么戏,但要自己躲至内阁,却又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扔出来,明显是在戏弄于自己。温润的面庞上也多了几丝愤恨,看来格外的别扭,让人想要伸手替他将皱起的眉头抚平。
只是司马长轩也知道夕颜受了冤屈,如今自己不为她辩驳几句,只怕她这恶名就担定了。回想此前有关夕颜的传闻,心中莫名生了一丝疑窦。
那些话里,有几分可信,他此刻竟已分不清楚!
后宫,这淌水委实过深,他还是不趟为妙!
皇上较国师而言,前者多了睥睨天下的威严霸气,英气自然,周身上下的王者威严围绕,不怒自威。后者温润如玉,眉心总是舒展的,见人面带三分笑,虽不说话,却也让人觉得平易近人的温暖。
可是就是这样,才越是难走心吧。
就像温柔的人总是不如粗暴的家伙好接近……
司马长轩踱步而出,一旁的淑妃大张着小嘴,圆鼓鼓的样子莫名的滑稽。
月夕颜面色淡然,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今日本就未及过多装扮,前后脚来了这许多人,只闹得她神情憔悴!掩下一张素净白皙的面颊,因了几分脆弱,倒显得越发清丽可人。那无辜的模样倒是让人觉得有些错怪,心生不忍。
只是这大清早的国师便从皇后娘娘的内阁走出来,任谁看了心中都要生出几分晦暗莫名的意思,又何来的错怪之意呢……
皇上眯起眸子冷冷看着二人……
司马长轩一身飘逸白袍,端立在身着玄色绣金十二衮龙团纹大氅的云洛埙对面,看起来倒似对峙一般。
淑妃见状,眼睛一转,立刻膝行几步,爬到云洛埙脚边,拉住他的大袖说道:“皇上,刚刚臣妾来时并未看到国师在此,皇后也半字未提此事。只是……不知皇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臣妾发现,这才让国师藏了起来。皇上,您可定要明察秋毫啊,青天白日私藏男子,简直是秽乱后宫!皇后品行如此不端,若不严惩,何以正宫规!”
柳嫣儿此刻得以非常,这个月夕颜,当真是猪脑子,还说请人为她作证,没成想只是为活埋自己多加一捧土罢了!
淑妃之言,句句诛心,月夕颜心中冷笑,这女人怀孕之后越发疯狂了,竟然想到将皇后和国师拉扯到一块儿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