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云洛埙携着柳嫣儿出了鸾凤宫的大门,回头瞧一眼金碧辉煌的牌匾,心中甚是不爽。不想再看柳嫣儿做作眉眼,直接打发了她独自回去。自己则叫上司马长轩,扬长而去。
鸾凤宫这一折腾,耗去了大半天的时光。云洛埙先带着司马长轩去太后宫里请了安,叫司马长轩替太后瞧了瞧面相和手相,推测了一下近来祸福。
这一耗,便耗到了天黑,与太后一同用过晚膳!
云洛埙这才与国师一同回了太安殿,此时太安殿里已经燃起无数盏蜡烛,整个广阔的宫殿摇曳在烛光里,加上淡淡的烟雾,有种深沉肃穆的味道。柔和的烛光打在皇帝威严却不失俊朗的脸庞上,在他身后留下长长剪影,挺拔修长!墙壁上也有不少装饰摆设的暗影,而国师司马长轩,便站在光与影交错的地方。
清冷,温润,遗世而独立的模样,分外神圣高洁!
云洛埙坐在书案前肆意挥毫,司马长轩表情沉重随侍在侧。
许久后,云洛埙画成搁笔,望着一旁沉默的司马长轩问道:“长轩,你看朕这画,画的如何?”
司马长轩抬眸看去,目中闪过惊讶之色,却在片刻后恢复镇定,淡然道,“皇上入木三分,将画中之人的神韵画的惟妙惟肖,微臣佩服!”
云洛埙郎笑一声,大步朝一旁的榻几旁走去,坐下后才施施然道,“那么长轩觉得,朕的这个皇后,如何啊!”
“不知所谓,不重品行,心胸狭隘,毒辣蛮横,还巧舌善辩,这等女子实在不堪陪伴君王!”司马长轩刚刚恢复平静的面容马上变得怒气冲冲起来,显然被今日夕颜戏耍他气得不轻!
他与云洛埙的关系远超君臣,所以讲话素无顾忌,当然也只有君臣两人单独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直接,不过也不得不说他对月夕颜的成见不小。
司马长轩此人自幼学道,心思单纯,对人情世故缺乏常识,当初在月夕颜惩治桂嬷嬷和宋嬷嬷的事件中,他就被表象迷惑,为人出头。今日又见月夕颜惩罚两个小丫头跪在冰天雪地里,越发认定她是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毒妇。
最后若不是被淑妃激怒,也不至于为她说话!
说到底,也是淑妃在陷害夕颜的时候拉上了他,他也不过是为自己陈情罢了!
“长轩,难得见你动如此大的肝火,更难听到你将人贬得如此一文不值的。”
司马长轩一向温文惯了,说话对人都藏着三分礼,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
云洛埙听到这番评价,简直要大笑起来,能把一向淡然的司马长轩气成这样,这个皇后还真有几分本事啊。
想起刚才月夕颜胡天胡地乱扯的样子,倒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摸样。一想到这儿,云洛埙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开始散漫起来,想起月夕颜最近以来的种种变化,想起那吸引他的自信而张扬的面容和气度。
这个女人跟以前相比,果然是脱胎换骨了呢,他忽然想到那天在辇车之中,月夕颜曾说自己不是他的皇后,哼,她倒是真有胆色!
云洛埙心中微微轻哂,他的皇后之位,天下女子的至尊之位,有多少人趋之若鹜。别的不说,单这后宫之中,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就不在少数。
今天的柳嫣儿不就是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么,还有莫凌霜也眼巴巴的盯着不放,更别说育有子嗣的如妃了!
这些女人,有哪一个不想爬上那个位置!
偏偏月夕颜竟然对此不屑一顾,这还不算,她竟然想逃?
云洛埙轻轻闭上双眼,复又睁开,眸光一闪,心中已经拿定主意,就算月夕颜真不想当自己的皇后,那有如何。不管用尽何种手段,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相信总有一天,这女人会心甘情愿臣服于他之下。
再说,这么有趣的丫头,怎么能轻易放她走呢!想到这里,云洛埙冷峻的面容竟不为人知的柔和起来。
司马长轩没有注意到云洛埙脸色的变化,他也在想刚刚月夕颜的表演,传闻说这个女人没有人性,也没有脑子,所以行事颠三倒四,全然不顾后果……
然而他与之两次交锋,都在三言两语之间便败下阵来。她总是能用几句简单的话,堵得他哑口无言!而今日之事,面对淑妃的诬陷,她并没有反唇相讥,甚至在叫出自己后,并没有鼓动自己将真相说出去。
她明明知道,只要她要求,一向不说谎话的自己,肯定会据实以告。届时不仅能还她清白,皇上说不定还会因此责难淑妃!
可她并未如此,而是一番胡扯敷衍过去。那情形之下,皇上虽说并未全信淑妃的话,却也对她生了些许疑窦。可她为何,竟不说。难不成——
司马长轩掐了思绪,月夕颜那般心机深沉的女人,定然有其他的谋划,不可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牵扯进后宫纷争。她既知道自己对她无甚好感,又怎会费心为自己考虑。
看不懂她到底有何图谋,但有一点司马长轩却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皇后未必如传闻所言一般缺少心机,看来以后还是少沾惹她为妙。
司马长轩苦恼的摇摇头,浑然不觉自己如古井深渊的道心中,已经因一个名字而起了微波……
眼见天色已晚,司马长轩施礼告退!
待司马长轩走后,云洛埙坐下,看见书案上有新送来的一堆奏折,随手抓起几本翻了翻,便怒不可遏的一把掷下。
恰在此时,李善全的徒弟小德子在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下,云洛埙怒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小德子吓得慌忙趴下,便报雪贵妃求见。
云洛埙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揉揉额角,倦怠的挥挥手,示意让她进来。
雪贵妃莫凌霜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亮炉银绣岁寒三友的雪狐皮外炮,烛光下崭亮的银线闪闪烁烁,仿佛将外面的清冷雪光都带进了大殿。整张面庞也因为头上一只红梅吐蕊的步摇,显得冷清娇俏起来。
随着她袅袅行来,云洛埙只觉得周围的温度不断下降,不由剑眉紧蹙,面露不悦。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莫凌霜盈盈施礼,扶着宫人的手起身时抬了抬某,看见云洛埙不郁神色,轻声关切,“皇上这是怎了么,脸色这般难看。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哪个奴才不得圣意,惹恼了皇上!”
莫凌霜敏感的发现了云洛埙的异常,自从入宫以来,云洛埙从未用这样的神情迎接过她,每次见面他总是欢欢喜喜的,就算正为别的事情而生气,只要一看见她,也会立刻回怒转喜,云破日出。
云洛埙察觉了莫凌霜的紧张,他忽然也兴起了想戏弄一个这位第一宠妃的念头,出一出今日被夕颜愚弄的恶气。
“尚衣司的人看来需要换一批了。”云洛埙故意冷冷的说道。
莫凌霜不明白他此言何意,但既然皇上生气责难,总要做出个姿态,遂委委屈屈的跪下来道:“不知尚衣司的人犯了何错,竟让皇上如此动怒!“
“看看这尚衣司给自己送来的睡衣花样,都是些什么样子……”云洛埙每亩飞扬,做愠怒之色,将一叠图样摔在莫凌霜跟前。
“都是嫔妾的不是,嫔妾这些日子以来,一心一意都在筹备腊八节宫宴的事儿,这些日常小事上却确疏忽不周之处。让皇上忧心动怒,俱是嫔妾的错,请皇上降罪于嫔妾。”虽然说的是请罪的话,莫凌霜的声音却如娇莺啼呖,婉转动人,落入云洛埙耳中便成了不动声色的撒娇。
云洛埙冷然哂笑,心想同是撒娇,莫凌霜和柳嫣儿做来便有天壤之别,一个浑然天成,媚惑人心,另一个却是做作不已,惹人厌烦。不知皇后撒起娇来,却是怎样的风情。
云洛埙忽然心惊,意识到自己的思绪竟然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上去,急忙凝神敛思,将目光落回到跪着的雪贵妃身上。
这个女人,他其实希望她能一直像这样老老实实的跪着,但是,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亲手扶她起来。
不过今日,他格外想让她多跪一会儿。
“霜儿,你也不问问朕究竟为何事生气,就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你也不怕朕是因别人之过迁怒于你,让你妄担了罪名?”云洛埙修长有力的手指拂过书案上那堆高高的奏折,意味深长的凝视着跪着的莫凌霜。
莫凌霜莫名的觉得浑身一凛,有一种大祸将临的不好预感。今天的云洛埙太反常了,他的态度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打乱了自己谋划好的全盘计划。
莫非,是父兄那里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然而跪在她身后的灵犀,趁人不注意时,悄悄的在她的手背上写了一个“凤”字。
莫凌霜恍然大悟,早在今晨便收到鸾凤宫眼线汇报,对于那里发生的事情早已知之甚详。只是云洛埙一直对月夕颜这个皇后深为厌恶,如今她竟然还敢跟国师私自勾搭,并且被淑妃这个没脑子的女人撞见,又当众点明了“皇后出墙”这种不堪之极的罪名,也难怪云洛埙会气到失常了。
只是,今早时眼线汇报之中,仿佛还有云洛埙受了夕颜愚弄。看来皇上会发这么大的火,也是情有可原!
莫凌霜顿时心神一振,这种时候,只要自己表现的贤淑明理,就能把月夕颜再踩下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