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般好心唤你回来,想这天寒地冻,那苦寒地方怕是会冻着了你这嫩丫头。这番好待,是叫你回来给主子撒野的么,真是不长记性的下作玩意儿。你这贱骨头,我看还是适合呆在那苦寒之地好好磨练磨练!”
李嬷嬷嘴里骂骂咧咧,像拎小鸡一样把地上的兰香拎起来。
夕颜心中一动,叫李嬷嬷将兰香带过来,兰香跪伏在夕颜脚边,浑身瑟瑟发抖。
夕颜附耳在她旁边说了几句,兰香双目瞠大,木然的点了点头。
吩咐好之后,夕颜命李嬷嬷将人带出去。然后按着心口歪倒在软榻上,她现在感到莫名的心慌意乱,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即便喘气,也有抑制不住的抽痛。
不知道云珠与墨蝶幽兰三人到底平安与否,虽然心底极不愿意承认,但是三人一去不回,必然是发生了些意外的事情。
就在夕颜准备换上夜行衣亲自动身查看的时候,外间里忽然一阵微微的喧闹声。
不多久,满头大汗的云珠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夕颜喜出望外,顾不上问别的事,先上前一把拽过云珠细细查看,待确定她毫发无伤之后,这才软在榻上,如释重负道:“总算是回来了!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云珠一时有点适应不过来,以前的小姐刁蛮任性,从不拿自己这些下人当回事儿。如今的小姐虽然拿她当自己人对待,平日里言语也算是温和,只是情绪上一贯的自持、冷淡。若非她要故意演戏,平日里瞧不出什么情绪变动。
如今见她这般为自己有心,还有那明显松了口气的深情,以及语调中似是极为隐忍的哽咽,叫云珠一股浓浓的暖意顿时涌上心头,充溢满整个胸口。
“奴婢一条贱命,哪里值得娘娘那么记挂,是奴婢没用,让娘娘担心了,请娘娘治罪。”等夕颜的情绪稍微平缓下来,云珠才轻轻挣脱她的钳制,俯身行礼。
“你说的是什么话,人生而平等,绝无贵贱之分。你是跟我一样的,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的命都不是贱命,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在我月夕颜的眼里,你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谁都不能轻贱了自己。”月夕颜拉着云珠洗白手腕将她搀起来,说的极为大声。
殿里的人都知道,这话虽是对着云珠说,却也是说给这寝殿之内的所有人听的!
今晚值夜的小瑞子和小和子正帮着李嬷嬷将昏迷不醒的墨蝶和幽兰拖了进来,听到夕颜这话顿时心神振奋,他们当然听不懂“人生而平等”和“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这两句话的真正含义,只是觉得皇后娘娘这番话是真拿他们当自己人了。
个个心头一热,马上呼应道:“娘娘仁爱,那咱们这下贱宫人当自己人!奴才等何时受过这般恩待,日后定竭尽所能为娘娘办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夕颜知道从前因为皇后被皇帝轻贱,连累的鸾凤宫的人也在整个后宫里抬不起头来,尤其是在雪贵妃掌权,淑妃得宠,如妃有子的情况下。
在这深宫之中,所有人妖仰仗皇帝的鼻息生存。
以前晴雪、兰芷、常熙三宫的宫人们走路都鼻孔朝天,自己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们时常被人欺负,就连常在、贵人之类位份低下的人,也敢对鸾凤宫的宫人们不敬。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都盼着自己这个主子能够强势起来。
夕颜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滋味,这些满心期盼着她的人并不知道,皇后的躯壳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现在的生活并非她想要的,而她一旦成功的离开,不知道这些曾忠心的追随她的人命运会如何。
一想到此处,夕颜脑仁儿不禁一阵阵抽疼!
她本不是圣人,没那么深明大义的道理来挽救别人的命运。
可不知为何,望着这些坦然赤诚的脸,原本铁石一般的心肠竟生出一丝不忍!
就如此刻昏迷不醒墨蝶和幽兰这两个丫头,就叫她心中前所未有的生出一股慌乱,生怕她们会就此长睡不醒!
这些情绪扰乱了她的心神,叫她一时无法冷静思考!
今晚上有太多诡异莫名的情绪出现在她身上,这让她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又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夕颜整理一下心绪,抬眸看去,墨蝶和幽兰被李嬷嬷安置在侧殿的长几上。两个丫头呼吸平稳,并无外伤,却失去了意识。任凭李嬷嬷又掐又捏的使劲折腾,就是醒不过来。
趁着李嬷嬷正仔细查看着两个小丫头,夕颜拉住云珠,急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丫头怎么了?”
云珠喘了一大口气,抹了抹鬓角的汗,又拿起茶几上的冷茶咕咚咕咚灌下去。这才长出一口气,颤声回道:“奴婢一路小心的过去,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到那儿以后却左右都找不见两个丫头的身影,因此费了些功夫,最后是在一个小树丛后找到了她们,已经被人打晕了,我见没有性命之忧,就把她俩扛了回来。”
云珠说的时候肩膀不自然的动了动,也是,这两个小丫头年纪虽只有六七岁,但也毕竟是两个沉甸甸不省人事的人,扛起来也破费力。
云珠平日里虽对手底下的人管教颇严,却也不是狠心坯子。这一路上定然是怕弄伤了这两个丫头,摔不得拖不得,又得提防着被什么人见着了,所以一路上小心翼翼,这才耽误了回宫。
夕颜将手放在云珠肩上,使着暗劲轻轻的替她揉了揉,现代社会的推拿之术可比古人只会轻飘飘的捏肩捶腿好太多。
被夕颜这样按捏,云珠觉得肩膀上的酸痛感便消去了不少。心中更加暖意沸腾,小姐竟
然连这样细微的地方都察觉到了,而且还亲自动手替自己揉捏肩膀。
这丫头现在恨不得将整个命都献给夕颜,来表示自己的忠心。
揉捏了半天,这副身子还是不如意,夕颜将手收回。
云珠福身眼含泪花的道谢,夕颜摸着自己的手指皱起眉头,只是使了那么小小一点力,便觉得指节作痛,这身子娇弱的真是让人苦恼。
食指无意识摩挲缠绕指节上的银色丝线,心中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
要多久,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要什么时候,才能恣意而为!
叹口气,夕颜绕过云珠身旁,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两个小丫头。
“你找到她们的时候,周围可有什么人?或者,可有什么异常之处?”夕颜仔细的询问,云珠也歪着头细细的回忆,沉吟了半晌,终于肯定的点头道,“奴婢一路寻过去,一直细心留意着周围,生怕惊扰了别人给娘娘惹来麻烦。一直到我找到她们两个,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奴婢还有娘娘交的‘心眼’之法探查过,近旁确实没人!”
云珠所谓的心眼之法,其实就是惊心冥想,将自己所有的感官放大,去探查周围情况!
夕颜听到这里,放下心来,至少云珠去的时候应该没有被人发现。
俯身又去查看了两个丫头的伤势,她们应该是被人一掌击在后脑导致的昏迷,当即让小和子悄悄去请太医来,自己则一歪身子坐在一侧的案几上费神思忖着。
墨蝶幽兰功夫也算不弱,如此轻易的的被人打晕,那个人功夫想必也是不低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的梁上君子,若是云洛埙的人,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具体的情况还要等两个小丫头醒来再问。
不多时,小和子带着太医回来了。这个太医叫做王吉,年纪已过不惑,性格最是谨小慎微,小和子这才把他请了来。
王太医见了夕颜立马跪下行礼,头都不敢抬。夕颜忧心两个小丫头,立刻免了这些虚礼,直接带着王太医来到两个小丫头跟前。
王太医本来以为是给皇后瞧病,因此还有些紧张,如今知道是看两个宫女,心里也就安定了些。
云珠在旁边小声说道:“王太医,请您仔细瞧瞧,这两个丫头到底怎么了,有没有大碍。”
王太医仔细查看了一下,发觉那两个小丫头竟是被人打晕的。不过他自然不敢问为何在皇后的寝宫里会有两个宫女被打晕,只能装傻充愣,将戴着羽翎帽子的脑袋重重一低,连忙道:“请皇后娘娘放心,微臣必当尽力。”
当下再仔细查看了两个丫头的伤势,又分别探了脉象,一张圆圆的下巴微微抬起,伸手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陷入了沉思之中。
夕颜见这王太医神情古怪,心中咯噔一下,浮出一缕不安,连忙问道:“王太医,这两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了?可有大碍?”
王太医急忙起身拱手,神态十分恭敬道:“回禀娘娘,这两个小宫女只是被击中脑袋暂时晕厥而已,并没有什么外伤。微臣开一服药,小火慢熬两个时辰,三碗水熬成半碗,再合着陈皮送服,便可让其立时清醒。只是……”
“只是什么?”夕颜的心更提了起来,循着太医话头问。
“只是微臣观其脉象有凝涩之状,又加上打中的是头部,因此可能会有淤血存在,所以醒后可能会暂时有些神志不清的情况。”王太医恭声道。
“哦,这样啊,那你开方吧。”夕颜一听,原来是轻微脑震荡的症状,她在现代见的多了,顿时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