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虽近腊月,寒风吹来叫人瑟瑟发抖,今日天气却异常的好,艳阳高照,阳光洒在人得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懒散。
浣菊园因着有一股从宫外引来的温泉水,所以虽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这里却草木青翠、花香绕鼻。一阵寒风吹来,暗香浮动,比起御花园和太液池边万木凋零的萧瑟景象来,这里便好似春回大地般生机勃勃,美得好似仙境。
自然,这也是因为浣菊园是专门为太后颐养天年而修建的地方,这里就在太后的善安殿旁边,相当于太后的后花园一般。
偶尔在这里听听戏,赏赏花,日子当真不要过得太好!
云洛埙这个人虽说腹黑狡诈、善变无常、满肚子坏水,但对母亲的孝心倒是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夕颜上辈子是个孤儿,不太懂亲情是什么。但她以前倒是暗杀过一个黑帮老大,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他,夕颜,不,应该是冷潇雨,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这是个几乎没有任何破绽的人,不仅自身善于暗杀和反侦察,本身功夫也非常好。平时出门都带着好几个身手矫健的特种兵保镖,将他从头到尾护得密不透风,几乎找不到可以下手的机会。
那时候为了完成任务,冷潇雨跟了他足足一个多月,终于找到一丝遗漏之处。
那个老大每个月,都会抽出一天时间陪自己7岁的儿子去游乐园。并且在那一天,他不会让任何保镖跟随,就跟自己的妻子还有儿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那时候冷潇雨不懂,现在想来,大抵是所谓的亲情,让他想给儿子一个正常的环境。黑道,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的地方,普通的人得幸福,是他们努力一辈子也企及不了的存在。冷潇雨很了解,因为她自己也感同身受。
冷潇雨趁着那天的机会,成功暗杀了那个老大。她记得当她将安好消音器的枪对准他的太阳穴时,那人竟然笑的很是满足。因为在那之前,冷潇雨同意了不伤害他的妻儿。
只是,他死了之后,他的妻子第一时间撞死在他身前,只留下他的孩子,哭的惊天动地。
那是第一次,她心中生出一丝迷惑,这样杀人到底对还是不对。
然后她做了一件直到现在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她将那个孩子送到了一处偏远的孤儿院里,并且为他改头换面,消除了一切可以证明身份的痕迹。
如果让人发现他的存在,那么他必死无疑。
月夕颜摇了摇头,将脑中纷杂的思绪全部摇走。
看一眼满院子稀有罕见的植物、花草,夕颜心中虽然腹诽着云洛埙的奢侈,同时也不得不对他孝顺的“美德”点赞。
因为有温泉滋润,天气又晴暖的缘故,园内的梅花开的很是灿烂。红艳艳一大片看过去,心情也不由得喜庆起来。
梅花又称五福花,笑傲冰雪,又有好口彩,非常讨太后的欢心。因此云洛埙不惜工本的搜罗了不少名种种植在浣菊园内,虽说名字叫浣菊园,可这园子里的梅花却比菊花多得多。秋赏菊、冬赏梅,春赏桃、夏赏荷,夕颜看着满院花色,心道云洛埙这是将天下所有的花都搬到这里种上了。
冬季梅花独领风骚,路边、溪旁、岭上处处皆是梅花,真是玉檀吐蕊,雪埋幽香。红白紫绿,各绽芳华。
红梅如烈焰般艳丽,白梅如飘雪般洁白。还有几株奇异的绿萼梅,花色淡而透明,如白色瓷盘盛着碧绿的玉石,一眼望去碧莹莹好不耀眼。
如此绚烂多彩,仿佛只有在春天万物复苏、百花齐放时才会有的景象,这里都能赏个遍,可谓美不胜收。
夕颜叹一口气,云洛埙孝顺起来,倒真像个败家孩子。
月夕颜前世是个杀手,很少有如此悠闲赏花的时光,此时携着云珠的手徜徉在花海之中,感觉仿佛走进人间仙境一般。
看的多了,也忍不住开口赞叹道:“真美啊,往日没有这般闲情逸致用来赏花,如今才知道,这寒梅吐蕊竟如此美丽,叫我看花了眼。”
不知怎么的,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沾着云洛埙唇血的丝帕,与眼前的雪中红梅两相对照,忍不住开心的朗声大笑起来。
云珠不知她心里的想法,但是难得看见自家小姐有那么畅快大笑的时候,便也跟着无比欢喜起来。
月夕颜笑了一阵,看见云珠傻傻的跟着自己开心的表情,心里一暖,从地上抓起一把干净的雪擦了擦自己的脸,道:“如今也不用装什么劳什子病了,咱们难得出来散散心,今天多玩一会儿再回去。”
两人走到一棵苍劲虬曲的红梅树前,满树红梅艳如朝霞,映着夕颜如玉般的脸颊,美艳不可方物。
夕颜裹着银鼠皮大氅,脖子间围了条雪狐皮做的围脖,粉雕玉琢般的脸颊掩映其中,站在梅花下,人比花娇,花衬人美。
云珠看的呆了,不禁赞叹道:“以前娘娘总是花枝招展,美则美矣却叫奴婢觉得没有灵气。如今娘娘转拣素净的打扮,倒似九天仙女般轻灵出尘。每每一笑的时候,就叫奴婢看傻了眼。”
说完这话,觉得自己被夕颜方才随意的性子带的不知轻重,这样大不敬的混话也敢对主子说,当真是活腻味了。
正要请罪,却听夕颜清脆笑道,“好啊,出淤泥而不染的云珠也被带坏了,如今倒学会了拍马屁。”
云珠委屈的嘟起嘴,一副受了气的待嫁小媳妇一般。
有待嫁之时的欣喜,也有受了气后的不愿,这两般情绪结合在一起,微微搅拌一番,产生出微妙的意味来,倒是让这个姿色平平的小丫头多了两分神韵。
她扁了扁嘴巴,道:“小姐惯会作弄人,奴婢这是照事实说话,怎的也叫拍马屁了。”
夕颜咯咯笑了,悄悄抓起一捧雪塞进云珠的脖子里,云珠顿时缩脖子跺脚的,叫道:“哎呀,好凉,小姐,您使坏偷袭……”
“我便使坏了,你要怎样。咯咯咯,不服气的话,你来打我啊!来啊,来啊,来打我啊!”夕颜洋洋得意得向云珠“邀战”,全然放下了主子奴婢的身份,只当云珠是个玩伴。
就连说话,也用了平和的语调和称谓。
云珠虽然平时最守规矩,到底也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玩心未泯,加上自幼跟夕颜一起长大的情分,此情此景之下,也暂时抛开了尊卑上下,跟夕颜在花树间打起了雪仗来。
一时之间,寂静的梅林内充满了两个姑娘银铃般动人的笑声。
夕颜几番巧躲,云珠穷追不舍,一把接着一把的将地上的雪抓在手里,快速凝结成团。夕颜这边动作也不慢,早在云珠弯腰之时便将雪团捏好,不偏不倚的打在云珠的脑袋上。
云珠还未准备好,略显迷茫的将脑袋抬起来,还有半个雪球堆在头上,呆呆的模样看起来甚是滑稽。
见月夕颜笑弯了腰,手里第二个雪球已经拧好,云珠的小眼珠四下转了转。精光一闪,憋了一下嘴巴,夕颜以为真是打懵了这个丫头,忙凑过去,却不想不偏不倚的被云珠一个雪球砸在身上,散开一朵白花,然后垂落在地上。
“好你个小云珠,竟也学会了耍心眼。哼,敢算计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话伴随着爽朗的笑声,自那样声线姣好的口中说出,让人也心生愉快,不自觉的为她高兴了起来。
而后一个雪球快速的砸在云珠肩膀上面,云珠也将自己手里的投递过去,虽然这么一来一往,可是主仆二人都没有将雪球捏得太实。松松垮垮却刚刚好可以凝结起来,打在身上一点都不做痛。
夕颜生出一计,先向一颗壮硕的梅树边上闪了闪,很快便隐了身子,趁云珠过来寻的时候迅速躲到另一棵树边,顺便来个偷袭,二人这么你追我赶的闹了好一阵子。
不论是前世的冷潇雨,还是今生的月夕颜,都从未如此开怀玩笑过。
一番打闹下来,竟仿佛回到了纯真少女的模样,抛却了身份,抛却了猜忌,抛却了一切,只想就这样一直嬉戏下去。
这是中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觉,叫月夕颜,或者冷潇雨,沉浸其中!
………………
“娘娘,不成了,奴婢都快累死了,您饶了奴婢吧。”
夕颜自从穿越之后,身体大不如从前,玩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细心的云珠怕她再累出病来,连忙告饶称累,好让夕颜休息。
“嗯啊,歇一会儿吧,哪儿有可以坐下的地方?”
月夕颜看出了云珠的心思,这小丫头虽是聪颖,却也瞒不过自己的眼睛。方才那般弯着腰讨饶的神态纵是能瞒过他人,也定是欺不了她的。这些日子来的相守,这姑娘的情绪真假,已然刻印在了夕颜心底。
如今她这般为自己考量,倒叫她心中又是一暖。
见云珠演的这般卖力,夕颜也应了两声,那笑意盈盈的样子竟将身后的梅花都比了下去。人面桃花,即便是五彩之梅,也失了颜色,黯然了一番。
云珠指着不远处一座高大假山道:“那上面有一座澹晖亭,可以望见整个浣菊园,风景极美。娘娘若还走的动,奴婢扶您上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