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贵妃离开了鸾凤宫的大门,恨恨转头回望一眼,吩咐灵犀道:“去正清宫。”
鸾车才行了几步,有个小太监冒着风雪赶来,拦住了雪贵妃的车驾。
灵犀正害怕被自己主子迁怒,一见这不开眼的太监,立时上前一记重重的耳光打下去,“你找死吗,敢挡贵妃娘娘的路?”
目光里的愤愤之色明显,那一张年轻的面容格外扭曲,生生毁了一张姣好容颜。柳眉倒竖、横眉冷眼的样子,叫人好生嫌弃的嘴脸。
灵犀下手极重,那小太监迎着风雪走了半响,早就冻得麻木。如今被灵犀这么一大,竟有些发懵,一时晕头转向,倒把自己冒雪前来的目的给忘了。
待到雪贵妃的车驾骨碌碌的驶远了,才恍然想起了自己来找雪贵妃的目的。
“哼,都说贵妃娘娘辣手无情,果然是过河拆桥的狠毒女子。我师傅为她做牛做马,担了多少骂名,生死攸关的时候,她倒全然不顾师傅的死活。”小太监捂着被打肿的脸,气愤不平的自言自语道。
风雪凄迷,雪贵妃的车子早已看不见踪影了,小太监四下张望,偌大的宫院,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
只有前方鸾凤宫的金顶熠熠生辉,似乎是指明方向的路标一般。
“对了,太后娘娘最喜欢皇后了,若是皇后肯去说情,师傅或者还能有救!”小太监揣了揣怀里一包沉甸甸的东西,目光坚定的向鸾凤宫走去。
…………
“孟静海要被杖毙了?”夕颜看着容锦捧来的一包夜明珠,这些珠子个个都有鸽子蛋大小,圆润无瑕,光泽明净,“看来他这个位置倒是个肥差,攒了不少好东西呢,不过他不是雪贵妃的人么,怎么求到本宫头上来了?”
容锦不屑的努努嘴:“那个小桂子说,是太后娘娘要杖毙他师傅,定是雪贵妃惹不起太后,要弃卒保车了。依奴婢说,咱们只管收了东西,也别去理他。他那边虽然使了银子,可以拖得一时半会,但终究不能违背太后娘娘懿旨。娘娘先睡一会,等到打得差不多了,再慢慢的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就算不打死他,也至少打他个半死,也好出出昨天那一口气。”
夕颜拈起一颗夜明珠,明珠的光华萦绕于指尖,投映于掌心,神光流转,仿佛有生命,有灵性一般。
夕颜沉默不语,孟静海,也是一条性命。他是雪贵妃的爪牙不错,他为虎作伥也不错,但是他并没有真的做出过让夕颜受到伤害的事情。现在却要因为玉观音事件而被杖毙,前世被陷害而死的经历让她很明白孟静海现在绝望的心情,夕颜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况且,救了孟静海,无疑给自己寻了个强大的盟友。孟静海替雪贵妃办事已久,手里不知道拿捏了她多少把柄。
日后,只怕莫凌霜再自己跟前,又要矮上半截了。能让莫凌霜不开心的事情,夕颜都会非常开心的去做。
“让兰香进来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夕颜果断的命令道。
“娘娘……”
容锦才叫了一声,便被夕颜冷眼扫了一下,再不敢说话了。
不一会儿兰香进来,跟容锦一起伺候夕颜更衣。因是要去求情的,全套的凤冠凤袍穿戴起来,也颇费了一番手脚。
待一切终于收拾妥当之后,夕颜命兰香包起四颗夜明珠带上,一会儿从善安殿出来后,顺道去看望安妃。
“哼,忠心耿耿的看门狗不要,到喜欢去喂白眼狼。”夕颜听见兰香在背后轻轻嘀咕了一句。
夕颜假装没听见,上了鸾驾,往善安殿去了。
此时雪贵妃莫凌霜在正清宫哭得梨花带雨:“都怪嫔妾有眼无珠,才会错信了孟静海那个无法无天的狂奴,以致于失手打碎了太后娘娘钦赐的送子观音。嫔妾造下如此大的罪孽,让后宫不安,全是嫔妾一人之过,嫔妾愿意赎罪,请皇上惩治嫔妾。”
灵犀在一旁帮衬着道:“这都是娘娘素日太过仁厚了,他们才会不把娘娘的教诲放在心里,那孟静海触怒了皇后娘娘,与我家娘娘无关啊,请皇上明察。”
“灵犀,错便是错,本宫甘心赎罪,你勿再多言。”莫凌霜一面拿帕子拭着眼泪,一面偷偷观察云洛埙的反应。
“好了好了,爱妃快起来,天那么冷,跪久了伤了身子朕可是要心疼的。”果然云洛埙一脸心疼的上来拉她起身,莫凌霜暗暗舒了口气,却趁势伏在云洛埙怀里撒娇道,“皇上若不惩罚嫔妾,岂能让太后娘娘息怒。嫔妾委屈一点不要紧,还请皇上顺着太后娘娘的心。”她这话说的万般诚恳,暗暗将早晨太后生气的原因都推给了告状的人。
“不过就是个刁奴,母后刚才已经下令将他杖毙了,你就安心吧,你是朕心尖子上的宝贝儿,母后全都知道,她怎么会为难你呢?”云洛埙强忍住想推开怀中人的冲动,深情款款的说道。
此刻他脑仁儿一抽一抽的疼,这莫凌霜对上月夕颜,简直叫后宫地覆天翻、永无宁日啊!
“什么?杖毙了……”莫凌霜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太后竟然会下这样的辣手。
孟静海一向是她的左膀右臂,为她鞍前马后的效忠。她来正清宫本也是想以退为进,利用云洛埙不舍得惩罚自己的心理,保一下孟静海,求一个小惩大诫的恩旨。
然后凭孟静海在慎刑司多年积聚的人脉和力量,最后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谁知道太后竟然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令杖毙,直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孟静海死了,她便等如断了一条手臂,瞎了一只眼睛,聋了一只耳朵一般,让她如何能不着急。
但是刚才自己表演的那么诚挚恳切,现在断然不能反口求情。
莫凌霜愣了片刻,只得装作咬牙切齿的说道:“杖毙的好,这等刁奴就是不该继续纵容他们,不然将来还不知会创下什么祸来。嫔妾做事总是太过优柔寡断了,太后娘娘雷霆手段,嫔妾日后还要多多聆听太后娘娘教诲。”
心中虽在滴血,却又泛起一丝庆幸,幸亏自己刚才没有出口求情。否则自己求情,太后要杀,最后云洛埙依旧会听太后的话,反而更显自己与太后的对立。如今自己的表现可谓完美无缺,想必很令云洛埙满意。
“正是,死了便死了,现在一切如常,你也切莫将此事再挂在心上了。腊八宫宴之事替朕好好筹办,到时候朕再如那晚一般好好酬谢你一番。”云洛埙绽开灿烂笑容,轻浮的搂紧莫凌霜纤腰,往她的唇上吻了下去。
这时月夕颜正在善安殿里说服太后放过孟静海,太后蹙着眉头微怒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糊涂,那孟静海是仗了谁的势才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哀家是为了出头做这个恶人。孟静海毁佛灭道,罪不容赦,你来求情也没用,哀家绝不宽恕。”
太后虽然这么说着,心中却有些奇怪于夕颜的来意。
本来这个孩子最是嚣张跋扈,没有脑子,任何人对她有一点小小得罪,便要不依不饶的大闹一场,因此才令皇帝厌烦,有时也让太后自己头疼不已。
如今她却来为那个公然仗势欺人的孟静海求情?莫非今日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夕颜往太后身边靠了靠,端然正色道:“母后心疼臣妾,臣妾岂会不知好歹。只是臣妾想着,现在淑妃妹妹刚有生孕,宫中就事端百出,谣言四起。若再用毁佛灭道的理由杀了那孟静海,让送子观音像被毁的消息传扬出去,恐怕更会引得人心惶惶。”
喘上口气,又真挚道,“若此事再被有心人利用,对淑妃妹妹和龙胎起了不利之心,那可如何是好。臣妾的脸面事小,皇嗣事关重大,还请母后为皇上的子嗣着想,权且让孟静海多活几天。待淑妃妹妹平安生产之后,再处置他也不迟。”
太后听得悚然一惊,现在淑妃肚子里的孙子是她最关切的事情,且她对莫凌霜早有成见,夕颜话里又暗示一切事端都是莫凌霜蓄意挑起,针对淑妃的孩子的,顿时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太后整个人都发抖起来:“皇上这么会被那么个祸水给蒙蔽了,真是祸水……祸水啊!”
然而太后也知道莫凌霜背后是莫家的势力,暂时还动她不得,只得叹息一声,答应了夕颜的请求,命人去传旨饶恕孟静海。
这边夕颜目的达成,从善安殿告辞不提,太后在她走后,坐着发了半天呆,却对身边一个伺候了数十年的老嬷嬷道:“子衿,你倒是说说,皇后是不是有些跟从前不一样了?”
“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自从上次转危为安之后,为人处世沉稳了很多。”被叫做子衿的老嬷嬷恭谨的答道。
“恩……希望这孩子是真的开窍了啊。”太后仰天长叹,复入佛堂念佛去了。
夕颜离开了善安殿,全副鸾驾浩浩荡荡的开去了安妃的寝宫。安妃依旧是病怏怏的迎出来,夕颜却不下车,只从车帘中伸出手来,当着所有宫女太监的面,亲手递出四颗光华璀璨的夜明珠交到安妃手里:“本宫听说珍珠粉可以镇静安神,对你的病有助益,可要记得按太医嘱咐,好好保养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