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夕颜刚刚用过早膳,小秋子便慌慌张张来报:“皇上来了!”
云珠看了看正抿着果茶的夕颜,神色不悦的白了小秋子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皇上来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莫非皇上没来过咱们鸾凤宫不成?”
小秋子本就不善言辞,被云珠一顿抢白,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只是结结巴巴的想夕颜急道:“娘娘……娘娘您快去看看吧,大事不好了,这……不仅皇上来了,还带着雪贵妃娘娘、如妃娘娘还有琪常在。”
夕颜放下手中的白玉描金茶盏,心中暗叹道:真是不得安宁,这些无聊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又不知道是想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云珠一听也焦急起来,附耳对夕颜道:“娘娘,皇上这仿佛是兴师问罪的意思,莫不是雪贵妃娘娘搬弄了什么是非?还是……昨晚……”
云珠想到昨晚跟着夕颜在死人嘴里挖东西,还被人窥探的事情就十分后怕,脸色骤然一白,握住夕颜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
夕颜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慰道:“不妨,兵来将打水来土掩,皇上带人兴师问罪,也得看是问的什么罪,咱们且是听听,承不承认,还是咱们自己做主。”
夕颜心想,云洛埙,你要抓我的把柄,最好能拿出真凭实据来,要想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套,我月夕颜可没义务配合你。
想是这样想,但还是得打起精神应付。
当下领着众人迎到门口,拢了拢衣袖就迎将过去,笑目盈盈。
云洛埙真是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鸾凤宫门口一溜的龙辇凤车,无数仪仗太监们执着各式旗伞幡盖整齐的排列成行,随行宫女们的衣裙在呼呼北风中飘扬。
今天倒是个艳阳天,瓦蓝瓦蓝的天色下站着那么乌泱泱一大群人,令高站在台阶上的夕颜有一种自己在检阅仪仗队的错觉。
云洛埙已经下了车,正大踏步的向着夕颜走来,一件天蓝色绣鱼白云龙跃水团纹龙袍,衬着他白皙刚毅的面庞,显得尤为英俊爽朗。
他的左后方亦步亦趋跟着的是李善全,右边落后三步是披着一身紫色亮锦凤戏牡丹纹雪貂皮氅的雍容华贵的雪贵妃,再往后就是素衣淡雅的如妃和一身大红的琪常在以及各自的太监宫女们。
琪常在今儿穿的格外惹眼,非但衣裙是大红绣金明艳闪烁,就连头上都是明晃晃的一头金首饰,看起来大约是难得有机会与皇上同行,刻意将全部家当都披挂上阵了。
夕颜看得不由暗笑,琪常在是个有意思的人,身上的张狂劲儿跟淑妃柳嫣儿有的一拼,可惜身后的家世凭仗还抵不过柳嫣儿的万分之一,因此入宫至今,一直被踩的没有出头之日。今儿雪贵妃与如妃两大巨头联袂而出,却叫上了她这个小小常在,准定是要拿她当枪使,只是不知道她自己明不明白这一点。
此时云洛埙已经走上台阶,行至夕颜身旁。
夕颜跪下行礼道:“臣妾恭迎皇上。”
身后云珠李嬷嬷等人带着一帮鸾凤宫的太监宫女,也随同跪下行礼。
在云洛埙身后,机灵的李善全自不必说,雪贵妃如妃等人自然也要对夕颜这个皇后行礼,她们各自带来的太监宫女亦都跪成一片。鸾凤宫前,只剩云洛埙一人站着。
他却既不说话,也不动身,只是任由后宫的那么多人俯首跪于他的身前身后。
云洛埙一人直立在鸾凤宫前的高台上,看着周围匍匐着的密密层层的身影,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孤独之感。
他是云昇国的皇帝,众生俯首,万民仰望,然而他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他并立,在累的时候支撑他,在困惑的时候扶持他,在郁闷的时候与他携手相视而笑,并看流水落花。
也许……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一个纤细瘦弱,渺如轻烟的影子忽然从云洛埙心头流过,他的身子微微一颤,然而,随即又恢复了如山岳压顶般的威严。
夕颜跪了半天,见云洛埙久久没有反应,不由一头雾水,微微抬起头来,却正对上雪贵妃的目光。雪贵妃淡淡的瞥了一眼夕颜,便垂下头遮掩住了自己的目光,可是夕颜已从那惊鸿一瞥中看见了满溢着狞厉的冷嘲和得意的不屑。
仿佛夕颜是一只她期待已久的猎物,而今天注定要落入她的陷阱一般,夕颜不由得心中一紧。
这时,云洛埙终于挥挥手道:“都免礼吧,皇后你跟我进来。”说罢也不停留,直接带着雪贵妃等众人越过夕颜鱼贯走进了大殿……
云洛埙入殿后自然而然的在夕颜的主位上落座,接下来分派雪贵妃,如妃坐在下首的两侧,琪常在排在如妃之后……
夕颜却没有座位,因为云洛埙并没有赐坐。
云珠带着容锦翠竹等人给皇上以及三位妃子上了茶,然后悄悄的侍立在一旁,担心的看着站在云洛埙面前的夕颜,所有鸾凤宫的宫人似乎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今日皇上来意不善,皇后娘娘恐怕要大祸临头了。因此虽然殿外站着上百名宫女太监,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大殿内外一片死寂,气氛冷俊异常。
云洛埙眯起一双狭长凤目,慢悠悠的抿了口云珠奉上的雪兰芽茶后,才缓缓开口道:“皇后,如今也只有你和母后的殿里可以喝到这带着兰花清香的雪兰芽了,不知皇后近日空闲时分,是不是都安分守己的醉心于茶道呢?”
夕颜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臣妾不善茶道,只会牛饮罢了,不过以今日这般阵势来看,皇上应该不是带各位妹妹们专程来鸾凤宫喝茶的吧。”
“噗!”云洛埙没想到月夕颜说话会这样直白,差点被她呛到,抬头瞪了夕颜一眼,便也不卖关子了,放下茶杯对琪常在道:“琪常在,既然皇后已有准备,就由你来跟皇后说明白吧。”
琪常在连忙起身,向着云洛埙娇滴滴的躬身一福道:“是,嫔妾遵命。”
然后起身看了看夕颜,这次的神态便完全是一幅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得意之色,扭着身子向着夕颜歪了一歪算做行礼。
也不等夕颜发话免礼,便大喇喇站直了身子开口道:“嫔妾奉皇上之命询问皇后娘娘一些事情,还望娘娘勿怪。”
夕颜早料到她是支枪,也无谓挑她的礼数,便懒懒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尽管问便是。”
琪常在没料到夕颜是这样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雪贵妃,似乎有了底气,娇声道:“娘娘可知雪贵妃娘娘的凤印找到了。”
她在‘雪贵妃的凤印’这几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夕颜一挑眉,讶异道:“哦?雪妹妹的凤印曾经丢失过?这可真是奇了,本宫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难道……怪不得前几日孟静海那奴才带人来本宫这里一通乱搜,连太后赐的观音都打碎了,原来雪妹妹你丢的是凤印啊。”
夕颜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怜悯的望了雪贵妃一眼,“如今找到了,雪妹妹终于能睡得着觉了吧,不知是在哪里找到的?偷凤印的人可一并抓住了?”
雪贵妃被她气的脸色发黑,但打坏观音一事已然让她被太后斥责一顿,如今又被夕颜当着云洛埙的面翻出来,她若要反击,会让云洛埙觉得自己对太后不敬,故而只好忍下这口气,对琪常在狠狠使了个眼色。
琪常在会意,接着道:“姐姐可知浣菊园往西处的那个乱坟场?在那里死了个宫女,而凤印就在那宫女身上。”说罢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夕颜的脸,好像定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惊慌来。
夕颜不理她,还是继续惊诧道:“竟有这种事?凤印怎么会落到那里去,那个死了的宫女是怎么死的,怎么凤印会在她的身上?这宫里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死人?还有,既然凤印找到了,为何又到本宫这儿来呢?”
她这一字一句连珠炮似的,句句都是冲着雪贵妃而发,雪贵妃双手紧紧握拳,几乎就要按捺不住,然而今日并不是她主动要来,是云洛埙召集了她与如妃,琪常在等人一起前来,她也不明了云洛埙的真实意图,只好将眼神转向云洛埙,希望他能出言阻止夕颜的不逊。
云洛埙一直观察这夕颜的表情,心里对她的表演暗暗叫绝,此时也忍不住想要亲自试一试。
他眸光深邃的往下一扫,琪常在顿时住口,雪贵妃也稍稍安定下来,众人都小心翼翼的揣测皇帝的反应,唯有夕颜怡然不惧,抬眸与云洛埙对视着。
云洛埙眸色如墨聚,意味深长一笑的言道:“单是找到了凤印,自然不会兴师动众的来这儿,只是,琪常在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说昨夜在那个乱坟场看到了皇后,不知你有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