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倒是挑了挑眉头,道:“妹妹怎么了?”
说完立马将指着自己鼻子的小手拉进了怀里,亲昵的拍了拍,就拉着要往内阁走去。边走还边道,“这外面天寒,又是东风之日,这般站在外殿定时要受那寒气倾袭,还是早早进了内殿暖和暖和的好。”
那脸上的笑目看起来自然亲切,淑妃一反手甩开,指着半边面颊已然红肿起来的佩香道:“嫔妾身子虽然不济,这点子风还是受得起,只是不知姐姐这是何意?”
夕颜也不顾她的反应,抚了抚袖子,不说话。
等了些许时候,才转身慢慢踱步回内殿,口中幽幽,却威严万分:“那妹妹便和这因为主子养肥了嘴巴的贱奴一并在外殿候着吧,好让皇上看看,他疼惜的淑贵妃娘娘是如何爱惜自己的身体,爱惜小龙子并且——”话锋一转,竟是带了几分笑意在中:“是如何与这贱婢主仆情深,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的。”
这话内的讽刺意味自是不用夕颜多说,在旁站着观看的宫人都听将出来了,淑妃的脸色自然也绿了起来,十分难看。
“姐姐怕是忘了一样东西。”
“东西?”夕颜的步子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几个慢步坐在了正殿大椅之上,声音轻悠悠却刚巧能让淑妃听得清楚,道:“本宫既是能忘却了这东西的存在,那必然不是什么稀奇的好物件。既是如此,本宫又要它何用呢?”
多一敌不如少一敌,夕颜在心里这么念了几声,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的笑了起来。这张惊艳绝伦的素净小脸上出现这等嗤笑之色,让人心里一惊,不觉窘迫了起来。
夕颜自是知道淑妃要说些什么,只匆匆几句就将话题转移到了贤嫔身上,“贤嫔妹妹这厢刚走,妹妹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也不怕皇上心疼。”
她头七还未过,尸骨还未寒,真相还未出,为何没有半分此类消息传出。哪怕她真不如雪贵妃、淑妃的家底深厚,也好歹是与皇上同床而卧,共榻而眠过的嫔妃……难不成……
夕颜脑中闪过一丝惊异的想法,眸光一转,便暖了个话题,话语间慢慢都是蜜意:“云珠,还不快将淑妃娘娘请进殿,若是真冷落到了皇子,只怕皇上要怪罪了。”
这话说的时机显然不对,让刚刚爬起身的佩香有些诧异,一把拉住了淑妃的衣袖,小声道:“娘娘,不可。”
淑妃也知佩香的意思,夕颜突然转变了态度,这般热情要自己入殿,还当真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狗皮膏药。
思量了半分,反倒眯起了眸子,转身道:“妹妹还有太后吩咐的佛经未抄,皇上也吩咐……”
“妹妹怎这样扫兴,唉,也罢,即是皇上和太后吩咐,你便去吧!”夕颜做出嗔怒的样子,那亲昵的意味宛如亲生,实在是让淑妃不解。
佩香拉了拉淑妃的衣袖,行礼告退之后,就匆匆带着主子离开了。
夕颜望着主仆二人的背影,深出一口气。
唤来云珠,抬眼询问:“云珠,你说……这贤嫔若是没有死,怎么办?”
“啊?”云珠惊了一下,很快又调整过来:“怎么会呢,她那日那般撞向内墙,再铁的脑瓜也得碎开来啊。”
“那为什么,这几日都这么安静?”
云珠也惊了心。
是了,这逍遥散查出之后什么波澜都未起,整个宫内都安静得诡异。
这……不合乎常理啊……
夕颜敛了眸子,命人将门闭上,身旁站着的嬷嬷贴心的将暖炉向夕颜这边挪了挪。因为年迈而显得略微沙哑的声线发出,将整个殿内的气氛压到了冰点。这闭门的小宫女门还没关严实,就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远处移了过来,遇弯不转,直勾勾的向鸾凤阁踱来。
来人的面上挂着惊艳的笑容,在这小丫头看来,却是吓人得紧。她动作略微顿了顿。
余光微微向那小妮子边上瞥了一眼,夕颜随意道:“怎么?”
“啊……”她立马反应过来,回身行礼道:“回娘娘的话,雪贵妃正向鸾凤阁而来。”
慵懒的“哦?”了一声,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眸子眯了起来,唇边勾笑。
——这各个宫里的娘娘,每日里还真是清闲。
——这鸾凤阁,还真爱惹得各路的鸟儿插着凰尾来闹腾,好不热闹呢。
“云珠,开门,迎鸟雀。”夕颜的手臂微微摆了摆,云珠闻言先是一顿,而后立即反应了过来,欢快的应了一声就去将门大开。
一阵冷风袭进殿内,夕颜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一手将摆放在桌上的茶水打翻在了地上,作势要发起脾气来。也不知是怎么的,火气极大。
李嬷嬷立马迎了过来,一摆手唤来幽兰和墨蝶两个小姑娘,命她二人将打碎的茶盏收起。并后迎了上来,忧心道:“娘娘……”
“无碍。”夕颜将手收回衣袖内,上下摩挲着手指,一双美目里面满是忧色。
这是月夕颜的情绪。
是真正的,月夕颜的情绪。倘若哪天突然喷薄而出,又当如何是好。自己性子使然,使得自己走到了如今地步,若是月夕颜的真身回复,自己又控制不住,那白痴的脾气岂不是会任人宰割?
跟着自己的这些人……
衣袖内的粉拳紧握,看来,驱魂在即,刻不容缓。
门边站着的小太监还未通报,就听得莫凌霜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那当中满含着的笑意当真是要化了夕颜的心。糯糯的嗓音里面难得的兴奋:“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什么风把妹妹给吹来了。”夕颜立马迎起身子来,笑容密如糖心,这原本水火不容的二人闹上这么一出,还当真是觉得好看。
在这小小凤鸾殿内呆着的人,却只觉得头皮发冷,毛骨悚然。
见莫凌霜那一双美目还在收拾的墨蝶身上转悠,夕颜转过了身子,冲李嬷嬷使了个眼色要她将这小丫头速速带走,又继续道:“倒也不是多大的火气,只是这宫里的人儿做事一点都不令本宫省心。资质愚钝,怎么都教不会,哪里像妹妹宫里的侍女随从,那般听话乖巧。都惹得姐姐我有些羡慕了。”
夕颜见她还不说话,便拉了她的手坐在了偏座上面,自己则慢悠悠的回那主做。插在发髻边的凤冠随着自己的动作轻轻摇动,自身后看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那凤冠上的南海珍珠,特用了酒水去泡制,所以生的越发的光泽明亮。
“要说本宫也是活该,先前那般不懂事,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功夫,若本宫屈居于第二,自是没什么人敢做第一。所以不如妹妹那般受宠,也是自然的。妹妹手中执掌着凤印,那就犹如将军的虎符,皇上的玉玺。手下的这些个奴婢们自然也将妹妹当宝贝供着。”
说罢,叹了口气,又缓了缓道:“哪里像我这个皇后,皇上不疼,众妃不爱,人缘差无人走动就罢了,这奴才们也作威作福欺负到本宫头上来了。不过呢,好在这奴才始终是奴才,再怎么努力向上爬,也冻撼不了本宫的地位,蝼蚁再欺人,也不过是一脚踩死的事情。”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欺人的不是蝼蚁,是只狐狸,倒还真让本宫觉得蹊跷了呢。”
一步一说,语气不重,话却有千金,重重压在莫凌霜身上。
这般公然挑衅,还真是让莫凌霜暗暗吃了一惊,旋即很快又笑了出来:“那是自然,姐姐乃笼中之凤,尽管一时的被其他乌鸦山鸡压住了自己的风头,也会很快开出路来。将前路的障碍扫清,那是必然。”
夕颜坐在主座上,唇角微扬。
这莫凌霜可谓是一语双关。这句话既是说在了月夕颜身上,更是说在了她莫凌霜自己身上。暗喻自己本就是皇宫这个大笼里的凤凰,即便是被山鸡暂时夺去了后位,也并无异议。这路上的所有障碍,自己自是会清扫干净。
另一方面,又这般明说,意思便是在“赞”这皇后狠戾之心。不为陛下着想,为了自己一己私欲便如此要清了后宫。
这本就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在这深宫里这么说出来,便会被放大千百之倍。
月夕颜将林嬷嬷送来的茶水放在鼻尖嗅了嗅,便推了回去,见莫凌霜品了一口,便问:“这茶水如何?”
“温润可口,自是佳品。”
夕颜闻言,做出一副失落,又想说不敢说的模样来。回眸看了林嬷嬷一眼,动作明明张扬,却装作一副躲着的模样,让林嬷嬷重新换了一杯来。
莫凌霜见她这幅模样,只是微微敛眸,随即又换上了甜如蜜的笑容来,道:“姐姐猜,妹妹今日来是为姐姐带了什么好消息?”
“不知。”
夕颜这冷淡的摸样让莫凌霜有些难堪,但还是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颜来。继续道:“妹妹今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和她老人家说了说腊八宫宴之事,才知道她老人家一早就想要妹妹来操持了。皇上早些日子也是允了此事的,姐姐入宫来第一次操持宫宴。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喜事?”
呵呵——
夕颜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嘴上还是继续道:“果真喜事啊。”
这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喜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