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独自躺在山坡之上,枕着一部《兵法传》,咀嚼着口中的草根,任由苦涩从口中化开。少年呆呆地望着夕阳徐徐落下,眼中却带有些许的伤感……
他的脸上仍带有些许稚气,但其中更多的是成熟。凌厉的黑发与剑眉给人一种犹如雨中雾都般朦胧的威武。
少年名叫李暮,十五岁的他,虽身为家族族长的儿子,可他并没有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什么希望,或者说是连奢望都没有。因为他在三岁时进行经脉通导时就被断定是一个不能吸纳过多源气的修炼行者。换句话说就是他终身在源气修为上不会有太大的突破,能够达到地之境都可以多谢佛祖保佑了。
“突破,为什么就这么难?”少年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紧握,使那略显锋锐的指甲刺进了掌心之中,带来钻心般的疼痛。
他想到今日在预族比上,昔日的玩伴们一个个拥有了一定的实力,被家族中的人所青睐,而自己能够获得的就只有白眼与嘲讽。
李暮独自思索了许久,夕阳已经降下大半,此时,后方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爹,你来了?”李暮并没有回头,应为他知道,唯有他爹知道,当他伤心时,他会来这个山坡上看日落。
“暮儿,还在为实力未有长进而发愁啊?”男子走到少年身旁坐下,一只手搭在李暮的肩膀上,道。
男子看上去三十差不多到四十岁,长发披肩,眉宇间隐隐透露出一股无所畏,独当一面的霸气。目光中的一丝混浊似乎酝酿着看透世间的沧桑。他叫李玄,是李暮的父亲,更是李家中地位高高在上的族长,中级天之境强者。
“但那又如何?实力才二重慧根的我根本不会通过族比,最低条件都要三重慧根,那么跟别说在族比上为爹争光了。”李暮微微坐起,望着已经下落一大半的夕阳,感慨地道。
“唉,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差一重而已。”李玄把一只手搭在李暮的肩膀上,道。“还有一整年的时间,努力吧,你可以的。就算你不能通过族比,爹也会竭尽全力来保住你的,哪怕是要我让出族长的位置。”
“我真的可以?像我这样的废材能留在家族中而不被长老们发配到穷乡僻壤的地方管理家族产业?”李暮自个在心中自嘲般地问道。
李玄自然不知道李暮在想些什么,他起身,看向远方的如血的夕阳,正欲开口说话却让李暮截断。
“爹,陪我多坐会,我想问你些事。”
“好,你问吧。你很少要求我多陪一下你。”李玄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道。
“爹,我娘在哪,她是谁?”李暮眨了眨眼睛,撅起了嘴唇,问道。
李玄原本坐如钟的姿态被李暮的一句话顷刻间乱了,他的背脊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沉重地呼了几口气,似乎要将隐藏在心中数年来的痛苦与思念全部呼出来。
“你娘很美,至少她在我心目中是最美的。”李玄抚摸着李暮的脑袋,用柔和的声音道。“至于她在哪,我也不清楚。如果你要想知道她是谁,等你有一定的实力先吧;倘若你贸然地去找她,会很危险……”
“危险?”李暮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问道:“为什么会有危险?娘会对我下杀手?”
沉寂,一片沉寂……
“谁允许你如此说话?!”李玄勃然大怒,他那比龙泉宝剑还要锋利上几分的目光闪出数缕寒光,让李暮全身细胞都像洗了一个冷水澡一样,战栗之极。
似看到李暮心底的畏惧,李玄的声音再次变得低缓。他坐近李暮几分,单手搂住后者的肩膀,道:“暮儿,你要记住,你娘就算要用你的命来与天下人的命做交换,她都不会干,更不会伤你半分半厘。她,很爱你。你娘离开我们爷俩,并不是因为她不爱我们,而是当时她要背负的担子太重,她并不想我们因她而被卷进那场风波之中。”
哪怕李玄的话没有华丽的词藻,李暮也听的很入神,他开始为刚才说的话感到懊悔。在他的十五年的成长中,被他称为娘的影子在他睡梦中时隐时现,每当他看到家族中的同龄小孩有爹有娘,一家团聚时,他得到的只有冷淡与空虚。虽然他有一个好父亲,可他总觉得在他这十五年中似乎还缺少点什么。
“我在与你娘分别的时候,你才刚满一岁,能叫爹娘了。当时我立下誓言要变强,要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可是十四年过去了,我的实力并未有太大的精进,或者说原地踏步。”
“唉……”李玄叹了口气,本就伤感的夕阳西下之景有平添了几分沧桑。“我们爷俩注定这个命了,不仅是你,就连我,也是修炼废材。我们爷俩能平平安安地走完人生这一遭。这就是我此时最大的心愿。”
“爹,你变了,变得不在坚毅,变得懦弱了。”
“对啊,人总会变的。”揉了揉李暮的脑袋,李玄由衷地感慨道,“若是一年后你无法通过族比,我也会想方设法地保住你,哪怕是要我让出族长之位!”
“保住我?”李暮想到家族中各种各样投向自己的冷嘲热讽,以及长老们对族长位置的觊觎目光,李暮自嘲地笑了。
“人生仅一回,何不走得潇潇洒洒?
生命仅一次,何不活得自由自在?”
李暮吐出口中已被咀烂的草根,深吸了口凉气,道。“爹,我不是不想你帮我,而是我自己想靠自己的力量闯出去,哪怕是屡战屡败,遍体鳞伤。”
带有沉重意味地拍了拍李暮的肩膀,看向已经渐渐脱去稚气的儿子,李玄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十五岁时的样子,意气风发,桀骜不驯……
“真正的强者是强于心,倘若一个人的心败了,即使那个人是王者,他也只是一个弱者,只不过他变态了一点而已。”李暮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道。“爹,我们是废材又怎样,只要我们的心未输,那么我们就能赢。”
“苍穹之下,乾坤之中,谁能主宰沉浮?
日月相映,星辰闪烁,无人预测未来。
生为强者,无须叱咤风云,
沦为废材,不必藏头畏尾;
强者无需言,定能游世间,
废材有何妨,亦然走天下!”
李暮的双眼有着微光闪耀,如同深邃的星空,让人无尽留恋。
“暮儿,你长大了,爹很高兴,也很欣慰。如果你执意想闯出去,能依靠的唯有你自己。”李玄看着夕阳徐徐落下,夜幕正悄悄临近。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立下豪情誓言,可他至今仍未兑现。因为从他立下誓言不久后就背负上了“废材”这一称号。在这些年来,他一直被一层阴影所笼罩。但现在,他找到了希望。
李玄看了看正欲回到家族中的李暮,又看了看夜空中的星光,正熠熠闪烁着,似乎在重复着少年刚才的那句话:“废材又何妨,废材又何妨,亦然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