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夏虫鸣叫,静夜如水。
慈和宫内,太后挥落茶杯,恨铁不成钢地说:“都是些不争气的东西!”
秀清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半晌后,太后平复心情,示意秀清继续通报。
“方才永和宫派人说柳贵妃突然病重,皇上便把太医院的御医都召了去,如今整个太医院只剩下不经事的药童和医女,许小主那边又高烧不退,奴婢不敢妄自作主,特来请示。”秀清这才急急将想法说出口。
“这贱人,居然这时候病重。存心跟哀家过不去!”太后挑眉,“白日里不是召了太医看过了,为何夜里会突然高烧不退?”
“额……奴婢不知。”想必是让人钻了空子。
“混账!难道就那么任由她烧下去?!”太后捏紧手中佛珠,闭了闭眼,“你去,领了太医院的医女去给她瞧瞧,就说是哀家的意思,就不信他们不仔细。”
“是。”秀清连忙行礼退出殿内,领了许清儿的侍女朝太医院赶去。
太后跌坐在椅子上,心里暗恨,柳茹馨,哀家饶不了你。既然你要病重,那哀家就帮你一把……
李云苜在房里坐立难安,这三日秀女是不允许踏出锦绣园的,云欢自小懂规矩知事理,是什么原因让她出了这园子还冲撞了圣驾呢?!正想去寻了云欢,刚开门就瞧见云欢和郑琳鬼鬼祟祟地朝园子门口走去。
“你们这是要去哪?”李云苜快步跟上她们,扯住自家妹妹,厉声问。
“我……长姐……”两人推推搡搡,支支吾吾。
“说话呀!”李云苜心里一急,拽着自家妹妹的力度也大了几分。
李云欢被扯得一踉跄,还被自家姐姐的模样吓着,便把赵珠拜托她们去找御医的事说了出来。
李云苜心里一惊,居然是赵珠,她姐姐确实是在今夜被人换了擦脸的药膏继而毁了容。她求了云欢和郑琳去请太医,那她留着做什么?!
“不准去!”李云苜死死拽住自家妹妹。
“长姐,我们都答应珠儿了,要是她姐姐有个好歹,她因此记恨我们那可怎么办?”李云欢着急得红了眼睛。
“那她自己怎么不去?非要你和郑琳去呢?况且她们姐妹嫡庶有别,又不和气,哪会那么好心?”李云苜气急。就因怕被记恨就可以不顾宫规,傻乎乎地帮忙,白白断送性命么?虽然最后只是贬了宫女,可万一皇上一怒之下将她们处死了呢?这个赵珠!
“长姐怎么能这样说?!赵珍毕竟是珠儿的姐姐,就像姐姐你是云欢的姐姐一样啊。”李云欢委屈地说着。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李云苜的心,是啊,就像自己是云欢的姐姐一样啊。自己若受了伤,云欢肯定会陪在身边,安慰也好,总是能少些痛楚的。可那赵氏姐妹的情谊是假的啊!这要怎么和云欢说清楚?!
云欢是庶出,她娘原本是母亲的贴身丫鬟,被父亲相中抬了姨娘,尔后生了云欢,在府中也本分守己。母亲见了便把云欢接了来,自小便将她半是主子半是丫鬟的养着。云欢心里的自卑还是有的,自己一心急说的话定是让她想差了去。
“云欢,对不起,姐姐只是太心急了,一时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李云苜只能设法补救。
李云欢侧头不理,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脸上,也滴在李云苜的心上,刺得生疼。
郑琳在旁边看着着急,却也插不上话,只能扯了扯李云欢的衣袖。
“你们放心,我自己去,不会连累你们的。”李云欢执拗的脾气又上来了,说着便要跑走。
“跟我来。”李云苜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扯了两人朝北苑跑去。李云苜记得前世时,许清儿落水后夜里可是突然高烧不退,虽有柳贵妃病重在先,将太医院的太医都请了去,但秀清却为她请得了医女。
到了北苑,就见秀清领了人等在院子里。李云苜拉着两人跪倒在秀清跟前,佯装欣喜:“姑姑,可找着您了,赵家小姐突然脸颊红肿疼痛难忍,特来求姑姑寻了太医去给她看看。”
“求姑姑。”李云欢和郑琳见着她俩找了许久都不见人影的秀清,也乞求起来。郑琳更是疑惑地望了一眼李云苜。
秀清听了,暗想这些秀女真是不让人省心,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还是耐着心思说:“待看完了许小主,我便领了去看赵小主,你们先回去吧。”
“多谢姑姑。”三人同声回复,却不见有人挪步。
秀清见了也随她们,爱等便等着吧,径自走进屋里查看许清儿的病情去了。
不久,那医女便开了药方随着秀清退了出来。李云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捉了那医女的手就往南苑跑去。李云苜和郑琳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向秀清道了歉,追着背影去了。
那医女看了半晌,又是查药瓶又是看脸伤的,对着秀清欲言又止。
秀清对她摇了摇头,她便提了药箱退了出去。赵珍见了,心灰意冷地跌坐在床榻上,抱着侍女痛哭起来。
李云苜自打一进门就紧盯着赵珠,而赵珠却一直躲躲闪闪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目光。现下看到秀清与医女的互动,更是躲在了众人身后,以缩小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存在感。
李云苜见此,更是肯定了心中猜疑,她姐姐的毁容定跟她脱不了干系。好啊,云欢和郑琳待她都不错的,她倒好连着她俩都给算计进去了。也是自己疏忽,能在这宫里占得一席之地,日子还过得不错的人,怎会是善茬!
云欢跟她在一起可就危险了,今日是躲了过去,保不齐以后还得出什么事。一定要在明天选秀后确保将云欢平安遣送出宫,不能让她继续呆在皇宫里趟这淌浑水。明天选秀皇上不会来,柳贵妃病重也不会来,太后因身体不适也没参加,只有皇后一人主持。关键人物都不在场皇后也只能是走个过场,待七日后皇上正式亲选册封。除非是像赵珍一样受了伤难再愈的或者实在是仪容礼貌挑不上眼的,否则皇后都不会轻易将人遣了回家。现下,只有看云欢的意思了。
坚定了想法,李云苜将李云欢先拉回房间,让侍女云袖守在门外。
“妹妹可是还在生气?”李云苜见自家妹妹不情不愿地坐着,小心地开口。
李云欢扭着身子不看她也不答话。
“我就知道,都怪我这张嘴。”说着,便扬手朝自己嘴巴扇去。
李云欢忙转了身子,紧握住李云苜的手,不让她伤了自己,低垂着头,话间带了哭腔:“长姐快别,云欢没有生气,只是……只是……”
“好了好了,只要妹妹别往心里去就好。”李云苜抽出绢帕擦了擦妹妹哭得通红的双眼,继而小心翼翼地说,“只是,妹妹这两日也见了,这皇宫复杂得很,明日妹妹便落选回家吧?”
李云苜静待着妹妹的答复,却见着她撇嘴又哭了起来。
“长姐,云欢知错了,以后一定乖乖听长姐的话,不再像今日这般胡闹,请长姐不要生气,不要赶云欢走。”李云欢大哭,急急要给李云苜跪下。
“傻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你且好好听我说,这次选秀,以父亲在朝中的官职地位,咱们李家是必定要中选的,只是有我一人就够了,毕竟入了宫,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你出宫去让母亲给你挑个好夫家嫁了便了了姐姐一桩心愿。同时也替姐姐好好尽些孝道。”李云苜忙扶起妹妹。
“父亲母亲送我与你一道进宫,本就打算姐妹间有个照应,如若我出了宫去,姐姐在宫里被人欺负了,又有谁给出头?”李云欢摇头,就是不肯答应。
“云欢,你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么?还是……你也贪图这皇宫的荣华富贵?若是我真在这宫里出了事,想必你也不会帮衬与我。”李云苜无奈,只能用逼的了。
“长姐,你知道的,云欢没这个意思。”李云欢一听李云苜话里的责问便激动起来,难过地说,“好好好,明日我落选出宫,姐姐别生气,千万别误会云欢。”
李云苜紧紧抱住妹妹的头,也哭了出来。云欢,不要怪我,我都是为你好啊,出了宫便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别再与这皇宫朝堂牵扯一处。
待哭累了,李云欢翻身站起,朝着那床就是一阵翻腾,片刻后找出一个桃木匣子打开递给李云苜,鼻音浓浓地开口:“长姐莫要怪罪,这是临进宫那夜母亲交给我的,说是让我管着。既然姐姐有了打算,我便把它交给你,可以让云袖管着,若不放心你就自己管着,以后必定用得上。”
那匣子里满满的银票和碎银,怕是母亲和姨娘的私房了。难怪前世在冷宫里时云欢会有钱打点来看望自己,还塞给自己一些银钱,让自己在那冷宫里熬得容易些。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