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拉的阵法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曾消失,任沙利尔和雷米尔怎样挣扎,都无法从那玄阵中解脱。直到眼前那圈流动的黑气散尽,他们才暗地里使用魔力“垮啦”地松开了四周的石砾从禁锢中跳了出来,怔在原地吸了一口气。
这座洞窟的四周闷热得连一丝风也没有,可是却犹自飘荡着那些亡灵的歌声——自从亚伯汗谜一般闪现将昔拉转移到了另一个未知的领域后,这里的亡灵似乎怨气骤减了不少,歌声也变得有些飘渺而忧伤。
雷米尔打量了一眼处于魔法状态下的夜,她身上已经多了很多银光焕发的小装饰物,其中最明显的,是那条托在她手心的月长石,以及她额前的那箍细长的护额,同样点着一块细小的月长石,在她眼睫上无风晃动着。这样的沙利尔,果然不同于很久之前的沙利尔,更增添了几分优雅灵动的美,尽管缺失了几分如月亮般温柔皎洁的气息。
雷米尔想着,慢慢开始朝那座跃然在目的巨大洞窟走去,就像从她的身上见到了昔日老友的几分缩影,进而引发了伤感的情绪。何况现在这里的歌声已经开始变得如此的空灵而忧伤,听多了,让人偶觉心绪烦躁。
夜看着他一身纯金色的铠甲慢慢淡出她的视野,那时他正在脱离魔法状态,所以,她才能看到这中华丽蜕变的景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忽地跟着情绪低落了起来,似乎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一种共鸣。
她也没说话,全身的银光也渐渐散去,然后再迅速跟了上去。
这座巨大的洞窟内半点光芒也无,黑压压的一片之外就仅剩下洞内一点一滴的铿锵滴水声。与外界完全,里面不仅有风流动的迹象,还似乎有诸多生命存在的疑点。
“垮啦——”黑暗中有几块石砾从某个陡峭的边缘崩塌了下去。他们几乎是同时回头警惕性极高地往那里看去,可是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是的,在这里他们的视野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只是光凭着感觉在这里摸索着,像极了两个人在走夜路。
而他们原本都能透视黑暗的眼睛,在这里已经变得普通。显然这洞内已是非比寻常。
夜当即一抬手,掌心向上,五指弯曲。竟然结印从黑暗中再次召唤出了那柄银光焕发的光梭。那真夺目的光芒刺的他们眼睛都睁不开来,过了一会儿才稍有好转。等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在沿着一条盘桓曲折的山路在走着,左边就是一面惊心动魄的悬崖,往下俯瞰去,黑气腾腾的,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一眼真的看的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可笑的是他们连自身渺小的如沧海一粟、山之一枚也不清楚。现在借着光梭这点“微弱”的光,他们才明白了身处险境。
“它叫什么名字?可真漂亮。”雷米尔不禁看了那柄光梭一眼,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来,“它现在可是救了我们两次呢,我们应该感谢它。”
夜操控着光梭走在前头,没回头,声音较之前已经变得和缓许多,“它叫“西夷的光梭”,是我师父在临终前留下的两种遗物中的一种。”
“哦,好有趣的名字。”雷米尔窒了一下,好奇道,“师父?你在另一个世界居然还有师父吗?真令我感到意外呢。”
是的,像他们这种能力级别的异族,即使在那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里,也根本不需要什么师父之类的东西吧。但是,夜却笑了,“我们既然要在那个世界里生存,就必须学会那个世界里的方式生存。这——是她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
夜的语气里透出了一股留恋。显然那个人给她留下的印象遥远而深刻。
然而,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攀登。雷米尔楞了一下,笑着跟了上去。
再往上攀登,山路越来越狭隘,到最后竟然缩成了一线,根本不能再容纳任何一个人。显然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条山路的尽头,但顺着前方的黑暗平视去——那里隐约有股黑色的漩涡在流动着,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异次元虫洞?!
而他们脚下,是一片苍茫的黑色雾海,愈发望不到底。看上去那些流动的云气黒汩汩的,就像一支支活体的苍青色脉管在砰砰地鼓动着。
“看样子我们必须要飞过去了呢。”身后传来雷米尔的声音。
夜点了点头,将空中那悬浮的光梭收回,四周登时昏暗下来,只是一小会儿,黑暗中却爆发出了一阵更为璀璨耀眼的光芒,金银交相辉映着,晟美无比。
那是两颗天使般的星芒,霎时照亮了这整片黑暗,然后又渐渐微弱下去。
黑暗中的那两颗星芒迅速移动着,宛如两道平行直线般朝那悬浮在空中的异次元虫洞直投了过去,随即像两颗迅速远去的萤火似的消失不见。
眼前的世界尽是一片白色的荒芜,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翻滚不息的云气之外,便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事物的踪迹。那个浑身散发出黑色杀戮气息的蝶形天使在四处游荡着,在伺机寻找这个空间的突破口。
但他现在已经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这个空间简直就像一个能闷出鸟儿来的无限牢狱,显然这是为他这种能力堪称完美的杀戮者创造的。对付他这种无法战胜的对手,一种绝对的孤独和自由反倒成了一种绝对的约束。
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一道虚幻的身影。昔拉却只是将死神之矛倒向一拟,下一秒,那道虚幻身影便生生划为了两半。他正要再继续朝前走,可眼前的一幕很快让他停住了脚步——原本那道被他划为了两半的身影居然再次无痕重合了起来,就像毫无感觉一般地重新站在了他面前。昔拉又要抬手,可很快才意识到他其实已经被包围了,因为此时此刻在他四周乃至天空,都是眼前这个家伙无聊的身影。
是的,在他眼里看来,这些家伙都是在自讨没趣。但是这个空间实在是很无聊,所以他现在并不想把这些无聊的家伙在一瞬间绞碎。索性就让他们扑上前来一通乱砍,等他们实在精疲力竭的时候,他只是猛地一怒眼,四周原本那些支离破碎的躯体瞬间便愈合了,然后他只是振翅一舞长矛,所有那些缠绕在他身旁的虚幻身影即刻便被撕开了去,仿佛是被风里一把锋利的剪刀裁剪成了无数块虚幻碎片,天空里好像登时下起了一场纷扬的雨。
在那场没有血腥的雨中,他终于和那些碎片的本体轰然对视,和以往不同,这次他并没有再舞动他手中的死神之矛,甚至连他身后的那对蝶形羽翼都收敛了起来,神情是不言而喻的慵懒。完全将对方熟视无睹了。
他很快打了个呵欠,从对方身旁不失优雅地走过,但就在他们檫肩而过的梦然,昔拉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你拥有如此可怕的能力,可是你并不能打败我。”
昔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又怎么样,反正除了有具像梦一般的身体之外,你根本一无是处。就像刚才那样。”他回头冷冷讥笑了他一下,转身便要离去,继续寻找这个空间的突破口。
可就在此时,他却再次说出了一句令他陡然发笑的话语,“不,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有多么冷血……只是没想到你身体内根本就没有血,连心脏这些都没有,只是一具活着的丧尸罢了!”
“你说得对,我身体内确实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但你没必要为你的羸弱找这么无力的理由吧,那只会让我有一种想封印你的冲动——即使梦之躯是无法被打败的!”昔拉猝然回头,充满魔性美的脸上狞笑再现,最后一句话他说的一字一顿。仿佛要深深刻进他的骨子里。
然而对方却也不为所动,只是用冷冷的语气对他说:“你在这片区域寻找了这么久的“奇点”,难道都没想到要上天去找找吗?说不定到时你就不会这么自以为是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昔拉顿时就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也懒得再去和这个梦一般虚幻的家伙纠缠下去,旋即舒开了那双蝶形的古灰色羽翼,上身一仰便冲出了茫茫云海,晃眼便抵达了看不见底的稀薄高空,宛如一道平地升起的梦魇。
从那种无与伦比的高度俯瞰去,脚下那块白茫茫的平面早已变了模样,以一种叫他都难以想象的崭新面貌呈现在了他眼底——原本那块平面的区域,此时此刻诚然一个被白色云气激旋环绕的立体银色漩涡!
昔拉脸上神情瞬息万变着,完全不敢相信似的俯瞰着那个立体的漩涡——身形猛地再往后急剧抬升了不知多高,直到他感觉四周已经开始变得昏暗,然后他回过头来再往那个原本硕大无比的银色漩涡看去——那里就只剩下了一颗宛如邈远星辰般的光点——那竟然就是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奇点!没想到它竟然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脚下!这也就证实了当时他的感觉并没有错,他当时近距离地凝视着那个立体的银色漩涡,哦不!应该说是一个巨大的星云体才更确切!是的,当时他就预感眼下这座银光焕发的星云体,或许就是这个空间的突破点,也就是奇点也说不定!
现在隔着不知多么遥远的距离,放眼望去,四周全然一片昏暗,唯有那座星云体的核心是寒亮如星的。那一刹,纵观全局,他才发现自身相对于这一片小宇宙来说有多么忽微可笑。在他不可一世的脸上,复杂而绝望的神情历历在目。
因为他十分清楚,纵然他拥有无与伦比的毁灭力量,但要摧毁眼前这颗直径不知道长达多少千米的奇点,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要摧毁一颗星云体的力量根本是无法衡量的,如果一个人拥有这种骇人听闻的力量,那么他根本不可能有实体!就像那家伙一样!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除非那家伙自愿释放他出去,否则他将永远被拘禁在这片广袤而荒芜的世界里!想来那家伙的身体也早已与那座星云体同化,只剩下他虚幻的影子还残留在这片空间里游荡。
“你究竟是谁!”第一次,他对别人的身份起了兴趣,抑或是他脑海中刹那产生了幻听,令他无端狂躁了起来,“亚伯汗?!谜一般的天使?!”
他眼里凶光腾腾,一双蝶形羽翼呼啦乱扇着,布满鳞片的双手使劲地捂着头,可脑际那个声音依旧在不断萦绕着,不断萦绕……就像噩梦一般纠缠着他,再狂躁的挣扎中,他的身形终于混乱地跌了下去……
“居然还是一座宫殿么?看起来跟监狱没什么两样啊。”雷米尔笑眯眯地说着,眺望着远方那座屹立在海天之间的高大建筑,金色的夕阳辐照在它棱角分明的背面,为它赋上一层神圣的金黄。
汹涌的浪涛拍打着他们脚下的悬崖,发出铿锵激越的声音。夜骋目望了一眼四周,长长吐了一口气,心里隐隐有些感慨。因为面前这座海,正是位于她进入混沌之眼前的那道瀑布之下的水域!没想到他们几经波折,居然又离奇地回到了起点。这真正令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我觉得这一路走来,就这个地方是最为惬意的。”诚然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雷米尔顿时有些费解,因为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的阴森诡异肃杀压抑,的的确确是一处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地点。可是她,竟然在经历过如此多的艰难险阻之后,黯然神伤了?
“没错。这里确实是这一路上最美好的地方了,没有那些诡谲多端的变化;没有凶恶怪物的追杀,只有身后这么一道气势磅礴的飞瀑,和身前这座波澜壮阔的大海。甚至还有美丽的夕阳,但是。”她的语气陡然来了个转折,声音哽咽了起来,像是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个瞬间如泄洪般释放了出来,“我想说的是,这里就是我最开始进入这一场可怕噩梦的起点。”她说着毅然伸出了一根修长的手指垂直指向了他们的顶空——那里,一颗巨大无比的漩涡正高悬着,就像一颗苍穹之眼,混沌地俯视着大地,并不投下一点阴影。
“混沌之眼?”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里果然是他们爱兰格尔人共所周知的混沌之眼!也就是说这里是永远只有黄昏和黑夜的四维空间!而她就是从这里介入第五维度的么?如此说来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是啊,于她而言,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徒劳,这一切真是太讽刺!想来前后如此大的转变,就算她是月亮天使,会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确实。这座海也就是一万年前璎珞司和地尊决战的死海!”夜任腥臊的海风抚干她泪痕,凝视着远方那座巍峨的宫殿,沉默了。
雷米尔早已不惊讶于死海这个名字了,只是笑的似这万籁的夕阳,“夜凌云可是不会这么介怀这些小委屈的哟,你我还有最后一遭没有走呢。”他的手指在金色的夕阳里显得坚实而有力,夜凌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那里或许真的是他们最后一遭,因为那里是这个维度里最具有震慑力的象征——恶魔之域“塔塔尔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