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于功生如愿以偿地进入路呈光的视线。
“于律师,请坐。”看着期待已久的人走到跟前,路呈光笑着说。
于功生应路呈光的要求坐在了他的对面,缓缓开口说:“总裁,你要知道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我妈是因为什么死的?”路呈光说。
“你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于功生很好奇路呈光怎么突然就钻到了这个问题上面。
“是别人告诉我的,放心吧,这件事他不会再告诉别人。”路呈光说。
“你母亲的死的确不是猝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功生也回答了路呈光的问题。
“那是什么原因?”路呈光急切地问。
“她是自杀的。”于功生说。
“自杀?”路宽明显也很惊讶,路呈光的语气里甚至带着点笑意,笑意的具体意义不明,但绝对不属于高兴。
“对。其实,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你妈心头的一块痛。虽然后来我和她极少说话,但是偶尔她也会告诉我她忍着不去见你的难过,那是她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啊。直到她死前的一个星期,我还劝她说,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她也是时候认你这个儿子了。但是她没有认,她怕知道你的身世,怕知道你是我的孩子。一旦她认了你这个儿子,很多没有必要的事情都会浮出水面,就像你最近所知道的事情一样。”他表情木然地看着路呈光,又说道,“所以,那天早上,她把我叫去她的办公室说,她太累了,这样的忍受太难熬了,而且你长得越大,她的负罪感就越强,与其让她的负罪感不断增强还不如现在就把公司交给你,这样也算是她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果真如此,她将一份遗嘱塞进了我的手里,上面她已经签了字盖了章,我想毁了那张遗嘱,可是她说如果我撕了它,那她可以再写一份出来,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不信。”路呈光摇着头,“她就不怕逸凡在我手上给毁了?”
“在让你继任总裁之前,她已经让我查过你了,了解了你在学校的情况,她觉得你可以做到。而且这样以来你以后的也就衣食无忧了,那么多好吃的你都可以随便吃了。”于功生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他接着说,“我拿着那份遗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允许让我告诉别人,她说她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时候就说她是猝死,医院方面也会配合。”
“那她究竟是怎样死的?”路呈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于功生,仿佛那已经不是于功生,而是一个大仇人。
“吃的安眠药。她不想引起太大的动静,便自己在家里服的药,事前她给了我一把钥匙,我以为她过几天才会……但是没想到她在那一晚上就……”于功生的眼睛里好像藏着懊悔,藏着遗憾,藏着无限的泪水。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所有的东西都好像变成了素净的白色,像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病号服,白色的窗帘……总之,路呈光目之所及,整个病房都萦绕在了苍白色的气息里。
“难道这也是……”路呈光没有问下去,他不想再一次被对面的那个正襟危坐的男人所打击,便说,“我不知道以后的逸凡是否还需要你,或者说我不知道以后还愿不愿意在逸凡看到你。”
“既然你不想再看到我,那我会辞职的,以后我还会回来看你的。”于功生说。
“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除了让不该难过的人难过,还有其他用处吗?”路呈光冷冷地说。
于功生张开嘴刚想说话却又生生咽了回去,迟疑了会儿才说:“世事无常,我走了。”
路宽看着于功生毫不犹豫地从病房里走出去,便赶紧追了出去。
病房里又只剩下路呈光一个人,他可以再一次无尽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想象着那个未曾谋面就已故的女人。她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才会报以那样的微笑。
她不知道若是她的生命不再,她的儿子会不会因此而难过呢。或许她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是难过总是短暂的,她相信即便她的孩子会难过可最终也是会想通的。
路呈光呆呆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眼泪不觉从眼角渗了出来,那时看着母亲的遗体,他没有流出眼泪,如今在听完这样的讲述之后他却流出了眼泪。
原来,即使二十几年不想见,只要她为他付出了,那么他也是能感受得到的。这个他二十几年不愿提及的女人如今第一次赢得了他的泪水,不知道算不算是对她的行为的奖赏。
这就是路呈光一心想要知道的结果,但是得到结果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再增添几分遗憾与伤痛罢了。那个原本是应该叫一声爸爸的男人这个时候已经远去了,也许这也是他不愿意承认路呈光这个儿子的原因吧。
路宽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表情也是沮丧的。
“我去问了一个你关心的问题,你不好意思问那就我来帮你问。”路宽走到路呈光的床边。
“他怎么说的。”路呈光把脸转向了另一边,拭去了脸上的泪水,他不想让路宽看到。
但路宽还是看到了,只是没有说罢了。
“他说,你妈是她最对不起的人,既然你妈认定了你是我和她的,那就这样吧,他说你妈有今天的结果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认的。”路宽说。
“倒是和之前说的没多少差别。”路呈光笑笑,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只是这一次泪珠的滑落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失望,最无奈的失望。
路宽说:“现在你可以安心养病了吧。”
路呈光叹了一口气说:“是时候了。”说着他就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哭还是笑,路宽不知晓。
叶新维下午来的时候,路呈光已经换了一个姿势,而且处于睡梦状态。叶新维发现了路呈光眼角的泪痕,她很困惑。她蹙着眉陷入沉思,路呈光醒来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叫你两声才答应。”路呈光问。
“看到你脸上的泪痕了,我在想它们是怎么来的。”叶新维说。
路呈光笑了起来:“有伤心事呗。”
“什么伤心事?”叶新维赶紧问道。
“你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把我叫起来。”路呈光埋怨道,“是不是又拿好吃的来了?”
“是啊,这次可是师傅做的。”叶新维边说边把饭盒拿过来给路呈光盛饭。
“那我一定要都吃完。”路呈光说。
“好啊,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脸上会有那个东西呀。”叶新维说。
路呈光挤眉弄眼地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叶新维转眼也就忘了。
突然,叶新维问道:“呈光,医生没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医生说还需要一个周,反正在这儿在家都一样。”路呈光说,“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就是想着你现在又好了一些了,是不是可以回家调养了。”叶新维说。
“在家还要收拾呢,在这儿你都不用收拾的,这要是给你省事呢。”路呈光喂了慢慢一口菜。
“切!”叶新维不屑。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呢。”路呈光说。
“什么问题?”叶新维说。
“你咖啡店里是中餐卖的好还是西餐卖得好?”路呈光问,“不管是你给我带西餐还是中餐,我都觉得很好吃。”
“所以,就是差不多啦,喜欢吃中餐的人可以在那儿吃中餐,想吃中餐的人也可以在那儿吃中餐,反正相对于别的咖啡店来说,价钱还是很便宜的。”叶新维咕噜咕噜地说着。
听叶新维在那儿认真地说着,路呈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叶新维刚问出这个问题就知道路呈光的心思了,“你是不想以后再吃这些好吃的了吗?”
路呈光赶紧求饶道:“我错了,错了,新维,再也不敢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路宽从外面走了进来。不过这次路宽特意从外面看了一下,见他们没有做什么别的事,方敢进来。
“光光,我明天先回家一趟过两天再过来,你现在已经好了一些了,所以我想有叶新维就应该差不多了。”路宽说。
“哦,好的,反正你也走了这么多天了,也该回家看一看了。”路呈光说。
“嗯,没事的,有我在就行了。”叶新维说。
路宽走后,叶新维每天到病房的次数就增多了,原来每天最多也就是两次,现在三次四次也是正常。不是为了来照顾路呈光的起居,而是来陪路呈光聊一聊天,甚至是吻一吻路呈光的额头或者他的嘴唇。
其实,有一个事实,叶新维一直没有承认过。和路呈光在一起,她最喜欢的就是闭着眼睛吻着路呈光的嘴唇,她一直觉得路呈光的嘴唇像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亲吻一次就离谜更近一些,同时又更远一些。
那一晚,叶新维没有在医院陪着路呈光,因为她的咖啡店有事忙到了很晚,路呈光就直接让她回家去了。也就是那一晚,路呈光再一次想了很多事情。
一个人在没事可做的时候就喜欢想一些事情,不管是乱七八糟的还是脑海之中排着队等候的。
而想事情最好的时候就是晚上,伴着皎洁的月光和一地疏影,把那些好像是远古的东西从窗子的缝隙里带进来,放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就是静静地思考。
这也是路呈光之所以选择在那个晚上来思考这些事情的原因。
路呈光觉得姚越红好像就是在窗外的某个地方注视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她陷入思考,然后又看着他想起她的身影,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模糊的时候很近清晰的时候很远。
这个死亡的谜题就是这样被揭开的,毫无悬念地从于功生的嘴里说出来,然后被他知晓,过程就是这样。
这几天路呈光的思想已经重复过好几回那些和姚越红的画面了,每次他开始想起的时候都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但是那些事好像穿越了一样又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或许,这个谜从一开始就不值得去设,如此便也不会再有这般悲凉的结局了。
路呈光是这样想的,路宽也是这样想的。
他之所以想回家,真实的原因就是回到家就可以很少看到路呈光,就可以不去想和路呈光有关的姚越红了。但是回家后,他的想念反而更多了。
看来,人还是注重情感的动物。不管多少年,只要爱还在,想念就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