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热的水淋着她,她睁开了眼,看清是施南卿后,惊恐地护着身子背对他:“施南卿,你出去!”
呵,不嫌你脏就已经是我天大的仁慈了,这幅样子什么意思?
“你这副破身子,你以为我稀罕看啊?”
他伸手扳她的肩膀,手落空了,她双膝着地,背对着他蹲下去:“求你了。你出去。”她双肩抖动,头抽咽到难抬起来。哭声压抑,如丝如缕缠住他的心,越来越紧,直到沁出血丝。
施南卿阴鸷的眼睛,寒光凌冽,一直都要是这个样子吗?他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你自己洗吧。”
叶明心洗好穿好出去了,环顾一下四周,没有看到刚给她送衣服的女服务员。只有施南卿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默默望着窗外的水天一色。
她再扯扯衣服,还好,宽松,看不出身形。
“嗯,施南卿,你怎么还在我房间?”
施南卿揉揉额头,叹口气:“请你注意措辞,这房间是我们的。我和你的。这游轮也是我的。你住哪里有我来决定,那边是床,休息吧。”
他堵住了她所有退路。“我不想和你住一个房间。”
“那你想和谁住一个房间?沈哥吗?”
他吸口气,他刚才想好的,不再说那样伤她的话,可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两步走到她身边,捞住她笨拙躲避的身子,轻轻拥住:“明心,你曾经说过,在我厌倦你之前不要丢下你。我没有厌倦你,你也不要再丢下我。方叔叔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的怀抱真舒适,声音温柔,和她认真说话的时候,低沉而有磁性,她几乎要沉溺里面了。她有些贪恋地回拥住他:“施南卿,我们没有方叔叔也不会在一起的。不对,我们就没有在一起过,怎么会有丢下不丢下一说呢?”
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心却从没有在一起过。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吧。
“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叶明心靠在他怀里几乎昏昏欲睡,他黯哑的声音在胸腔隆隆响起。
“我想自己一个房间。你答应我,我就给你机会。”
施南卿一愣,又笑了,好吧。他作茧自缚,他活该。
游轮上某个房间,窗帘紧掩。十来个人目视黄宗宣,他清了清嗓子:“沈少,兄弟们都等你一句话呢。”
透过窗帘的一条缝隙望向外面的沈度,背影凛然不可侵犯,虽背对众人,但除了和他哥哥私交甚厚的黄宗宣谁也不敢冒然说话。
刚有人提议趁此蛟龙出水的机会解决掉那只牝鸡,他手里的杯子就飞上了墙,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有几个人被划伤,也没敢出去包扎。
静默了那么久,才有勇气给黄宗宣使眼色。黄宗宣继续:“老爷子是病糊涂了,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做我们会长呢,再说,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大家心里跟明镜一样,会长是你哥的,你哥不在了,除了你,没有别人更适合那个位置。老爷子知道会长不能世袭,就让自己的孙媳做会长,底下的人早都不服气了。你这个时候站出来,是一呼百应。解决了那个丫头,会长就是你的。”
他话音未落,肖思东闯了进来:“沈少,出事了。咱们在国外的合作……他们更换了新的总统,以前签的合同作废了。”
众人全都倒喝一口气,这个国家,多多少少还是有双龙会的人,老爷子没有让施氏去竞标,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好让他胶着于此,无暇分身为难叶明心。难为老爷子的良苦用心了。沈度松开握得发疼的手,转身坐下:“等那里时局稳定了,再说合作的事。现在去做准备吧。”
他冷眼扫视一圈,语调警告:“出来之前,老爷子就给我说了一句话,会长交给我了。如果她有事,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做的。你们就都长点脑子吧。”镜片后的眼睛微眯,语气不无讥讽。
黄宗宣突然笑笑:“如果你保护不力,她不幸归天,你不幸受伤呢?”
叶明心一觉醒来,惊觉窗外的鸟叫不同往常,又一想,笑了。必定是海鸥在叫了。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连屋内都润染着温暖的霞光。她打开窗,凉爽湿润的风夹带着海的独有的气息迎面吹来,她不由长长深呼吸几口。
这厚厚的蓝毯,微微动荡着,仿佛像蔚蓝的天空争彩夺艳,她放出淡蓝的光,使人满眼青光蓝影,这澄澈碧绿渊深恬静的海洋,在叶明心眼前展现她的雄奇瑰丽,浩瀚无边,让她的心也不由跟着阔达许多。
她转身走向门,这才看清屋子的摆设。黑白色调为主,她皱了一下眉,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有男式的有女式的,她看了一下号码,是自己的尺码。男式的是谁的?出了卧室。长方形客厅,有三面玻璃墙,海面随处可见,她突然有些晕眩。扶着一边的沙发坐下,却看到了外面的泳池,停机坪,还有一大片草地。如果不看海水,她会以为自己在大陆上。
她很饿了,怎么没人来看看她?在静园,她可以摇铃,现在,她只有自己走出去了。
门口的两个人看到叶明心,一个请她进去,一个低着说着什么。不一会儿,施南卿和食物几乎同时到。
施南卿看她吃饭,半天,摸着下巴说:“你手里的叉子真有福。”
她停一秒,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低头继续吃。
施南卿看她脸色微红,不再说别的,静静欣赏美女贪吃图。
服务员推着餐车出去后,进来一群人:“少主,拍卖开始了。”
叶明心率先走了出去,感觉施南卿并没有跟来,脚步微停了一下。
她走在软绵绵的地毯上,穿过走廊,拐向左侧,有人给她打开了门,再走几步,眼前就是她刚看到的草坪了。此时天未全暗,远处的海水无边无际,脚下如站在一个圆球的顶端。
“看脚下。”沈度托住她胳膊。
叶明心稳了稳心神,迈步走过去。
他们坐在草坪的后方,前面是负责举牌的代表。一个方形的桌子上放着拍卖槌,背后的屏幕还未亮起,各路人马纷纷落座。
赵庚生给她一一指点来人是谁,有来打招呼的,说国语的,赵庚生介绍,说外语的,沈度翻译。
叶明心得以见到在电视上见到的名人,富人,政要,演员,甚至还有亲王,公主。
悄悄问赵庚生:“爷爷,他们知道我吗?为何一副失望的样子?”
赵庚生含笑:“少主英明远播,却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他们才会失望。”
叶明心佯怒,继而微笑。
黄宗宣把一叠照片笑眯眯地推给坐在他面前的人:“看看,还认识不认?”
那人拿起照片的一瞬,手不由抖了起来,紧紧捏住照片的手,骨节泛白。
照片上的人,腿部,背部,脚心处的伤疤,红埂子纵横交错,那是上一道伤没有好,下一道伤又划上去的,反复不愈合才会形成这样的伤疤,不致死,却生不如死。
“她还活着吗?”
“你没有死,我们怎么敢让她死?”
“你们让我做什么?”
“杀了她。”黄宗宣推给她一个女孩的照片。
那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黄宗宣鄙夷冷笑:“别装了,陷害人家爹的时候,手就没抖吧?一次是做,两次也是做。不差这一次。”
那人没有说话。
黄宗宣失去耐心:“如果我把你的事告诉那个人,你觉得你和你家人会是什么下场?真是喂不熟的狼,让你做件事还要费这么多口舌,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失手,我们也会失手。”
背投屏幕上显示出一件双龙首玉璜,古朴厚重。主持人用英语说着简介,沈度在旁边翻译着,她才知道,这是妇好墓出土的玉璜,几经周转,流落黑市,又几经转手,在得知它的最后一个主人是自己时,她扭过头看他绷着的侧脸。
对沈度的故意卖关子,叶明心急了:“我怎么不知道是自己的?是属于双龙会的吧?”
沈度恭敬看着她:“是你的订婚礼物,依例属于你个人。”
“谁送的?”叶明心眼前的灯光人影迷蒙成一道幕布,上面清晰地印着订婚当日她提着裙裾微笑着一步一步走回大厅的情形,嘴角肌肉酸痛,现在好像还能记起,无视众人的目光,但也能感觉到被洞穿,她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尊严,才会忍到如此辛苦吧。
赵庚生见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回答:“一直在查。”
叶明心看向他,赵庚生微微低头。如是别的东西呢?
三人不再纠结于这东西怎么来的,因为价格的攀升,沈度的翻译,比这更刺激。一件玉璜两亿美元成交,是不是贵了点?她默念几遍公海公海,以掩盖内心的罪恶感。
除此之外,还有几件埃及的古文物,一副印象派的谁的画,叶明心都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最后一件拍卖物,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沈度告诉她这颗钻石曾镶嵌在某位国王的王冠上,后失窃,切割,这是其中的一颗。她什么时候有的这个钻石,她怎么会舍得拍卖,怎么没有人同她商量?
整场拍卖数下来,叶明心的十个手指不够用,悄悄数起了脚趾,钱的单位直接是亿。天啊,如果当初有这么多钱,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
“怎么了?大家想看看这些拍卖品的主人是谁,上去吗?”
“不。咱们走吧。”
叶明心起身,灯光突然打了过来,沈度猛地抱住她的头,灯光转走,原来只是主持人搞的一个恶作剧,在用灯光猜测主人是谁。
赵庚生和沈度一块扶着叶明心被余哥几人护卫着迅速离开了此地。
一直在高处某个房间用望远镜看着整场拍卖的施南卿回头吩咐:“待买家付了钱,把钻石回归。”
所谓回归,就是派人重新偷回。身后的男子温和一笑:“是。”
莱昂走进来看着施南卿的背影,等他开口。
“说。”
“射击的最好角度就是那个人护着嫂子背对的位置。”
施南卿回头看他:“刚有人吗?”
“有人留下的痕迹。”
在一旁沙发上坐着的陈哲也凑了过来:“大哥,你神了,怎么知道有人要刺杀嫂子?”
话说出口,才觉气氛不对,心跳到嘴里,看到施南卿皱着眉在桌前坐下,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容小觑。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令人结冰的笑容。冷冽,森严,狠辣之气萦绕四周,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才又把心吐回肚子里。
“陈哲,给我查清楚这一层上所有人的资料,五服之内的人都要查。”
陈哲盘算一个人查上五代下五代,这一层怎么也得几百吧?乘客,仆人,保镖,助理,服务员……
“嗯?”
“是!”
“莱昂,暗中保护好她。”
莱昂想一会儿:“是。”
“阮,走,我带你会会这个沈公子。”
陈哲和莱昂对两个人的背影腹诽:这也太不公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