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驿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是李旭,他打一个激灵清醒了:“说。”“路欢歌坐第一班公交车去了汽车站。”“你们跟紧。”他走出门才发现没有穿鞋,没有换衣服,这个小傻,她想干嘛?他昨晚当电灯泡又当保镖陪魏六目和万诗雨转了大半个城市,又当陈世美被骂了半夜。女人,麻烦,可心甘如怡。他迅速穿戴好,去楼下车库开自己的车。路欢歌你要去哪里?不管你去哪,我都会把你逮回来。“路欢歌坐上了去清河乡的公交车。”听到李旭的汇报,省驿冷哼一声,略一思索:“看到我的车后,回去一辆车,把项目工程部的老黄领来。”
路欢歌坐在去姥姥家的车上,车上人很少,风很清凉,看着高楼大夏一一后退,她怎么有种心虚的感觉?昨晚跟路一凡说今天去姥姥家,他说,对,应该去告诉他们这个喜讯。路欢歌真是哑口无言。
Z市离清河乡的距离如一个长方形短边的距离,而公交车的路线是走了长方形的两个长边和一个短边。如此周折原因在于Z市和清河乡隔了两条河,流经Z市的滨河本就在南郊,离市中心较远,只是近些年繁华才沿着河北岸东西向延伸。清河乡地势低洼,又紧邻清水河,年年夏季坑平井满,内涝不断。近些年,河水下降才略略好些,但已然错过了发展机会。连接两条河的国道修在了清河乡北面的北河乡,基于此,路欢歌每次回姥姥家都深深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迂回,也基于此清河乡离Z市直线距离虽近,却依旧保持着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
路欢歌望着绿油油的庄稼,一排一排的树木,一片一片的村庄,呼吸着庄稼青草的气味,不由闭上眼,任风吹动长发,忘记了自己生病,忘记了被逼迫,忘记了穆青音。
车在姥姥家路口停下,下车,路欢歌步行十来分钟,阳光才从树叶间照进来。“能赶上姥姥家的早饭。”路欢歌心情愉悦地想,上桥下桥,折向北,姥姥家门口停着一辆车。她疑惑着进远门,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她和姥姥姥爷坐在院子里谈笑风生。姥姥姥爷欢喜地叫:“欢歌。”省驿扭头,站起来走向她。路欢歌倒吸一口气,想后退跑,迈不动脚,想说什么,脑子轰轰的,耳朵也轰轰的。话未说,泪先流:“姥姥,姥爷,他是个坏人”省驿帮她取包,她躲开,省驿有力又不失轻柔地成功帮她取下。她含着泪瞪他。他微笑,捏她鼻子:“别哭了,我已经知道错了。”路欢歌越过他,抱住姥姥,泪水汹涌:“姥姥,姥爷,我爸不相信我,你们要相信我,我和他”姥姥拍她的背:“我们相信你啊。你和他怎么了?”路欢歌感觉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类似的情形重来一遍。姥爷见路欢歌哭得实在委屈,拍桌子怒道:“省驿,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说你怎么她了?”说完对省驿眨眼。省驿清清嗓子:“欢儿,我当着姥姥姥爷的面再次给你道歉,昨晚我实在太忙,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不知道你今天要来给姥姥姥爷报喜,今天咱爸给我电话,我才知道你一个人来了,所以就开车赶来了,以后,我绝不再漏接你电话,你随传,我随到。”路欢歌一听,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哭下去的话,就坐实了他的话。不哭的话,误会就澄不清了,无限委屈,无限愤恨地瞪着他,不说话。他也一样无限无奈,无限疼惜地看着她。姥姥姥爷看此情形,欢欢喜喜去做饭。
省驿拉过她手,她甩开,回自己屋里,只想一个人痛哭自己的委屈。省驿在路欢歌关门之前挤进门里,把她摁在门上,使劲吻她。路欢歌觉得呼吸快停止了,想起了省驿说的用鼻子呼吸,这才用上鼻子。省驿放开她笑:“欢儿,孺子可教也。”
她蹲下去捂住嘴嘤嘤地哭:“你又欺负我。”省驿:“站起来,账还没算呢。”他抓她起来,摁在墙上:“站好。”路欢歌扭着身子不配合,省驿附耳:“你不听话,我就吻你。”路欢歌立时脚跟,臀部,头全都贴墙,一动不动。省驿拎把椅子,面对她坐下,开始了‘严刑逼供’:“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我和我爸说过了。”
“怎么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就是躲你才来的。路欢歌咽下后面的话。
“你想逃债吗?”“我现在还你。”
“利息变了。”“多少?”
“你这个人。”
路欢歌气得呼吸急促,深吸一口气:“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我的心关了,你的话进不去了。”省驿不忙回答,看着她:“先和我结婚,你看好病,养好身体,如果那时还像现在这样再分开,行吗?”路欢歌瞅他:“你和我结婚到底为什么?”省驿一脸痛苦,真诚:“心安。”
路欢歌等半天就等来这两个字,半信半疑,也不想深思了。终究是逃不掉的,终究所有事都要面对的。穆青音要用时间一点一点忘记,病要自己去看,父亲的怀抱再温暖终有一天要离开,太多问题不想问,太多疑虑不想思索。
突然间的漫天漫地的疲惫感让她萎下去:“我很累。”省驿站起来拥住她:“靠着我。”她终于瑟缩着伏在他胸口,他用胳膊和胸膛给她一个安全的窝。
“我可以提条件吗?”“可以。”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和我有肢体接触。”路欢歌听不到他回答,正要挣脱。“你这是算答应吗?”“嗯,我累了,想躲起来,你就是那个壳。”
省驿内心激动,甜蜜,拥紧路欢歌。过一会儿,恼怒起来:路欢歌,带这么骂人的吗?
姥姥姥爷做好饭,喊他们来吃。路欢歌跟在省驿后面两人一块去洗手脸,路欢歌洗了了,省驿拿着她的毛巾给她擦脸,又隔着毛巾双手合握住她的手,她撅嘴,用余光看姥姥姥爷,还好没看到。他小声说:“我没有碰到你啊。”姥姥姥爷端饭,摆饭,对他们视而不见。
早餐对路欢歌来说已是很丰盛,炒的有家养的禽蛋,刚摘下的蔬菜,清淡的米粥,葱花油饼,还有煮的春玉米。两人都爱吃,对着头啃。姥姥姥爷看他们的吃相,笑得忘了吃饭。吃完饭,姥爷让他们搬着躺椅去法桐林里凉快,省驿一手拎躺椅,一手拎凳子,路欢歌要搬凳子,省驿不让。两老人含泪对视:对欣然总算有个交代了。
路欢歌侧卧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省驿坐在凳子上,看闪耀在枝叶间的阳光碎片,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河里鸭群鹅群的和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浮动的白色羊群相映成趣。听着林间婉转的鸟鸣,回味着姥姥姥爷慈爱的笑容,认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再企及的安宁平和,此刻因为有了路欢歌正享受着,省驿的心瞬间柔软了许多。路欢歌,你是我的救赎,这片田园以后就是我们的幸福乐园。
省驿看她眼睛闭着,嘴角含笑,又想去吻她,想起对她的承诺,叹口气:
“欢儿。”
“嗯。”
“在想什么?”
“省驿,我想一辈子住在这里。不喧嚣,不拥挤。水清木秀,芳草茵茵,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们勤劳,自给自足,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
“欢儿,给我时间,我一定把这建成一个世外桃源。”
路欢歌睁开眼,笑:“这只是梦想。”省驿笑笑,不说什么。
“欢儿,咱们走走吧?”“好啊。”
两人并行徜徉于法桐下,省驿感觉到路欢歌脚步放慢,畏缩不前:“怎么了?”“没什么?”“可以牵你的手吗?”路欢歌低头看省驿青筋暴露的手,省驿没等她说话就抓住了她的柔荑。路欢歌后挣:“我没有同意呢。”“可你点头了。”“我那是低头。”“低头就是点头啊。”树枝间的小鸟好奇地听着两个人无聊地斗嘴。
回到家,姥姥姥爷刚摘甜瓜回来,路欢歌在篮中挑了一个最大的,凑近鼻子闻闻:“这个又香又甜。”省驿接过,洗洗,拿刀削皮,切两开,挖出瓤,又各切一刀,路欢歌在旁边看着,等吃,见切好,拿两牙分别递给姥姥姥爷,省驿:“你再挑一个,我给你削。”“你先吃,吃完再削。”路欢歌拿着瓜放到他嘴边。呵,小傻,这么快心里就有我了吗?姥爷看他们这样:“什么时候办婚事啊?”路欢歌差点噎住。“这个月,可以吗?欢儿?”路欢歌睨他一眼,不说话。姥姥姥爷笑得皱纹更深了。“省驿,咱中午喝点?”省驿看向路欢歌:“我可以喝点吗?”姥爷咂嘴叹气。姥姥哈哈大笑。路欢歌点头。省驿豪气冲天:“好,姥爷,我陪你喝点。”
老黄跟着李旭的手下赶到时,看到驿哥儿和一个女孩在杏子树下聊天,女孩时不时含羞娇笑。胖胖的老黄一下车就不停擦汗,看到省驿,小跑前进。才没几步,衣服就透了。到跟前正要恭敬喊声“驿哥儿”,却看到他制止的目光。他旁边的女孩,笑笑:“叔叔好。”他一愣,如看到婴儿般纯真的笑脸。”“哼!”老黄看到省驿的脸,汗都不敢出了。他始终对他的伯乐又敬又怕。“老板好,小姑娘好。”女孩对省驿轻轻说:“我去帮姥姥做饭。”女孩翩然去了。老黄看省驿,不知道他瞪自己多久了。汗也不敢擦,低头恭立。“老黄。”“是。”“胖了不好。”“是。”“想瘦吗?”“想。”“跟我来。”“是。”驿哥儿,你不会割我的肉吧?
省驿指着这一片果林,左边的荷花池,步伐向北,老黄在后亦步亦趋“这一片的瓜园,菜园,北面的庄稼地全部装上最先进的灌溉系统。”老黄自觉比让他抽脂割肉更惊异:这不是杀鸡用牛刀,而是用牛刀杀蚂蚁。“是。”“不要觉得委屈。”“没委屈。”省驿指指这无边无际的良田:“有一天,这会是我们的,明白吗?”老黄郑重点头:“明白。”“这里是第一步,做好基础。”“是。”“你今天先了解情况,等会我带你给主人打个招呼。”
省驿告诉了老黄地界在哪转身要回,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扭转头,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矗立着两座坟墓。这是姥姥姥爷家的地。他突然疾步前走,老黄也不管太阳多毒,汗有多少了,小跑跟着,来到坟前。
两座坟并立,老黄看到一座坟前的碑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笑颜如花,和刚才那个女孩神似。旁边的一座坟,一个青年含蓄浅笑,俊朗清秀,看看年龄,唉,英年早逝。他们和刚才那女孩什么关系?省驿蹲下:“你们放心。欢儿以后由我疼爱。”老黄一头雾水,一声不吭。两人站立,恭敬,凝视。片刻,省驿转身:“不要惊动他们。”“是。”
他们回来,酒菜已经上桌,路欢歌迎着省驿:“谈完了?”姥爷在倒酒,姥姥系着围裙立在门口,每个人脸上笑意浓浓。省驿站住,怕惊碎了梦。路欢歌踮脚摸他额头:“热坏啦?”姥爷站起来:“就等你啦,快来坐,哦,这位是?”“姥爷,这位是老黄。”“哦,老黄。”“老先生,别这么叫,叫我小黄。”“小黄。”“唉。”老黄不由擦汗,看来他弄错了辈分,刚才小姑娘喊他叔叔,而驿哥儿喊老先生姥爷,岂不是随着小姑娘叫的?那他岂不是也是驿哥儿的叔叔?天啊!他正学岳老三在那里掰扯辈分,猛听到老板厉声喊“老黄”,老黄立刻满脸堆笑:“老先生,你放心,我们老板就是做这一行的,给你装上灌溉系统后,你就不用再为浇地发愁了。不论是菜地,瓜果地,还是庄稼地,荷塘都能装,装好,有全自动的,你不用操心,旱了自动出水,有半自动的,你来掌握开关。不要为钱上的事多心,很便宜。”说完,不经意瞄眼省驿,还好,神色平和。姥姥姥爷听得愣神:“真有这么先进啊?那浇地就不用费劲了,我正说年纪大了,种不了地了呢?驿儿,你这见面礼送到姥爷心坎上了。”姥姥抓着省驿的手满眼是笑:“好孩子,有心”姥姥姥爷一再拉小黄入座,小黄此刻恨不得驾膀子飞了:“两位老人家,我今天就不坐了,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姥姥姥爷把他送到大门外,一路客气挽留。路欢歌和省驿跟在后面:“谢谢。”省驿指指脸颊,路欢歌红着脸不依,省驿就一直等着。路欢歌踮脚飞快一吻,还好,无人瞧见。省驿郁闷:唉,蜻蜓点水。
吃饭时,姥爷给省驿倒酒,姥姥给省驿夹菜。
一巡过后,姥爷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省驿咽下饭:“他们以前是政府职员,现在都退休了。”
“有兄妹吗?”“有一个姐姐,已经结婚了。”
“小黄说你们是做什么的?”“基建。就是修路,建桥的,装农田水利的。”
“你比我们欢歌大几岁啊?”“大六岁。”
“大的有点多了。”姥姥不乐意了:“大多了好,知道疼人。”
“结婚后,和父母住一块吗?”
“不住一块。我们自己有房子。”说完看向路欢歌,路欢歌心哆嗦着:难道真要结婚了吗?对这个人的这些情况还是第一次知道。天啊,我要反悔。
姥爷问完,满面红光:“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姥姥听他卷舌说这话,立刻就把酒偷偷收走了,小声问省驿:“你还喝不喝?”省驿同样小声:“欢儿不让喝了。”姥姥笑眯眯地去放酒:这外孙女婿,就是听欢歌话。
吃完饭,省驿不知真醉假醉,硬缠着路欢歌陪他去床上躺着指使她做这做那。省驿看她温顺地为自己端茶递水,不醉也醉了。终于不再折腾她,两人对头入睡。路欢歌醒来,短呼一声,推开省驿:“离我别这么近。”省驿笑:“欢儿,我如果想吻你,你睡着了是不是就是默许?”路欢歌躲着他起床,迷瞪一会:“不许偷吻我。”省驿暗恨:干嘛问出来?省坐在床上看路欢歌梳头发:“跟我回去吧?”“我跟我爸说住几天。”“不回爸那里。”“回哪?”“回我那里。”路欢歌怯怯看他:“我不去。”她看省驿在发呆,自顾去冲凉,回来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满是怒火:“跟我回去。”“我不回。”省驿拉住她就往外走:“姥姥姥爷,我们回去了。”l姥姥姥爷异口同声:“好好,回吧。”“定了婚期,我来请你们。”“姥姥,姥爷,我不回去。”路欢歌边打坠,边呼喊。“回去吧,结婚好多事呢,不用挂念姥姥姥爷。”省驿抱住路欢歌,塞进车里,附耳道:“如果不想我在姥姥姥爷面前吻你,就不要下车。”路欢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省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看着姥姥姥爷在车后渐渐变小变远,路欢歌痛哭出声。省驿同样烦闷:小傻,我在前面为你冲锋陷阵,浴血奋战,你倒好,给我来个釜底抽薪,本该打你一顿,看在你同意结婚的份上,这顿打免了,没想到我这么屈尊俯就,你还这么拿大……万一省政发起狠来,受伤的会是你,你必须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我视线,以后也必须听我的话。现在就不能再哭。
“欢儿,别哭了。”哭声断断续续,呜呜咽咽蔓延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