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凡盯着路欢歌:“真不是他?”“不是”路一凡继续穆青音‘未竟的事业’——给路欢歌冰敷:“他没有把你弄哭还真是不适应。”路欢歌笑;“等我好了,再去姥姥家,等会给姥爷打个电话。”路一凡思索:“这样吧,就说等我放假,以前都是你先去,今年咱们一块去。”
穆青音第二天果真一早就来了,路一凡看到他等他道歉,愣一会才记起是他送路欢歌的,才赶紧热情让坐。“你吃饭了吗?”“吃了。”“等会我去上课,欢歌就交给你了。”“是。”“不过,我怎么还是有把羊送给老虎的感觉呢?”路欢歌笑。穆青音悄悄问路欢歌:“我以前在大家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周处。”路一凡吃了饭,收拾了碗筷走了。
路欢歌站起来,扶着墙,桌子,凳子一个腿蹦跶着回自己屋里在床上躺下。穆青音跟在身后:“我扶你吧。你这样,我感觉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路欢歌笑:“陪我说话吧。”
“怎么谢我?”路欢歌惊讶:“谢你什么?”
“谢我昨天背你,今天陪你啊?”
“谢谢你,青音哥哥。”“怎么谢?”
“我说过谢谢了。”穆青音暗自咬牙:“要用东西来谢。”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穆青音冷笑一声。
“送你一本书?”“我自己会买。”
“吃的呢?”“自己会买。”
“那你想要什么?”“路欢歌,拿出点诚意来。”
“钱?”穆青音装死,路欢歌笑。
“要不,带你去旅游吧?”“哪儿?”
“乡下我姥姥家。”穆青音垂头丧气:“我不活了。”
“那里很美的。你那年踩死我的蝈蝈是我姥爷在菜地里捉的。还有我给你们家送的青菜,咸鸭蛋都是我姥姥家的,那里还有河,有果园,有法桐林,和咱们院里的一样”
穆青音极其无奈地说:“现在,可是冬天,你描述的都是夏天。”
路欢歌撅嘴:“你爱去不去,反正我邀请你了。”
几天后,路一凡放假了,路欢歌好利索了。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要出门,穆青音按约定好的来了。“青音,你爸知道了吗?”“已经汇报过了。”路一凡掏出手机,“老穆啊,青音和我们一块去乡下,你知道吗?”穆青音气得翻白眼,“你爸不相信我。”路欢歌微微笑,眼睛闪光:“我相信你。”穆青音看着她,心又停一下,之后开始砰砰直跳。路一凡挂了电话:“出发。”穆青音一手拎一个包跑下楼,再看下去非得心脏病不可。
他们颠簸将近两个小时才下汽车,姥姥姥爷早已在路口迎接。穆青音异常熟络地喊姥姥姥爷,路欢歌霸占着姥姥姥爷不让他们和穆青音亲近,却挡不住他们赞赏的眼神和语言:“青音啊,长得真是俊。”路一凡忽视路欢歌的任性,把行李搬到三轮车上。穆青音凑到路一凡旁边帮着他抬,小声问:“叔,歌儿有没有和姥爷说过我欺负她的事啊?”路一凡笑:“这个,我真不知道。”
到姥姥家后,路欢歌把包拉到自己房间,挂衣服,放书,换拖鞋,伏在被子上闻阳光的味道,喃喃道:“妈妈,今天多来一个人。”
穆青音敲两下门进去:“欢歌。”走到桌旁坐下,路欢歌在被子上蹭脸:“别碰我抽屉。”“你脑袋后长眼睛了?”穆青音手滑下桌子,环顾屋子:“真不公平,你一个人睡这么大一个房间,我和叔却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路欢歌瞪他,继而想到了什么,笑:“院子里的车棚大,你愿意住吗?呵呵,不过里面住着狗。呵呵”穆青音作势要把他的手放到她脖子里,路欢歌边笑边躲:“我错了,我不说了。”穆青音不依不饶:“我都被你如此欺负了,不给你点教训,也太没天理了。”路欢歌被摁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又笑又求饶,穆青音空出一只手,缓慢伸向她脖子,路欢歌紧张得呼吸都是短促的。这只手却捂住了她的眼睛,她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了,却听到了穆青音的呼吸声,感觉到了他热热的鼻息。“小丫头,还欺负我吗?”“不了。”“先饶了你。”路欢歌睁开眼看到脸色微红的穆青音,迷惑不解。“走吧,带我四处转转。”
他们和长辈打过招呼,出院门拐向左。一片法桐林,枝枝干净,片叶不留。枯草铺地,冷风萧瑟,说不尽的荒凉。路欢歌抱住树:“这里夏天很凉快,都看到不到阳光。河两岸都绿油油的,还有羊群。”穆青音尽量按她说的去想象。他们一直往北,来到一大片麦田。麦田尽头是村庄。从田埂道上折向西,穆青音看到前方有两个土堆。“欢歌,那是什么?”“那是我妈妈和舅舅。”路欢歌的眼泪一串一串地掉。穆青音不由握住她冰凉微抖的手。他跟着路欢歌来到坟墓前,党欣然的笑容柔和温情,党浩然阳光清秀,和他姐姐一样,静静望着眼前哭泣的欢歌。穆青音鼻子发酸,一把搂住路欢歌:“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回来时,他们三人在做饭。路欢歌也要帮忙,他们不让。路欢歌就坐在灶前看姥爷烧锅。火光映着老爷略黑红的脸庞,欢歌说:“姥爷没有以前白了。”姥爷:“取笑老爷呢?”说完绷嘴笑,姥姥拎着锅铲哈哈大笑,路一凡嘴角含笑切菜。穆青音看着路欢歌被火烤的微红的脸,暗暗祈愿:“这个少女,就要这样幸福,一辈子就好。”
吃饭的时候,天更加灰暗起来。姥爷说:“看来要下雪了。”“太好了,可以玩雪了。”穆青音,路欢歌齐声欢呼。姥姥不停让穆青音吃菜,路欢歌撅嘴:“怎么不让我吃?”“谁让你长得没我好看。”“穆青音!”穆青音装着瑟瑟发抖的样子。一屋子人呵呵笑。姥爷突然说:“穆青音?好像在哪听过,想不起来了。”穆青音饭都不嚼了,盯着党爱国。幸亏党爱国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饭,姥爷和路一凡支起了棋局。穆青音观战了两局,悄悄来到路欢歌屋里。“欢歌。”路欢歌正坐在床上看书:“什么事?”“有点冻脚,我也坐上来吧。”“你坐你屋去。”“那咱们就不得说话了。”路欢歌撅嘴。穆青音呵呵笑,知道她这是同意了。脱鞋,上床,把路欢歌依着的被子拉过去点依着。“看什么书?”路欢歌不理他。穆青音自己翻书皮:《人生的智慧》。“看得懂吗?”“不懂。”“不要看了,咱们说会话。”“说什么?”路欢歌把书放桌上,揉揉眼,搓搓脸。“嗯,你有没有把我们小时候的事告诉姥爷啊?”路欢歌笑:“说了啊。”“我的一世英名毁于你手,你不仅在学校败我清誉,还把我的芳名远播于千里之外。”穆青音捂脸愧悔。立刻又坐端正:“来,咱们今天就好好掰扯掰扯旧事,桩桩件件拿出来摆摆。”“好啊。”路欢歌也拉好架势。“先说哪件?”“先说蝈蝈吧。”“好。”“那只蝈蝈是我姥爷给我捉的,姥爷编的笼子,趁着送菜,特意带来给我玩的。可你一脚把蝈蝈踩死了,笼子踩扁了。”“等等,在我踩之前的事你怎么不说?我为什么踩?一院子那么多孩子,我也在,你为什么让他们看让他们摸,单独独不让我看,更不让我碰?”“那是因为前几天我在院子打羽毛球的时候,你把羽毛球扔在我们够不着的地方,你为什么那么做?”“谁让你看到我就瞪我?”“我瞪你是因为我走到有水的地方,你故意踩水,故意把泥水溅到我身上。”
他们追思往昔,追思得口干舌燥,终于追思到口香糖粘头发事件了。“路欢歌,我就奇怪了,你怎么那么哭呢?满院的人都以为我要杀你一样。为什么?你知道我爸把我打得啊。你现在好好给我坦白坦白。”路欢歌低头,一会儿,轻轻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孝之始也。我妈刚去世的时候,我爸说我是我妈身体的一部分,我好好地活着,就是我妈在好好活着。这样,我就感觉我妈在我身体里一样,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穆青音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擦干她的泪:“对不起,我不知道。”凑上去吻她的头发,她的额头。路欢歌脸红了,哼一声推开他。穆青音笑:“咱们别坐着了,出去玩吧。我喝点水去。”“帮我端一杯。”穆青音开门惊呼:“快,快起来,下雪了。”路欢歌一跃而起,穿鞋,整着头发跑到门口:“好大啊。”穆青音端水过来:“这次来着了。”
路欢歌喝完水,戴上帽子,围上围巾,来给长辈打招呼,他们在看电视,姥姥拉着路欢歌不让她出去:“雪大,淋湿了冷。”路一凡和姥爷劝道,没事,让他们玩去吧。他们如遇大赦,嘻嘻笑着跑到法桐林里。
四下阒静无人,雪如扯绵扯絮,纷纷扬扬,倏倏下落。穆青音看着茫茫大地,漫天雪花,笑:“你的谢礼我领了。”两人在雪地上追逐躲闪嬉笑。微凹的脚印不一会就被雪覆盖。路欢歌跑热了,取下围巾,露着微红的鼻尖:“这里美吧?”穆青音笑:“没有你美。”路欢歌害羞撅嘴。穆青音扳住她的双肩,目光热切。路欢歌怯怯看他:“青音哥哥”穆青音舒口气,抚掉她肩上帽子上的雪:“我要在这里留下点什么。”他掏出笔在树干上写“穆青音”“路欢歌”。路欢歌说:“明年树皮一掉,字也会掉的。”“嗯,用刀刻。”穆青音掏出一把刀。路欢歌抢过来把玩。“这是什么?”刀身红色,上面有十字,“怎么折叠那么多?好精致啊。哪来的?”“瑞士军刀。同学送的。”穆青音一笔一划刻自己和路欢歌的名字,刀刀见肉:“姥爷会不会吵?”“会,姥爷看不到就不会吵。”“除了名字再刻些什么?”路欢歌嘻嘻笑:“到此一游。”
穆青音气笑,皱眉思索,又欣然一笑动刀开刻。“刻什么?”“刻完再看。”路欢歌张开双臂飞:“快点刻,我转十圈,你要刻完。”远远望去,漫天雪中,男孩对树刻写,长身玉立,女孩伸臂飞翔,如雪中精灵。
“我晕了。刻完没?”“好了。”路欢歌步履踉跄,穆青音扶住她,从背后搂着她双肩,下巴抵在她头上。路欢歌还在眩晕,用手拽住他的胳膊,看树上清晰的刻痕:穆青音路欢歌一生一世。多年后她才知道那是一句未完的话,穆青音路欢歌一生一世相爱还是一生一世相恨?还是一生一世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