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陈诚脚步蹒跚地行走在人海之中,行色匆匆的人们从他的身旁穿梭而过,偶有一两个闲暇的路人在他一袭病号服的身上洒下一两眼诧异的目光。
陈诚的眼神虽然有些痴结,但人们依然可以从他的目光里读出,陈诚是在寻找。
此时,陈诚的脑海里有三个印象在交替地闪现,一张有些模糊而又感到无比亲切的女性的脸和一双涂有红指甲油的手,以及一个穿着白色裙子在桥上跳舞的女孩。
这个女孩是谁?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她?……哪?我又是谁?陈诚想着,却感到脑子里一阵撕裂的剧痛。他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头顶上的烈日在眼里化为一圈五彩光晕笼罩着他,他感到口干舌燥,身上没有了气力,他茫然地走向了马路边的地下通道,这里有一丝清凉。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记忆不住地撬动着陈诚虚弱的神经,饥饿与疲倦侵扰着他匮乏的身体,他只有抱着疼痛的头颅无助地蜷缩在了墙角,然后又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眼睛里是一双双过往行人的脚……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诚的耳边响起了琴声。
……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万丈阳光照耀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过
冷冷冰雪不能掩没
就在最冷枝头绽放
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
地下通道里,一个小伙儿正弹琴吟唱着勾起陈诚思绪的那首《一剪梅》,偶有一两个路人过来往年轻人的琴盒里扔上几个零钱。
伴随着歌声,陈诚的脑海又浮现出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美丽女孩在桥上翩翩而舞,天空的雪花犹如一片片洁白的羽毛飘洒而下……。
她是谁?……我又是谁?脑子里跳舞的女孩舞动着他的回忆、思想和灵魂,令他头痛欲裂。
“呃……,别,别唱了,我……我,我的头好痛,好……好痛!”陈诚禁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低声吼道。
小伙儿停止了歌唱,低头一看,是地板上睡着的一个流浪汉在对自己说话。
噢,唱歌吵着人家睡觉了,嗯,算了,我离远点唱吧。小伙儿心想,欲收拾琴盒离开。
“你唱的我的头,好痛!”地上的陈诚嘴里继续呢喃了一句。
哟,你一个流浪汉竟然敢这么讽刺我?这句话刺痛了小伙儿的心,他不禁有些愤然。
“嘿!好你个流浪汉,我唱歌有这么难听吗?”小伙儿居高临下地冲蜷缩在地板上的陈诚质问道。
陈诚两眼茫茫地抬起头,眼前的小伙儿二十岁的年纪,满脸的青春痘写着年轻人蓬勃的朝气。
“告诉你!我可是进入<快乐男声>前五十强的选手!”小伙儿脸上的每一颗青春痘都替自己的主人忿忿不平。
陈诚可不知道什么快乐男声,他只是听到这首歌就会头痛。他茫然地对着青春痘男摇着头。
青春痘男注意到陈诚穿着一身医院的病号服,眼神迷离,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唉,我怎么能要求一个从医院里跑出来的精神失常者是我的知音呢?算了,我跟他较什么劲呀。青春痘男转念一想,回身继续去收拾他的行李。
“你……你吉他的第四弦d的音高要……要调一下。”
转身之际,身后的陈诚冷不丁有气无力地又来了一句!
呵?你个流浪汉还会校琴?陈诚的话激将起青春痘男的兴趣,他诧异的眼神看着陈诚,把手里的吉他递到了陈诚的面前:“来吧,给我校准咯!”
“我……我要喝,喝水。”陈诚暗淡的眼神看着青春痘男,舔着干裂的嘴唇说。
时间已是傍晚,一天水米未进的陈诚确实饥渴。
嗨,我还真当你会校琴呢,原来你是要喝水呀。青春痘男心想,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到了陈诚的面前。
“咕嘟咕嘟”陈诚一口气喝完,喘着粗气说了一句:“谢谢。”
好了,看着陈诚喝完水,青春痘男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不能和一个流浪汉纠缠。他再次起身去收拾行装,欲要离开。
“还有吃的吗?”身后的陈诚踹息着又问。
青春痘男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好人做到底吧!他从包里抽出一听八宝粥扔了过去。
陈诚伸出双手欲接住扔过来的食物,“嘭!”八宝粥砸中了他的膝盖,他双手抓了空。
“哎呀!你怎么连个东西都接不住呀。”青春痘男弯腰捡起滚落一旁的八宝粥,蹲身递给了陈诚。
青春痘男哪里会知道,眼前是一个昏睡了六年之久大梦方醒的病人,他的身手当然做不到那么敏捷。
陈诚的眼睛里冒着绿光,接过青春痘男手里的八宝粥,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青春痘男恻隐的眼神看着陈诚,苦笑一下,再次起身欲要离开。
“你……你等,等一下,我会的……”陈诚一把抓住青春痘男手里的吉他,嘴里舔着八宝粥里最后一粒绿豆说:“我,我会校琴的!”
陈诚一脸的恳切,他觉得自己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他真是会校琴的。
青春痘男将信将疑地把手里的吉他递了过去。
一瓶水和一听八宝粥不至于吃饱,但可以让一个大病方醒的人暂时回过阳来。
陈诚接过吉他,“噔噔”两下,娴熟轻巧地校准了音高。
青春痘男接过校准后的吉他,拨弄了两下,一脸惊异地问:“你,你会弹吗?”
行云流水一首《献给爱丽丝》飘荡在地下通道里,过路的行人也不由地放慢了脚步。两位年轻少女被美妙的琴声吸引过来,驻足在了陈诚的面前,欣赏着他专注弹琴的样子,一番窃窃私语后,琴盒里多了一张五十元的“大钞”。
“你会唱吗?”青春痘男凑到了陈诚的脸上,惊喜地问。
“你……你有啤酒吗?”回过阳来的陈诚酒瘾也跟着苏醒。
“嘿,你还得寸进尺啊,你!”青春痘男瞪圆了眼睛说。
转念,青春痘男抓起了琴盒里的钞票,说:“好吧,这是你挣的,走,我带你喝酒去。”
一家小饭馆,饥肠辘辘的陈诚对着一桌饭菜风残云卷后,和青春痘男推杯换盏。
“我叫盛刚,大哥你叫什么名字?”酒过三巡,青春痘男瞪着绯红的眼睛问。
陈诚的脸上茫然间有一份酸楚:“我……我不记得了我叫什么了,我……真想不起来了。”
“你跟我开玩笑了吧,大哥,不带你这样的,吃饱了就骗人吖。”
“我真……真是不记得了,好像以前有人叫……叫我‘二’。”
盛刚“噗哧”一下,一口酒笑喷到了地上:“大哥,你可真逗,你还真跟我玩失忆呐。”
“是……是的,以前是有人叫我‘二’。”
玩笑没必要开三遍。盛刚看到陈诚一脸的真诚,再看他身上的病号服,看来不是装的。
盛刚心里苦笑不得,好不容易可以碰到个搭档,竟然是个失忆症患者。
“那你会唱歌吗?”盛刚依然不死心地追问。
“会……会的。”陈诚说。
听陈诚这么一说,盛刚燃起了希望,但他蓦然意识到了什么,眼里的光芒又瞬间熄灭:“算了,你说话都结巴,还能唱什么歌呀。”
陈诚一把抓住盛刚的手,脸上依旧的真诚:“我……我会的,我会唱歌的。”
他还真会。
陈诚想到刚才在地下通道里一唱歌就有人往琴盒里扔钱,他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那你敢就在这里唱吗?”
“敢,我敢。”陈诚憋红了脸说。
盛刚站起,用筷子敲响了碗:“各位朋友,下面由我们的小二哥给大家献唱一首歌,给在场的各位朋友助助兴!”
失忆者无畏。掌声中,陈诚弹起了吉他,瞬间泛发起光彩。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采
请不要假装不理不采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坏
其实我很可爱
……
入夜,陈诚和盛刚来到一家旅社住下,陈诚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盛刚的干净衣裳。
“喂,小二哥,你是杭城人吗?真想不起来你家是在哪里了?”盛刚边用毛巾擦拭着脚,有些关切地问。
陈诚一脸的黯然,思索良久后,揪着头发痛苦地说:“我……我真想不起来了啊!”
看到陈诚痛苦的样子,盛刚不忍心再问下去,他安慰陈诚说,不要急,你慢慢找,一定可以找到你的家人的。
“小二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梦想当一名歌星,我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都说我唱歌唱得好。唉,可我爸爸却很反对,说我是异想天开,还给我在老家说了门亲事,你说,我才二十岁的年纪,我结婚结那么早干嘛呀?刚好我听说<快乐男声>节目组来杭城站海选,所以呀,我就跑了出来,来到了杭城,没想到碰到了你,呵呵,想不到啊你也这么爱唱歌……”盛刚扯开了话题说。
“唉,没想到我来晚了,杭城的海选结束了,所以啊,我明天只有赶到北京去了,去参加北京站的海选。”盛刚继续说。
“诶,小二哥,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们一起去北京吧,一起去参加<快乐男声>的海选,我们组成一个组合吧,只要我们进入了十强,就会有唱片公司来找我们签约的,那时候,我们可就是真正的歌手啦……”
盛刚眼睛里绽放着憧憬的光芒,兴奋地冲陈诚说道。
陈诚只是两眼征怔地盯着电视,一脸的寡淡,他显然对盛刚的建议兴趣索然,嘴里喃喃地回应道:“我……我不去北京,我要去找……”
陈诚本想说,我要去找我梦里那个跳舞的女孩,那个女孩一定是我的亲人……,可说着,他又感到一片茫然,无从诉说。
盛刚悻悻然地去倒洗脚水。
电视上正在播出全国演艺界的赈灾义演晚会。节目气氛严谨肃穆,一群女演员一字排开,她们的手里齐刷刷地捧着讲义夹朗诵着诗歌,对死难的同胞致以哀悼之情。
右数第二个女演员的手上小手指上涂着红色指甲油!陈诚蓦然眼神一亮,她美丽的脸庞也让陈诚依稀感到亲切。
盛刚进来,看出陈诚脸上有了一丝异样,侧头看了看电视,问:“怎么了?”
陈诚没有回答盛刚,反问道:“这是什么晚会?是……是在哪里?”
“噢,这是全国演艺界的赈灾义演啊。既然是全国的义演应该是北京咯,嗯,就是在北京。唉,这场地震可真惨呀,死了那么多人,震级那么大,八级啊,都波及到了我们老家甘肃了……”
陈诚倏地打断盛刚的话,说:“我,我明天和你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