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思妮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后,眼睛一直是红红的。情感上的不顺令她失恋,家里的窘境令她失意,离乡的惆怅令她失落,远行的未知令她不安,各种不好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崩溃……
“别哭了……”东子一贯地柔情,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纸巾递了过来,嘴里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别,别哭了,到了北京就好了,到了北京咱们去爬长城,好么?”
“别,千万别带她去爬什么长城,就这哭法,别把长城哭倒了。”一旁的范玲说。
范玲的嘴里,思妮俨然成了新时代的孟姜女。她搭着东子的话,手里却没闲着,如同个饲养员般地往身边一个胖胖的家伙嘴里喂着花生仁。
“咯——,乖,张嘴。”
“啊——”郭成锐配合了张开了血盆大口。
两人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样子。
多亏了东子的能耐,及时买到了车票,也就赶上了同范玲和郭成锐他们俩一趟车。虽然四人的铺位没有买在一起,但范玲霸道,没管个三七二十一就占着对面其他人的下铺热闹地和思妮她们凑在了一起。可怜思妮对面下铺的那位乘客被硬生生地挤到了列车窗口边的小椅子上独自看夜景……
好在有三位同学的陪伴,让思妮的心头有了一丝慰藉。
临行前的晚上,范玲缩在思妮的被子里动员她一起去北京。当歌星是范玲从小就有的梦想,她跟思妮说:“思妮,我们都是学艺术的,四年了,我们不能白学了,我表姐给我在北京联系了一家唱片公司,我想好了,趁着年轻去那边发展看看……思妮,你不是一直想当演员么?北京是全国的文化中心,很多的影视明星都是在北京混出来的,凭你的条件,在北京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的……”
“听说当北漂挺苦的……”思妮犹疑地说。
“现在那行那业有不苦的啊,我们年轻还怕吃苦么?年轻就是资本嘛,为了梦想吃点苦算什么!”范玲口气笃定地说。
“就说我表姐吧,当初也是学表演的,刚到北京那会儿,也是蛮世界找机会。吃嘛……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住嘛,也只能是住个便宜的招待所什么的……可现在,我表姐她不是混出来了么,也有了些小名气,住上了北京的高档别墅区。现在,好几个剧组抢她呐……刚过去是挺难的,嗯,我表姐也是这么说的。但只要熬过这一段,思妮!我们的前景一片光明!”范玲继续说道,从她的眼里似乎可以看到秒杀娱乐界的光芒。
“再说你到了北京,东子对你还不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啊,嘻嘻……”范玲凑在思妮的耳边笑着补充了一句。
青春就是为了梦想而存在的!范玲最后说。
是的,趁自己年轻,有青春的资本,离开那个令自己尴尬的家,离开杭城这个伤心之地,去实现梦想,完成自我地救赎!思妮想。
或许是思绪太重,思妮迷迷糊糊地睡去……
她听到嫂子讥讽大声地说:“……哎,我说徐思滔,当初咱们是不是说好了,家里的钱留着供你这个妹妹上大学,老娘也由我们来养着,条件就是,毕业后她赶快就找工作搬走……也不知道你这个妹妹多金贵,读大学住校了,我们挤得都没地了,这个家里还得给她留个房间……”
思妮的哥哥徐思滔默不作声。思妮真切地感受到过继来的哥哥此时的处境,他是老鼠进风箱———两头不好受。
思妮出生在杭城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同是杭城第二化工厂的工人。她的家原本可以和千万个工人家庭一样,日子虽然过得不咸不淡,倒也应该波澜不惊,平平安安。
思妮的父母,夫妻间感情甚笃,只是两人婚后多年,没能生育孩子。于是,思妮的父母就和思妮乡下的伯伯商量,把思妮这个堂兄过继到了思妮父母的名下,思妮的这个堂兄从此有了城市户口,思妮的伯父家也是满意的。
不想,当哥哥来到这个家里后不久,思妮的母亲肚子里意外地怀上了思妮。
如此意外之喜,足以让思妮的父母喜出望外,加上思妮打小就漂亮乖巧,更是让父母将其视为珍宝。
当思妮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渐渐可以听到邻居们在她身后啧啧地夸耀:“你瞧,徐家二妮子真是个美人坯子!”“就是哟,这要是再长大些,指不定美成啥样呢。”
到了思妮上高中的时候,更是有人当着思妮爸爸预言:“老徐,你们家的思妮长得可真俊,要是当个电影演员将来一定会是个大红大紫的明星!”
这样的一句话仿佛间令思妮的梦想小苗获得了渴望已久的充足阳光和肥料,在她的内心世界里不可遏制的疯狂肆意地生长。旁人的夸耀让思妮的内心有了一份骄傲,虽然身世普通,但相貌上的自信依然使她像一只天鹅般高贵。
然而,梦境里总是没有那样的一帆风顺。在思妮上高中的这一年,她的家庭接连出现状况。先是母亲遭遇不幸,突发脑血管疾病,虽然抢救过来但却导致中风瘫痪,医生的结论是母亲的下半生只能在是轮椅上度过。
母亲的变故,让这个家陡然间变得艰难,好在这一年思妮的哥哥技校毕业也进厂当了工人,这个家里有了两个男人的支撑,勉强得以维持。只是家里的情况,还是少了帮衬,这个家庭亟待需要一个女人。
于是,邻里就有人撮合着给思妮哥哥介绍对象,只是这家里的情况对于城里的姑娘来说大都望而却步的。
一天,一位来自贵州偏远山区的女子被人带到了思妮家里。不久,哥哥也就迎娶了这位名叫于彩凤的嫂子进了门。
于彩凤刚过门那会儿倒也晓明事理,没有嫌弃家里的状况,勤劳贤惠地操持家务和照顾公婆。思妮看在眼里,对嫂子的大义敬佩有加,功课闲暇之余,免不得帮忙哥嫂,姑嫂间关系亲密,相处和谐。
哥哥是过继来的这件事上,嫂子过门之时并不知晓。倒也不是徐家对媳妇刻意隐瞒,只是在思妮的父母眼里,膝下兄妹两人都是自己的孩子,情感上并没有彼此之分。为免节外生枝,犹豫间也就没有提及此事。
思妮的嫂子后来还是知道了丈夫的来历,心态有了微妙地变化。
化工厂的领导照顾思妮家情况特殊,给嫂子在单位的劳动服务公司安排了个工作。一个来自偏远农村的乡下女子,能够在城里安家,并且有了工作,嫂子心里有了一份满足。
后来在城里日子久了,嫂子的眼界也就高了,明白了附属大集体与正规大厂在属性上的区别,自己临时工的身份和在大厂里工作的人们还是很大区别的,逐渐对别人看待自己的眼光有了一份在意,对自己现在的家也生出一些不满意来,刚来时的满足感消失怠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命运之神依旧不肯放过这个多事之秋的家庭。在单位组织的体检中,思妮的爸爸竟然查出了肝癌病晚期。当思妮拿到杭城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她不知道爸爸欣慰的笑容背后有着一份痛苦与酸楚。
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顷刻间,大厦将倾,令一个原本就艰难的家变得风雨飘摇。
爸爸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把徐思滔叫到了床边,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用红布包着的存折说:“孩子,你来到这个家里让你受苦了。这……这个是我和你妈尽有的家当,里面有六万快。我和你妈商量着,你和你媳妇留两万。只是这剩下的四万快,孩子啊,你一定要留给你妹妹读完大学或者给她备个不时只需。看得出你的这个妹妹呀心气儿高,有梦想,我们也就随了她的愿罢。日后她要是有个人样,我定叫她不能忘记你这个大哥。女孩子嘛,日后肯定是要嫁人的,这房子啊,也就留给你和你媳妇吧。只是,你和你媳妇也就要颐养你的这个老娘,你们有米给她喂饭,没米就算给她熬粥也要给她养老送终啊……”
善良人家的本分想法,莫过如此。
父亲终是没有等到思妮走入大学校门就离开了人世。一堆现实的矛盾摆在一家人的面前,窘境之下是考验人性的试金石。思妮爸爸对家事的安排应该说做到了两碗水端平,但嫂子却对此有了另一番的解读。
思妮的嫂子寻思着:老徐撒手这么一走,留下个人事不理半身不遂的病人让我们两口子伺候着,自己的闺女不照顾自己的老娘不说,还要把家里大部分的钱留给她去念什么大学。房子说是留给我们两口子,可就这两室一厅不到四十平方的立锥之地,住着那叫一个寒酸和紧张。一个瘫痪的病人只能在客厅里搭个铺,自己和丈夫挤一间,可气的是这小姑子,一个姑娘家家的,还得独自安排个房间。自己娘家里来个人什么的都不好意思往这个家里带……
家里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思妮和嫂子的关系有了芥蒂,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加搅得矛盾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