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溪蔓推开门,尽管已经在外面偷偷洗了脸。但是泛红的眼睛仍然在一瞬间出卖她自己,因为她看到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看电视的穆川在看到自己后神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连翘着的二郎腿都被反射性地放下来。
“怎么了?”穆川怯怯地开口,看起来好像还哭过,所以也就连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失了分寸,他可是最怕看到女孩哭了。
没有回应。空气里横亘着诡异的沉默。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嘛。”他走到她的身边,努力装作轻松地调侃着,声音却无比僵硬,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穆川,我害怕。”邵溪蔓在话说出口的同时瞬间滑落在地,幸好穆川眼疾手快在落地的瞬间接住了她,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你怕什么?”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的他眼里满是对她的疼惜。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了想要走近的兴趣?
“我怕被别人丢下。”
“我不会丢下你的。”
“那么,你会照顾我吗?”
“当然啊。”
“多久呢?”
“傻瓜,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所以许下这样的诺然,明知道自己是无法实现的,在那样的时刻,还是希望不要让她失望。这样算是爱情了吗?他并不是乐意被任何感情禁锢住的人,热爱自由,向往天空,梦想着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也会在一进入大学时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航空专业,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可是遇见了邵溪蔓,一切就都变了。他被折了翼,伤口里不断有鲜血流出,他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样的感觉,究竟又有多绝望?
他走出机场大厅。掌心里紧紧攥住一个小时前被同意的退学申请书。棱角分明的边缘把手心硌得生疼。
邵溪蔓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作出了这样的选择,对于现在的他而言。
已经无谓好坏。
“一定要我去吗?”邵溪蔓下意识地抓住穆川的手,有温热的汗渗出来。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满脸无辜的样子。
“我相信你,你可以的。”穆川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眸子里闪烁着光,泛着信任。
“好吧,我试试。”她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车,战战兢兢地向收银台走去。穆川说她应该学会克服心理障碍,学会与陌生人正常沟通,那么,不应该让他失望才对吧。
可是真的可以吗?她习惯性地转过身看他,却看到他皱紧了眉头看着手机屏幕,神色还有些古怪。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诶,不管了。”她懊恼地摇摇头,把心里一切的杂念都甩开,现在还是专心致志地区克服困难吧,这样的话,穆川应该会很开心吧。她握紧拳头,在心里又给自己不断地加油打气,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收银台。
“多少钱?”她的嘴角,有笑容轻轻扬起来。
那是给自己的奖赏,对自己的善待。
同时也是,善待每个爱自己的人。
她把收据凭条得意洋洋地扬到穆川的眼前,原来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啊。这样一想着,心里就莫名欢喜起来。可是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本以为会被他大肆夸奖一番,谁知道穆川只是点点头,扯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勉强的笑容,最起码也应该鼓励一下吧。像是被人迎头泼下凉水,一下就浇熄了她心里所有的热情。
也是因为刚刚的讯息?
到底是谁如此重要,还能够左右他的情绪吗?
邵溪蔓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穆川借故出去外面打电话了。
到底是什么人?连通电话也要瞒着她?以前从没见过他这样啊。
他不会丢下自己吧,像季涯,像所有人那样。
会吗?
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像是上了年纪的更年期妇女一样乐此不疲。心里的恐慌无限放大,突然就感受到了悲伤,出乎意料。她就这样反复幻想着,连穆川什么时候走进来都不知道。
“怎么了?怎么好像生气了?”他头疼地按着太阳穴,疲倦地开口,尽量让语气变得平和,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不合适宜地想起来,他看着屏幕上不停跳跃着的好友的名字,心里多少有了些许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刚刚退学就被父母知道了。虽然家里对他的管教一直很自由,但私自退学这件事,对父母来说,还是有些过分了。所以他才会选择闭口不谈,等自己先在这边找份工作安定下来再回去负荆请罪也不迟,因为这样想着,所以心里到也安慰,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也不知道好友去劝解的结果怎么样了?
他急切地站起身,刚准备外出接电话时却被一道尖锐的女声呵斥住。
“你要去干什嘛?!”邵溪蔓从沙发站起来,面色难堪。
“接电话啊,怎么了?”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抬腿往外走。
“有什么电话是我不能听的吗?”邵溪蔓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样的质问让他浑身不舒服,自己本性里本来就不喜欢受人管教。
“好了,别闹了,我很快就回来。”他不耐烦地回应着,还是先解决完事情再来跟她解释。只是他没有想到邵溪蔓会突然冲上前抢了他的手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让他在一瞬间就厌恶起来。
“你去接啊。”哀伤的震颤。
“邵溪蔓,你够了啊,你到底想干嘛!?”穆川在也压抑不了,忍不住咆哮起来。
沉默。两人各自僵持着。
“你是不是不在乎我了?”过了很久,邵溪蔓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颤抖。
她只是想要,在每个值得被鼓掌的时刻能听到他的喝彩而已。
这样有错吗?有吗?
“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是觉得,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而已。”
“呵,是吗?”
是不是连我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了啊。
邵溪蔓把手里的手机朝穆川重重地掷出去,夺门而出。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想要走到的地方,哪里都没有。
她只是害怕,一次又一次被人丢下。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如果有一天连他也要失去,那么自己该怎么办?灵魂漂浮着,像是没有尽头,找不到出口。所要负荷的超出生命之重,她连累了的憩息地都没有。
还真是悲哀啊。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痛哭流涕,行人投来陌生的注目,却没有人肯停下来问一句,世人竟如此令人失望吗?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无法开口,畏惧所有人,失去说话的能力。
只有自己的生活,令她恐慌,像是万丈深渊。
穆川从地上捡起手机,才想起来邵溪蔓还没完全适应正常人的生活,下意识地就要去追,手机却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像是早已注定。
“你刚才干嘛去了,伯母被你气得晕过去了,有什么事先回来再说吧。”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你怎么办呢?
穆川想起邵溪蔓向他提过的季涯,既然是儿时玩伴,那么应该可以信任吧。况且现在,好像也只可以信任他了阿。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呢?我那么爱你。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爱你?
为什么我要爱上你?
“你好,能帮我个忙吗?”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清瘦男子,诚惶诚恐。
“你能帮我找到邵溪蔓吗?我怕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请你转告她,我去机场办手续了,请务必让她在晚上6点钟赶过来。”
“如果那时候她还没来的话,我就自己走了。”
“谢谢,拜托你了。”
如果她没来的话,我就自己走了
如果她没来的话,
我就自己走了
季涯站在警察局外。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句话,像是恶魇,一遍一遍缠绕着他。如果自己不那么自私,那么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是罪人。他看着邵溪蔓一步一步走进去的脚步,喃喃自语。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走路都极其费力。他不知道为什么邵溪蔓想要来这里干嘛,自从知道穆川的飞机失事的消息,她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一个星期不吃不喝,也不哭不闹。
他甚至跑去外地把她的父母找回来。
可是,还是没有用。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明白,穆川给她的,是整个世界。
只不过,为时已晚。
邵溪蔓站在窗口外的位置。脸上苍白,嘴唇因为太久没喝水变得干裂,隐隐有血丝渗出来,她张了张口,听到自己干瘪得刺耳的声音。
“你好,我要改名。”
“呃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医院。”
“我要改名。”
“好吧,证件带了吗?”
“带了!”
“你要改成什么呢?你的名字挺好听啊。”接待人员神色古怪地看他她一眼。
“邵川。”
为什么房间壁纸要是蓝色的就好了?
因为我喜欢天空啊。
记忆中的人笑容明亮,连眼睛都闪烁着光芒。
有你在的天空,一点都会很晴朗吧。
因为,你是那样好的人。所以,以后,我就以你的名义继续很好的生活下去吧。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告诉自己。
然后世界突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然后呢?”阮落恩掉抽了一半的烟,抬起头看着季涯。
“然后。”他轻轻眯起眼睛,思绪像是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情况越来越糟糕,我总是看到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对着他们曾经用过的所有东西说话,尝试着自杀,自闭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不愿与任何人沟通,抑郁暴躁,精神越来越脆弱,再后来,为了防止她出事,就把她送到了这里。”
“现在呢,还好吗?”
“现在,状态还不错,比以前好很多,只不过医生说,要回复正常会很难。其实我挺后悔呢。如果当初是我在陪在她身边,多带她到外面治疗的话,或许他们连在网上结识的机会都没有。”
“那为什么之前你没做呢?”
“我自私地认为,只要她没有机会与外界接触,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就算她永远封闭,照顾她一辈子也没有关系。”季涯懊恼地低下头,阮落没再说话。
感情本来就与对错无关,既然做了,就得做好日后承受的准备。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良久,阮落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开口。
“嗯。”
她看着眼前苍白的女子,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在目光中进行对峙。墙上的挂钟突然咋这个时候响起来,好像是被人调控起来的,指在6点的位置。
邵溪蔓突然越过她想要走出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异常的冷,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迅速传遍所有感官。阮落打了个激灵后把手缩回去。
“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好像有人在等我,我要去找他。”邵溪蔓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她。
原来这么久了,她还在等他。
“你要找谁?”
“我不知道。”
阮落用手捂住嘴巴,把呼之欲出的名字吞咽回去,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不知道我要找谁。”
“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