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玟进来了。这次她一反常态,没像上次那样,一进门就笑吟吟地打开了招呼。这回一进门,就咕嘟着说道,“你们对我怎么这样感兴趣啊?上夜班也不让人好好休息……”
突然,燕玟发现面前是两双冷竣的目光,吓得没再往下嘀咕了。
空气有点沉闷。
燕玟抬眼偷觑着二人,只是许辉板着副铁青的面孔,端坐办公桌前,连正眼都没瞧她。燕玟无奈,将视线又慢慢地移向了舒烈求。
舒烈求却不同许辉,他抽着香烟,架着二郎腿坐在沙发内,几乎是半身面壁,双眼注视着墙上的大挂钟。好像在研究这座一流的办公大楼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架古董存在似的。
依旧是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办公室内,除了挂钟那单调而烦人的嘀答声外,燕玟几乎可听见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约摸过了一刻钟光景,燕玟实枉受不了这种无声钠审讯。她沉不住气了,首先打破了沉默。
“唉呀!”她故作委屈地说,“你们把我叫来,怎么又不说话呢……”
“好吧!”舒烈求猛地灭熄烟头,“我们还是谈谈上次那个话题。发案的那天十二点至两点这段时间,你究竟在什么地方?都干了些什么?也许—一”舒烈求紧盯着燕玟的双眼说,你还不至于全部忘记了吧”?!
“我说过了,我在病房值班……”
“不对!”舒烈求打断燕玟的话,再次直视着她说,“有人看见你去过宿舍区。”
“唉呀呀……”燕玟叫屈似地拍了拍脑袋瓜,“真是年龄一大,记性不管用啦。我回家去了一趟。”
“回家?上班回家可是新鲜事啊!”
“孩子病了,我不放心,回家去看看。”这回,燕玟像早想好了答案似的,说得很流畅。不过,从那骨碌碌转动的双眼中,已流露出明显昀恐慌。
舒烈求毫不放松地接着问下去,“孩子什么病?”
“感冒,发高烧,我回家让他吃药。”
“还干了些什么?”
“没干什么啦。来回半小时不到,我还能干什么呢?”
“那么,齐医生呢?”舒烈求话锋骤地一转,接着问燕玟,“就是那个发案的时间内。”
“上次我说了,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
“唉呀,说了又不相信。大队长——”燕玟故作姿态地撅起了嘴,“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她居然对着两位审讯者,打起官腔来了。
冷眼旁观的许辉见状,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他正要发火,却又被刑侦大队长的幽默将火气给阻了回去。只听舒烈求慢悠悠地说,“好吧,真对不起,这次又打搅了你夜班休息时间,等破了案咱们再算帐吧!嗯?”刑侦大队长居然还开心地发出几个哈哈声。
燕玟英名其妙地盯着舒烈求,楞了一会儿,猛地车转身,阴沉着脸,离开了办公室。
“老舒啊,你这是摆的什么迷魂阵呢?”等脚步声在走廊里远去了,许辉飞即刻不解地问舒烈求,“你怎么不问个水落石出,让她走了呢?”
“不能打草惊蛇。我只是用燕玟的态度来反证一下齐庐宾说话的可靠性而以。你着,她后来不是承认她确实去过宿舍区吗……”
正说着余褚绗进来了,很关切地问:“刚才查询齐庐宾,有啥新收获?”
舒烈求立即纠正说,“没有查询他,是他主动向我们反映了一些重要情况。”他边说边从口里喷出一团袅袅的烟雾,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张亡妻面容在眼前的出现,心绪平静得多了。
“啊……”听说反映了一些重要情况,余褚绗意外而高兴地闪了闪那双妩媚的眼睛。
许辉沉思着说,“对于这个凶杀案,我看燕玟两口子作案的可能性极大。那晚将齐庐宾和欧阳丽娟关进病房,看来绝不是出于同情,也许完全是一种有目的的预谋。”
舒烈求没有表示可否,余褚绗却疑惑地发问,“是她?是燕玟将齐医生关进病房?这是怎么会事?”
舒烈求笑了笑,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手势。
许辉忙将齐庐宾方才说过的罗曼史向余褚绗简叙了一遍。
“这个鬼女人!”余褚绗听罢这段叙说,鄙夷地擞了撤嘴,微红着面孔说道,“自已乱来还不算,又干这些拉皮条的事儿。”
“余秘书——”舒烈求骤然唤住余褚绗问道,“上次说到燕玟的生活作风问题,后来老荆给打断了,内情究竟怎么样?消息来源可靠吗?”
“这说来可话长,我还是陆陆续续听人说的。”余褚绗抬腕看了看表,立即提议道,“快十一点钟了,你来回难得跑,干脆去我家吃饭,咱们边吃边聊。吃饭、工作两不误,怎样?”
舒烈求微蹙眉尖,盯着那张酷似刘秋茵的面容,没有立即作答。
许辉笑着鼓励舒烈求,“我看也行。反正下午还有事,回去既花时间,又省得骑自行车。何况——”他一瞅余褚绗做了个赞赏的手势,打趣地说,“余秘书是个有名的家庭厨师,把咱们蒲院长都喂成一百六十斤的大胖子了。”
“我又不请你吃饭,做什么反宣传?明天告诉许大嫂,让她将你也喂胖一点。”余褚绗红着脸回敬了许辉后,又忙着叮嘱舒烈求,“莫客气,等会来我家。啊,我先回去弄饭。”不等舒烈求表态,余褚绗就匆匆走了。
着看表,果真已经十一点半。他想到那两个女人酷似的谜,决定去余褚绗家作客。
余褚绗住在挺气派的院长楼内,舒烈求到时,门大敞着。他入内一看,只见进门一间大客厅,左右有大约还有三间往房和卫生间、厨房之内的小房间。
此刻,从厨房内正飘出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
“哟!是舒大队长来了吗?快请——”余褚绗大概听到了外间的脚步声,她边说边从里面迎出来。这时,她已脱下外面的棉袄,只穿一件淡青色紧身毛衣,洁白的府绸围腰系在身上,这模样比起平常的她,端庄中还隐隐添了几分年轻女性的妩媚与活力。
“蒲院长呢?”舒烈求盯那熟悉悉的脸庞问道。
“没下手术台。”余褚绗告诉舒烈求,“今天有手术,大约一点左右可以回家。”
蒲院长是中州有名的胸外科议生。对他,舒烈求早就闻其大名。这时,他看表已十二点多了,便说:“先不忙,等他回来再开饭。”
余褚绗也不推辞,她替客人沏好茶,扫了眼空落落的客厅,搓手道着歉说,“对不起,您独个儿坐会儿,我还得去弄菜呢。”
舒烈求点点头,笑着说:“可别将我当客人呀。”
“家常便饭呢。”余褚绗也随和她笑了笑,又转身进厨房忙去了。
舒烈求闲着无事,颇感兴趣地打量着房内的陈设。圆桌、沙发、衣帽架以及眼下不多见的花卉盆景。这些,全都摆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突然,他的目光在墙上挂的一帧双人照上呆住了。这个发现,使一向冷静的刑侦大队长也情不自禁地萌发了某种突然的激动。原来,这是青年时代的余褚绗与蒲院长。照片上的余褚绗与当年的刘秋茵简直像一个模子浇出来似的,令人分不出彼此。此刻,她张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正从照片上满含柔情地凝视着舒烈求。
“真见鬼!”舒烈求暗暗惊讶着,“自已若不是明明看见了刘秋茵的遗体,定会怀疑她死而复生了呢!”他想着,干脆站起来,情不自禁地走近那挂照片的墙壁,仔细地看起来。
“这是我和老蒲的结婚照。”余褚绗送菜出来,一见舒烈求正在打量照片,便忙着告诉了他。
舒烈求冷静地笑了笑,为了掩饰自已复杂的感情,他依旧退回到沙发上坐下,清闲地翘着二郎腿,替自己点燃进屋后的第一支香烟。
室内的盆景不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寂静的客厅被天篮的的窗帘笼罩在在一种柔和的光线内,坐在里面,仿佛使入人置身在一个能很快摆脱各种烦恼的境地中。
余褚绗里里外外地忙个不停,在房内留下一串串轻盈而有节奏的脚步声。舒烈求的视线也跟着那身影的身影在屋内悄悄移动着……
时间在一种默默的注视审逝去。一会儿,一桌整整齐齐的饭菜和杯盘碗筷全安放妥站了。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能干的家庭主妇呢。”舒烈求用一种佩服的目光看了看余褚绗,夸着她的手艺。
“哪里呢。”余褚绗谦和地笑着说,“以前啥也不会,这还是成家以后慢慢学会的呢。”她用围腰抹抹手,又接着告诉舒烈求,“小时候家里穷,跟着祖父处处流浪,吃的是百家饭。参加工作后,又是吃食堂的大锅饭。所以,刚结婚时,第一餐饭便煮成了三层楼……
“三层楼?”舒烈求莫名其妙地问。
余褚绗自已也忍不住笑了。她说,“上面是夹生饭。中间是烂巴饭,最低一层却烧糊了……”
“你老家是……”舒烈求有点犹疑地问。
“四川阿坝人。”
“呵……原来是这样。”舒烈求沉吟着,好久没有作声,“怪不得与刘秋茵口音近似,阿坝在四川和青海两省交界处,平时说话,口音是差不多。”舒烈求暗暗想着。
“咦——你们的孩子呢?”舒烈求朝空荡荡的大套间打量一眼,突然问余褚绗。
“当着老蒲,可千万别提这事儿。”余褚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提醒舒烈求,“我身体不好,没孩子生。为这事,老蒲还常说,这事是他最大的遗憾呢。”余褚绗声音沉沉的,有几分惋惜地说,“老蒲这人,有股强烈的童心,特别爱小孩。每当看到他逗人家的小孩时,我心里总有点内疚,觉得对不起他……”
舒烈求暗怨自己的冒失,捅了人家的隐私,有点难为情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