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褚绗关切地盯着舒烈求,瞧他这模样,不由得也跟着长叹了一声。随着舒烈求对自己伤情的介绍和余褚绗的叹息声,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许多。连祖莉那张娃娃型的笑脸也跟蓿阴了下来。刚才去医院时,听说舒烈求出院回家了,人们都猜想他一定伤得不重,还真庆幸了一番。眼下见了舒烈求的模样,这才知道他还伤得真不轻。
舒烈求见人们情绪低落,立即又打破沉默,“你们消息真快啊?”
许辉赶紧说,“一个民兵听柳奋然说了,又偷偷告诉了我。我去问吴书记,他已经从房局长那儿得知消息了。”
“柳奋然?这个笨蛋!”舒烈求在心底里嘲笑着柳奋然,嘴上却说,“在破案工作的关键时刻出这样的事,真是糟糕透顶。没办法,老许,最近你和余秘书会忙一点罗。”
还不等许辉和余褚绗答话,祖莉又快嘴快舌地插言了,“我们是听余秘书说的,说是来看你。走到院门口,正遇上吴书记的小车——”她朝党委书记不客气地指了指,俏皮地说,“我们一窝蜂全挤上车啦。”
“谢谢你们!”舒烈求客气地点点头。“哎,都站着千什么?坐哇!小祖——”他朝祖莉招了招手,“麻烦你帮个忙,替我买两包烟来。唉!动不得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宿舍里没个人,我都憋了好久的烟瘾啦。”他尴尬地笑了笑。
祖莉指着刚避屋放在桌上的几瓶水果罐头说,“我们就考虑给你增加维西,却没想到要买烟啊。”话未落音,便一阵风似地旋了出去。
“喂——拿钱去。”舒烈求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摊在床上,却连一堆药袋都一古脑儿掏了出来,“唉呀,看我这记性,还没吃药呢。”
“两包烟归我请客,算是慰问伤病员。”晁正珐替祖莉说。
“苏大队长,你干吗不让夫人来招呼呢?”余褚绗关切地问。
“她是农村户口,还没进城呢。”舒烈求临时编起了“台词。
“哟!你这位老公安倒还真过得硬啊!”余褚绗信以为真地说道。
“对不超,还得麻颇你这位女同胞一下。”舒烈求略有歉意地指了指水瓶,“没办法,动不了,总不能让你们干坐着,请帮我沏几杯茶。”
“这又何必呢。”晁正珐连忙摆了摆手,“要喝水我们自己来。”他抢先去沏茶。
趁晁正珐沏茶的时候,舒烈求从药袋内取出一些药丸,对余褚绗做了个手势。
余褚绗会意,即刻替他端来保温杯。就在余褚绗站立床前,递杯给他的当儿,这位刑侦大队长几乎是怀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异样心情,屏气将药丸塞进嘴里。他迅速抓住时机,从仰视的角度,朝余褚绗的颌下神速地射去犀利的目光——那颌下居然也有一颗黑痣!一颗与刘秋茵颌下一模一样的小黑痣。
这发现使他吃惊。舒烈求压抑着意料之外的激动,陷进沉默之中。
她到底是谁呢?刘秋茵?余褚绗?还是……在侦破黄金珍宝案的同时,他下决心要找到这个谜底。现在快到揭幕的时候,不能再让自己被一个女人的面容干扰自己的情绪了。想着这些,舒烈求的心绪迅速恢复了平静,开始与一屋子客人寒喧,等祖莉返回。
房间里,烟雾腾腾。柳奋然征怔地坐在医院办公楼的那间区民兵指挥部的办公室内。
近几天来,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此刻,他一个人躲进这间空旷的大房间内,想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和一系列令他害怕的事儿。从吃过晚饭到现在,一盒烟很快就变成了灰烬,却依旧无法使自己从紊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于是,他索性离开舒适的藤围椅,在这间临时办公室内焦躁地踱来踱去……
显赫的“民兵英雄”失了常态。
水磨石地板,大头皮鞋,走起来“咯咯”直响。柳奋然听着愈加烦躁,便又往藤围椅上坐了下来。他将两只脚朝桌上搁着,四仰八叉直挺挺地斜躺着,两眼紧盯着没有任何图案的天花板发呆……时光仿佛在悄悄倒流,很快就将他带进近两月来的一串扑朔迷离的恶梦中……
那是在一次偷情的幽会中,燕玟风骚地依偎在柳奋然的身旁,轻轻地说,“咱们究竟怎么办?老是这么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地过下去吗?”
“这不在一起嘛。”柳奋然在燕玟的腮帮上轻拧了一把,不以为然地讨好燕玟,“知道又怎么样?谁也奈我不何!”
“哼!别尽做美梦罗。”燕玟不高兴地撇了撤嘴,“你想想,能饶过你以前在狩猎时因纠纷而致斗殴打死人的事儿?弄不好还会把我给牵进去,落个通风报信、害死人命的罪名。”燕玟越说越害怕,她往柳奋然的身上偎得更紧了。
“那……怎么办呢?”柳奋然显然也想不出高招来,只好求助似地反问燕玟。
于是,燕玟立即附在柳奋然的耳畔,轻轻说开了自己的主意……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按照燕玟的主意,跟踪游众凌,看准藏匿黄金的地点后,又隐身暗处等了许久。直到游众凌藏金离去,晁正珐、祖莉都追回病房之后,他才偷偷地溜进太平间,戴上手套,窃取了黄金。他见惯了各种血淋淋的死尸,可对着辛师傅的尸体,他还是吓了一大跳。既然这里出了命案,那么肯定会惊动公安机关,事情就麻烦了。然而他又舍不得丢下到手的黄金和未来的好运。稍稍犹疑片刻后,哗哗的大雨终于提醒了他。于是他打开龙头,用橡皮管喷水将地面冲洗得千干净净。他边退边洗,最后才迅速消失在雨地里。在一段时间内,他为到手的黄金高兴,也暗晴为自己的高明而得意。他以为人们的视线怎么也不会转到他的头上。可是就在逮捕游众凌的前两天,一个意外韵电话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喂,柳指挥吗?”电话里传来一种略带轻蔑、挖苦的问话声。
“你是……”听声音很陌生,柳奋然不敢冒失骂娘。
“用不着多问,我要找柳奋然接电话!”对方冷冰冰地回答。
柳奋然真有点火了,“老子就是,有话快说!”
“听着!”对方一副命令式口吻,“将从医院太平间到手的东西今晚十二点钟以后乖乖送到水塔里去。告诉你,千两黄金难买命。我是你狩猎的伙计,是在几次狩猎引起的斗殴中亲眼看见你开枪打死人的伙计之一。你知道,检举揭发给你带来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好吧,要命要钱,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话筒啪地挂上,柳奋然也一下子惊呆了。
在金钱和生命的抉择上,柳奋然毫不犹疑地选择后者。他按照电话中的要求,却玩了一个自认为不会被对方知道的花招,将黄金的一半送进了水塔。送去后,他背着步枪隐身暗处,想认识一下取金者——那个无形的威胁者。谁知那人比他想得更为狡诈,害柳奋然白等了一个通晚,压根几未曾露面。
第二晚,柳奋然正准备去暗中水塔时,许辉突然来找他商量民兵工作,后来又是几个民兵找他打牌。等到这一切结束后,柳奋然赶到水塔里一看,黄金已被人取走了。
柳奋然暗松口气,以为毕竟保住了一半黄金,自己也再不受人威胁了。可是,他的如意算盘很快又落空了。几天前的一个早上,他刚起床,发现靠房门的地下摆着只大信封,里面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小纸片而内容也简单得仅一句话:飚车撞死舒烈求,你的安全才有保障。落款是“枪杀见证人”这几个可怕的黑字。这封奇怪的来信所有的字,全是从书报上一个个剪下拼接的。看完信后,这位向来天不怕、地亦不怕的柳奋然也真有点惊呆了。他软软地瘫在单人宿舍的床上苦苦思索许久,仿佛觉得一个无形的魔鬼正伸着双黑手在向他一步步逼来,甩不掉、挣不脱,只得跟着这个无形的魔鬼抛来的绞索走过去……
于是,他找了一位曾被刑侦大队长送进监狱的把兄弟飙车“肇事”。
柳奋然在提心吊胆中庆幸着,很快就知道了舒烈求仍旧活着的消息。可是,当他还没有从这场惊恐中喘过气来,新的恐怖又补向了他。刚才来办公室,他按照往常习惯打开锁着的那只抽屉取烟时,又一张用剪字拼接的“指令”可怕地出现在眼前。他从抽屉里拿出这个不祥之物一看,吓得全身打摆子似的一阵哆嗦。
信的内容很简单,叫他今晚两点准时将余下的黄金全部送往太平间去。这就是柳奋然此刻焦躁不安的主要缘故了。这人是谁呢?他怎么也想不出、猜不着。他想了许久,实在无法找到答案,便又在去与不去太平间的关键题题上反复斟酌开来……
不知不觉中天已黑了。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柳奋然懒得开灯,他左右权衡着。终于作出了:决定与其被公安局抓去替狩猎斗中殴的死鬼偿命,还不如再去太平间冒冒风险,看看那位敢在虎头上拔毛的神秘人物。不过,尽管主意已定,一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悲衷感却强烈地袭上这位“民兵英雄”的心底。他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陷下去,而且愈来愈无法摆脱那个无形的陷阱……
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蓦地响起,办公楼的静谧气氛顿时被破坏了。柳奋然感到一阵本能韵紧张,脚步声在门前嘎然停了下来。他赶紧打开房门,一群嬉笑打闹着的民兵拥了进来。原来是一场虚惊!
柳奋然偷着揩了把汗,心不在焉地和他们一道开始了“牌桌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