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倩茜走后,缪泯泫立即命儿子关上屋门。他的精神突然振奋起来。两颊红澜,眼睛明亮。缪泯泫不知道这是父亲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还以为是因为他的归来,老人的病情减轻了呢。
“你是缪家的后代吗?”缪泯泫庄重地问。
“是,我是。”
“你是我的儿子吗?”
“我是,爸爸。”
“好,你把楠木柜子打开。”
缪函均从父亲手中接过钥匙。楠木柜子就在他身后,那上面总是挂着一把大锁,缪函均出国前的二十几年,从未见父亲打开过它。现在,大锁被他打开了。他拉开门扇,一个烫漆鎏金的盒子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把它轻轻地捧在手里,递给了父亲缪泯泫。
缪泯泫向苍天作了个揖,然后揿开盒盖。一道白光从盒子里放射出来,使蓬荜增辉。白光照亮了老人激动不已的面孔。
缪函均起初只觉得有一道电光闲过,令他眩晕,接着看清了中的珍宝:一尊唐三彩骑驼陶俑。这匹骆驼陶俑高74、寬54厘米,玲珑剔透,扬鬃振鬣,呈奔腾之状。
那骑驼俑头戴唐人高踣圆头巾子幞头,深目高鼻,络腮胡。身服折襟窄袖、开骻过膝的胡服,下着袴,脚蹬高靴。骑双峰驼,手扶前肉峰,肩负一猴,抬头张望。骆驼昂首引颈,作嘶鸣状,四腿肌肉起伏,似有弹性,四足前后错落,作欲起步状。俑深目多须,为西域康国人形象。康国人善商贾,唐代强盛,于西域(新疆)各地置府,使汉代开拓的自长安京都经河西走廊、直至中亚各国到地中海东岸的“丝绸之路”重新畅通。骑驼陶俑塑造了盛唐时西域康国人东来大唐的情景,表现了他们在大唐经商之暇,戏猴、骑驼漫游情趣。
三彩釉配色自然,清丽匀净,俑和骆驼分别以深、浅的赭黄色为主色调,俑的折襟、衬衣和骆驼的头、颈及四腿的绒毛施以浅黄色釉,色彩对比鲜明而不强烈。双峰肉鞍披垫以绿、赭、黄三彩釉色,清丽而不浮华。釉色焙烧匀净无瑕疵,显示了中国古代唐三彩技艺之精湛。三彩骑驼陶俑的塑造艺术和三彩釉的烧制技术都达到了极其娴熟的高度,属国家珍贵文物。
三十年前,缪泯泫从先父那儿郑重地接过了这个骑驼陶俑。他为了估计一下这匹骑驼陶俑的价值,曾向一位古玩店老板讨教过。老板鉴赏之后,大惊失色,半天不曾说话。
“老板,此物值多少钱?”缪泯泫忍不住问。
古玩店老板忙说,“稀世之宝,价值连城。先生快怏收好,以免祸端。”
那个年月,兵荒马乱,盗寇横行,倘若走露风声,后果不堪设想。缪泯泫慌忙把它收藏起来,对骑驼陶俑倍加珍爱,看得比身家性命还萤。
此时,在缪泯泫就要告别人生的瞬间,仍然恋恋不舍,爱不释手。
死神一步一步向老人逼来。缪泯泫觉得时间已经不多了,便把骑驼陶俑放入盒中,盖上盖子,递到缪函均手中。
“函均,你向我起誓……”
“我起誓……”
“无论遇到什么么情况……”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
“家宝也要传给缪家子孙……”
“家宝也要传给缪家子孙……”
老人命儿子重新把烫漆鎏金的盒子放回楠木柜子。缪函均正在锁柜子的当儿,听见背后父亲叫道:“我缪泯泫可以去面见祖宗了……”
缪老先生溘然逝去,脸上挂着欣慰的微笑。
缪函均嚎啕大哭。应倩茜闻讯赶来。但是她来晚了,缪家的秘密她一无所知,只给她留下了一个疑团。应倩茜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她下决心要把这个疑团解开。
应倩茜全部的资本就是女人的美色,女人的温存,女人的狡猾。缪老先生过世之后,缪函均心情悲痛,郁郁寡欢,终日唉声叹气。应倩茜除了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劝导他。
“天底下哪有不死的父母?好在,老先生死前总算见到你一面,他死亦瞑目了。再说,人过七十古来稀,老先生活到八十五了,也算是长寿之人。俗话说,红喜事白喜事。老先生升入天国,也算是脱离苦海了。函均哥,你可不能过分悲伤,搞垮自己的身体啊!”
“函均哥,你是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因此荒废自已的学业啊!”
“函均哥,我虽不是你的胞妹,但……你需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
一句句暖人心窝子的话,把缪函均的悲痛渐渐溶化了。有这样一个年轻妩媚的女人在他身边,他感到温暖,得到安慰。他觉得她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没有她,他将不知道自己怎么生活下去。过去叫不出口的“妹”字,也时而挂在他的嘴边了。
“茜妹,我真不知怎么感激你才好。我……”
应倩茜心中暗暗高兴。她想,男人是廉价的猎物,略施小计就被擒获了。她装着羞赧的样子,红着脸说,“老先生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
“是吗?家父怎么说的?”
“老先生说,‘我死了之后,你就跟函均过吧。他已是快而立之年了,还不曾婚娶。’函均哥,老先生临死时,没有嘱托你吗?”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使他不敢与她的目光相碰。
应倩茜接着流下了泪水,抽泣着说,“我是一个孤儿,无亲无靠,缪家就是我的家了……”
缪函均虽然没有听到父亲有这样的话,但他对应倩茜的感激和同情,使他从心底萌生了纯洁的爱。他一把把应倩茜揽在怀里,激动地说,“茜妹,我爱你。我的小天使!”
应倩茜在他的怀中颤抖着。多么温暖、宽阔的怀抱啊!与周伦申相比,他更有男人的魅力。一种异样的感觉使她几乎眩晕过去。但她很快清醒过来,她要解开缪家父子相见的秘密。她停止了哭泣,柔声地问道:“函均哥,老先生临终时,给了你一件什么东西?”
缪函均尽管把她呼为“我的小天使”,但在没有正式婚配之前,还不想披露缪家的秘密。于是,支吾着说,“什么也没有……”
“我不信。你骗我。你不爱我。”应倩茜复又委屈地哭泣起来。
缪函均沉默不语,心里犹豫不定。
应倩茜紧追不舍,边哭边说,“老先生生前都对我说啦,没想到你对我虚情假意。我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女人,你休想玩弄我。放开我,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进缪家门了!”
真是“将欲翕之,必故张之;将欲弱之,必敌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缪函均没有料到应倩茜会来这一手,顿时手足无措。他急忙追过去,从后面拖住夺门而出的应倩茜。
本着“曲则全,枉则正;洼则盈,弊则新”的处世原则,缪函均把缪家的古训抛到了脑后。“我的小天使,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我对你说就是了……”
应倩茜的脚步马上停止了。她飞快地转过身,在缪函均的脸蛋上吻了一下,娇滴滴地说,“心肝,这就对了……”
“家父把一件传世之宝交给了我。”
“什么传世之宝?”
“骑驼陶俑。”
“拿给我看看。”
缪函均从腰上解下钥匙,指了指楠木柜子,说:“给,你去把它捧来。”
当应倩茜掀开盒盖,看到那个骑驼陶俑时,不禁万分懊悔。这样一件稀世之宝,半年来就在她的身边,竟一无所知。
“这样一件玩艺,能值多少钱呢?”
“给一个中州市也不卖。”
“啊——!”应倩茜毫无掩饰地露出了惊讶和贪婪的神色。不过,缪函均并没有发现。他迅速地盖上盒盖,把骑驼陶俑藏进楠木柜子,把钥匙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从此,应倩茜对缪函均百般柔情,施尽了心计。
但是,要嫁给缪函均,应倩茜有一个致命的难题,就是与周伦申鬼混的身孕已有四个月了,渐渐就要露出了原形。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胎打掉。于是,应倩茜找到了周伦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