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烈求用劲擦燃一根火柴,又点了支烟。会议室内静得很,只听见钢笔在纸上写划的“沙沙”声。
舒烈求鼻孔里吐出一团烟雾,继续说:“发现盗墓事件以后,我们完全有根据将凶杀案和盗窃案连成一个整体。从对环境的环境和身穿工作服的条件看来,这说明医院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从杀人灭口来分析凶手动机,又进一步说明凶手与被害者是认识的熟人。这样,我们又排除了病人或陪伴人作案的可能性,而将怀疑线索缩小到职工和住在院内的家属身上。
“我们首先从当天去过太平间的对象入手展开调查。被祖莉和晁正珐发现的那位‘怪影’就成了本案重要的怀疑对象。他去的目的不外乎两种。一个可能是将东西藏进太平间。而在挖动砖块时,也许弄出了响声,将睡梦中的辛师傅惊醒了,于是凶手便杀死了他。另一种可能是,有人将东西早藏了进去,被凶手知道了,他去偷了出来,在偷的过程中被辛师傅发现而杀人灭口。总之,‘怪影’应该是作案者之一。
“现场勘查时,我们发现的是一个空落落的小洞。那么,凶手应该是来盗取东西的盗贼。其实不对!”舒烈求将一双冷峻的目光又在会场内扫了个遍。我们在勘查时,发现现场已被彻底破坏——与报案人所发现的现场居然不同!那么,从发现‘怪髟’,一直到追踪后报案这段短短暂时间内,一定还有位更神秘的人物进过太平间。是他取走了前者藏匿的东西,而且很老练地将现场破坏。这样,主要是保护他自己不被人发现。同时又给我们造成一个‘白衣人’将东西取走的假象。但是,他失算了,被破坏的现场恰恰暴露了第二者的参与。这就给我们提示了另一个新的设想,参与这次盗窃杀人案的嫌疑人至少有两人甚或两人以上。至于是个人作案,还是集团作案,暂时还不能断然下结论。
“我们原来的怀疑对象主要局限在身高一米七以上的男性身上。现在,这个局限性应该完全取消。被报案人发现的那可疑的‘怪影’,仅仅只是作案者之一。不过,这样一来,范围扩大了,而另一位作案者的线索几乎全无。这给我们的破案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原来怀疑的主要对象齐庐宾,据初步了解,此人深知古玩文物的价值,平素有搜集金石古玩的癖好。查询时,他又无法交待发案时的去向。因此,仍不能排除对他的怀疑。
“至于那位女护士燕玟,她是真不知道齐庐宾的去向,还是另有隐情瞒着我们?所以将她依然列为第二位主要怀疑对象。也许,她就是一位知情人或参与毒之一。”
“至于另外一些可疑对象,情况就更加复杂。”舒烈求一口气说到这儿,终于停住不说。他端起面前的茶缸一口气喝了个杯底朝天,低头一看烟盒空了,顺手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香烟,将目光向四周环视一番,见大家仍在距精会神地等他说下去。于是,他清了清嗓门,又接着往下说。
“许多人在那段午夜的睡觉时间内,证明人多是自己家里的亲人。其中有一人的证明对象仅仅是位熟睡之中的孩子。而通过密取和技术鉴定,发现,齐庐宾的工作鞋在发案的那个晚上确实被他穿过……”舒烈求说到这个重大线索时,故意顿了顿,好像是让大家去思索一番似的。过了片刻,他才神秘地瞅着大家说,“他的个子恰恰与那位‘白衣人’相似,在一米七五以上。同时,他就是那位晚班护士,本案重要人物燕玟的丈夫。”
“啊……”会场上顿时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叹声。舒烈求像剥笋似地将案情渐次剥向了中心,而人们的思维却象离速转盘似的,跟着他的分析愈加活跃起来。舒烈求用目光向房局长请示,谁知老领导啥话也投说,只是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古墓的棺材内,我们没有取到任何足印和指纹。但是,在女尸领下,却发现了个极为模糊的指纹印。从这个情况看来,很可能罪犯在作案时手套被撕破了一只,不知是出于疏忽还是来不及再去取手套替换。总之,在古基内毕竟给我们留下了这点唯一的线索。而尸体本来保留得很完整的牙齿,却被某种强力撬掉了一颗门牙。对于这个情况,考古学家们正在进行研究。好吧,在没有发现其余新的线索之前,我们就暂且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三个方面进行。怎么样?大家再说说吧。”
舒烈求终于说完了。他轻吁口气,将烟蒂拧灭丢进了烟灰缸内。他面前的烟灰缸,已经邢个小山包似地堆了起来。
房内又突然静了下来。只听见一片喝茶的滋滋声。刑警们都习惯用脑子独立思考问题或用目光交流各自的想法,在刑侦大队的会议中,很难听到那种交头接耳的嗡嗡谈话声。
每一架“高速转盘机”都在进行紧张的工作。
“队长——”甄寅终于发言了,她张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向舒烈求,“案情虽已确定,但在我们的侦破工作面前,还横着一道特殊的难关。中州医院是三个医院合并成的,多年来,因为闹宗派,医院里同志之间的关系不和谐。这对我们展开使破工作,是相当的不利呵。”
甄寅另辟蹊径,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对!”小王立即表示赞同地说,“事情难就难在这里,由于宗派的作怪,有可能使我们豹调查工作得不到正确的结果。”
“我们是应该考虑宗派的干扰。不过……”一直保持沉默的房局长终于插话了,“真正被宗派迷了心窍,或那些用心险恶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我们要相信大多数同志起码的正义感,只要让群众真正了解我们的工作,是会支持我们的。”他那双犀利的目光在会场中扫了一圈,“在破案中,一定要做到让事实和证据说话。由于目前情况复杂,眼下比任何对侯都要注意掌握政策水准。”房局长简单地说完了自己的意见。
舒烈求立即补充道:“这次保护文物和追回被盗的黄金,对我们来说,是双重的艰巨任务。”说着,他看看手表,时间不旱了,便又立即问道,“怎么样?大家还有件么新想法没有?”
刑警都以沉默作了个否定的回答。
舒烈求见再无其他异议,便接着宣布开始讨论会议的最后一项内容。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保密工作手册,一边用手指扣击着桌面,一边说,“那么,我们来着手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月亮悄悄爬过屋脊,又藏到医院那“品”字形住院大楼后面去了。前面的花圃内,只看见一簇簇黑幢幢的残花枯叶。寒风掠过枯树的响声偶尔扰攘着宁静的冬夜。
大楼的左侧,是一大片茶树和柏树混杂在一起的树林。月光从枯叶中透过,稀稀朗朗的,给地上洒下许多碎银般的点点光亮,使树林变得若明若暗。
这时,有一个全身素黑的身影正在树林里屏声敛息地低首徘徊。夜风不时吹来,这人大约深感寒意,于是便将双手插进衣袖内,缩着脖子,依旧来回走个不停。脚下是一层层枯焦的落舛,踩上去。不时发出沙沙的响声。于是,这人不再走动,干脆靠着一棵树干,呆呆地站住,只不过张开两眼,向四周警惕而不安地打量着。
恰在这时,迎着那焦虑不安的目光,缓缓走来一位窈窕的倩影。渐渐地,二人距离越来越近。黑暗中,那先来的身影睁大眼睛将来人打量一番,当他认定这正是自已等待中的对象——医院化验员欧阳丽娟时,便迅速退进黑暗中,诡秘地藏到被黑暗罩住的一棵大杉树后……
欧阳丽娟是位二十六、七岁的少妇。若论长相,是中州医院数一数二的美人。现在,她将双辫盘成—个大发髻堆在脑后,使白皙的瓜子脸越发显得娟秀俏丽。柳眉大眼和明眸活齿在脸上很好地组合着。月光朦胧中,宛若一尊玉雕的塑像一般。
此刻,她来到这儿,在月色照不到的暗处选了一个土堆,取出手绢铺在地上坐坐,心绪不宁地等着来与她幽会的情人。脚旁到处是稀疏的没膝荒草和灌木,整个林子里,不时散发出一般潮湿、腐烂的霉气。一秒、一分……时间在难熬的等待中悄然逝去。那难忘的过去,这令人心焦的眼下……一切的—切,全交织成一张痛苦的密网,将欧阳丽娟裹得死死的,几乎使她透不过气来。林中腐败的气息,将她又带进难堪而痛苦的往昔之中……
那年,一批中专生终于等到了毕业分配。她揣着人事介绍信走进中州医院办公楼时,人们将她指向了一间办公室,找一个管人事的干部唐兴隆。
“我……来报到。”欧阳丽娟颤抖着递上介绍信,低垂着目光,呆呆地站在一旁。
“噢……来报到的。”唐兴隆自言自语地拖了一个中音符。
“你叫欧阳丽……丽……娟?”唐兴隆亲切地问道。从他口中吐出的名字,显得既拗日又别扭。
“嗯。”欧阳丽娟忙点点头,轻声应着。她见对方那张长满“青春痣”的疙瘩脸上堆满了突容。
唐兴隆乜斜取双眼,不怀好意地瞅着眼前这个漂亮稚嫩的少女,笑眯眯地对欧阳丽娟说道:“嗯……欢迎你来院工作罗。”说着,贪婪的双眼仍旧紧紧盯在她的身上。
此刻,正当仲秋季节。十九岁的欧阳丽娟穿件藕荷色府绸上衣,米黄色长裤。白净光洁的脸上微露出两团淡淡的红晕。柳眉下,两个清澈见底的眸子不时闪出一缕羞怯的目光。单薄的衬衣使她越发显得窈窕、曲线分明。她婷婷玉立地站在唐兴隆面前,宛若一枝方才出水的睡莲。
“啊……”唐兴隆拖着怪腔怪调的长声,和蔼地说道:“先休息几天,熟悉熟悉环境吧!过几天再上班。啊,有什么困难再找我。”他收下介绍信,挺客气地挥了挥手。
欧阳丽娟暗松口气,赶紧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和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