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就看见小羊羔撅了屁股在一墙角处刨着什么,再嗅嗅,越刨越狠。莫非这里面藏了个鸡屁股?江浸月凑过去一看,猛地对上小羊羔回过头时那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吓得她差点一个踉跄,这家伙恐怕有谋杀主人的倾向,直觉这样告诉她。于是不敢再凑近,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望着它。
小羊羔亢奋地又刨了一会儿,最后从那黑漆漆的坑里扒出来一个闪着绿光的珠子,那形容,像是小羊羔的第三只眼睛……
小羊羔欢喜又不乏小心地用爪子挠了挠,那珠子便滴溜溜绕着圈滚到江浸月脚下。江浸月愣了半晌,她是捡好还是不捡好呢?瞅瞅小羊羔似乎不那么可怕了,于是弯下腰探了探手,瞥瞥小羊羔没反应,又探了探,再探了探……就在她要摸到珠子的时候小羊羔忽地一个箭步冲上来抢先将之叼起,江浸月吓得差点脱口喊娘亲,暗自侥幸自己手缩得快,否则,绝对把小羊羔宰了祭天。
她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心惊胆战看着小羊羔衔着珠子定定望她,露出四颗阴森森的獠牙。对视良久,江浸月甚至怀疑小羊羔望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人,不由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呸呸,身后是墙,这塔里哪还有什么人。不过看它眼中似乎并无恶意,江浸月挣扎半天还是抖着手往小羊羔嘴边探,多少年的养育之恩了,它不可能说翻脸就翻脸吧?
珠子落入掌心那瞬间她感觉到的不是凉意彻骨而是热乎乎的……粘液,不禁啊呸,小羊羔的口水。那家伙还颇为得意地蹭蹭她要讨好。江浸月感动得几乎泪流满面,搂搂它脖子,嗯,小羊羔没变坏真好!
塔里场景蓦地发生了改变,映入江浸月眼中的再不是一片空荡,而是一散发着坟墓般骇人气息的宫殿,或者说,刑场。
入眼是三根刻满咒语的石柱,上面无数根手腕粗的铁索像蛇一般蜿蜒盘旋,而其上是天雷下是销魂钉,左是千年玄冰右是无量业火。这好像是,传说中的诛仙柱……四大酷刑无一遗漏,难道这塔中不仅炼化妖魔,还堕仙?
整个殿里都充斥着浓烈的腥咸味,再放眼看一看,发现周围墙壁之上皆是用妖魔炼化后的浓血绘出的符文,那深红血液却似并未凝固一般,还随着酣饱的走笔缓缓流淌,恐怕将仙界最德高望重的上仙往那柱上一放都会难以抵制煞气,堕落成魔。没想到仙界英明一世,却还是叫魔界利用了,那妖魔炼化的浓血是堕仙最好的药引啊!
凌乱的脚步声踏上石阶。
“夙浼护法果真厉害,就这一出马便能将我们找了好久的人捉来,完成魔君使命……”女人低笑,柔媚中带着一丝勾人诱惑,却忽然变为惊疑,“等等,好像有人来过……”
江浸月一听,顿时慌了手脚,魔界的人怎么回来了?不是该逃命去了吗!环视一圈没有找到藏身处,遂硬着头皮往右边的诛仙柱后躲,心里暗自祈祷千万不要一个天雷下来将自己劈糊了。
“怎么又没了?”女人继续道,回答她的仍旧是那凌乱脚步声。
人群越来越近,江浸月一颗心跳到嗓子眼,本以为他们会爬上更高的塔层,却不料自己所在的塔层殿门被人猛地推了开。江浸月屏息凝气,一时间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把他绑上诛仙柱,四大烈刑一个也别少了。”女人冷声吩咐。
不是吧!江浸月暗叫倒霉,怎么好不容易选个藏身处连地皮都还没踩热就要被发现了!脑海不由浮现自己被拎出去五花大绑随便扔进一酷刑中的情景。
“慢着。”男子的声音平静无澜,“他现在是个凡人,定然承受不了这些天雷业火,若是死了叫他飞身返回仙界,魔君的计划恐怕就功亏一篑了。”
“那夙浼护法觉得应当如何处理?”女子音色带笑。
“就先把他捆在诛仙柱上,听候魔君发落吧。”
“也好。”
江浸月把身体死死贴在柱上,冰冷的温度瞬间弥漫全身,血液都快忘记了沸腾。耳旁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在心里计划着要不要装个被雷劈死的模样躺在这里,唔……小羊羔也要配合,低头却发现它眼中竟是从未有过的深邃。
听那什么夙浼护法的话,这人应该是不慎失了仙身,也不知哪个家伙比自己还倒霉,诛仙柱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江浸月偷偷趴在柱上往外瞧,在看清那被押之人的面容时,她犹如晴天霹雳——云冰祁,怎么可能是云冰祁!于四个黑袍包裹的魔军衬托之下,他一袭白衣仿若隔绝了凡尘的清辉白雪,就那样不动声色地往诛仙柱处去,不徐不疾,从容镇定,一张清冷的脸除了漠然再无别的表情。
他,他是仙?!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那个水磬宫主人,那个九渊大人。
或许,她也该抚着胸口叹一句天意弄人,千算万算,死也没算到自己再见他竟是这个场景。江浸月再也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要袖手旁观下去。
四个魔军并未发现躲在右边柱后的江浸月,就在他们解开铁索要将云冰祁锁上柱时,身旁突然疾速飞来四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直击面门,刹那银光飞泻,四个魔军齐齐倒下。眼前白影一过,云冰祁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江浸月一手拽着云冰祁一手捏着鱼鳞直接从塔窗跃了下去,耳边寒风如冰刃割上脸庞,冷雾弥漫半空,塔下的石阶在一片模糊后清楚呈现。等落地后再回望,江浸月还心有余悸——她好像是从第七层跳下来的,呃……她好像又把小羊羔忘了。
回过头来却发现身旁人正定定看着她,暮色笼罩中他神情朦胧,眸中似有什么怎么也看不清,沉默对望,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云冰祁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张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心底像饮了一杯青梅酒,酸涩一层层蔓延,温柔得下一刻却要将他淹没。江浸月有些无措,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一个“你”字刚出口,就被他紧紧拥进了怀里。
明明才相别几日,明明打算忘记,明明决定再也不见坦然赴死,可在她出现的那瞬间,心却还是难以遏制地痛起来,积压在五脏六腑的渴望与思念在这一刻决堤,这个人,该怎么去割舍?云冰祁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手中力度加大几乎要把江浸月揉进自己身体。
“跟我回去。”他沉声道。
理智还是迫使江浸月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即便这是她渴求已久的温暖。“我们今天,走不了。”口气平淡。
身前是一悬升在半空黑袍的男子,幽蓝眸子冷若冰霜,毫无血色的薄唇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紫水晶指环光华一过,十来个黑影般的魔军凌空闪现将他们包围。
“呵……”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你也来了?”
江浸月不由回过头去,霎时又如晴天霹雳——布泽!妖娆媚骨,旧颜未改,额心赫然一道紫红色堕仙烙纹,媚色不减反倒更添几分。
她认识自己?不对啊,如今这躯壳是司徒珞允的,她们应该毫不相识才对,可看她那模样又不像在问别人,遂试探道:“你是谁?”
“什么时候了还装傻充愣,江浸月,你以为躲在别人身体里我就不认识你了吗?你那好阿娘好姐姐找你可要找疯了呢。”
“你把我阿娘她们怎么了!”江浸月沉不住气,心想若她们有个好歹,定将你碎尸万段。
“我?我哪有那个本事?”布泽眉目间一抹秾丽媚意,“不过,应该也是时候了。”
“你敢!”江浸月怒不可遏,想也不想无数水珠势如破竹便向她弹过去,布泽轻易躲开,双手一挽媚火燃上五指猛地打在江浸月身上。霎时犹如三味真火烧舐心间,引来五脏六腑撕裂般疼痛起来,全身焦灼却偏偏不见其形,江浸月抱紧胳膊死死瞪着布泽,眼中闪过一抹狰狞血色。
云冰祁见状急忙跑过去,步子刚跨出就被魔军截拦,他眸色一沉,长剑拉出凛冽剑光将所有人眸子照亮,气吞山河之势,眨眼间魔军已齐齐倒地。夙浼护法长眉微拧指尖结印,蓝光穿胸透骨,云冰祁背上便狠狠受了一掌,嘴角溢出猩红的血来。反手又是一掌,像在摧毁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那白衣男子终是没能支撑住,杵着剑缓缓倒在地上。
“阿浸……”昏迷之前还不忘轻轻唤一声。
“云冰祁!”江浸月大惊失色地冲过去想将他扶起来,冷不防身体被巨大的凝聚力拽着后退,脖上一紧,窒息感翻天覆地汹涌过来。
布泽一手死死掐住江浸月,面上一抹狠戾:“知道吗,他不是什么云冰祁,而是你的九渊大人。”
“放……开……我……”江浸月被掐得喘不过气,心道豁出去了,要死一起死!索性抬起双手来使劲掐布泽,丫的,我们比比谁先掐断谁脖子。两人的状况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夙浼却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眼中携着的趣味越来越甚。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冷的曲子,干净澄澈,一如天涯明月,又似海声绵延不绝,却不知是何吹奏,一声声泛开,带起耳边经久不息的涟漪,一圈圈扩散,繁华之后是内心最深处的安静祥和。
眼前红色身影一过,印伽打出时布泽应声倒地。江浸月眼睛一亮,嘴边笑容绽开,抬头果然看见那红衣男子满脸愤懑地骂道:“这该死的疯女人,又来迫害我家小浸了!幸亏老子赶得及时!”
条件性反射举身投进他怀里,江浸月激动得难以自控:“小红!”
“能和别人对着掐脖子,我家小浸越来越争气了!”鹤顶红赞叹地张开双臂,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忽地想起什么,“哦对了,阿衔和她师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