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儿?”身后一只手轻轻拍上她肩膀,江浸月赶紧敛了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回头冲易经年一笑:“你可真够快的,姐姐他们好像是在这里面呢。”
易经年面上的复杂神色一闪而过,挽起一个清朗笑容犹若幻海生波:“那你怎么不进去看看?”
“我这不还没来得及吗?”江浸月垂下眼皮,声音低低的,黑浓长睫小心翼翼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像破茧欲飞的蝶。额前几缕散落的碎发不偏不倚正好垂在她眼前,叫她眸中的躲闪显得有些不真切。
易经年顺手为她挽去耳后。
“小浸!”鹤顶红愤怒的声音炸雷般响起,他如狼似虎般猛扑过来打开易经年的手,洞内立刻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攒动,不留意听定然不会察觉。
“阿衔他们找到了吗?”鹤顶红问罢还恶狠狠地瞪一眼易经年,像在瞪哪个登徒浪子一般,目光犀利可见。
易经年好笑地冲荒草后努努嘴:“里面。”
在鹤顶红伸手之前洞内的江衔月却抢先扒开了荒草,她巧笑嫣然,脸上还有可疑红云:“惊寒、阿浸,我们在这里面……”
“姐姐你没事吧?”江浸月刚问完就被鹤顶红挤开,他丢魂落魄地捉住江衔月的手嘘寒问暖,一副她受了冻挨了饿他就如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一般活得煎熬,又低头一看,不禁咋咋呼呼道:“啊呀阿衔,你手上的鱼鳞怎么都显出来了,这里再冷也不可能叫你变回原形啊!”
江衔月不着痕迹的缩回了手:“惊寒我没事,不过云公子他伤得太重恐怕下不了山,你来帮我扶他吧?”
“嗯!”鹤顶红二话不说就钻进了山洞里。
云冰祁被扶出来时,洞外明媚的阳光如流水一般淌在他眸中,显出难见的温柔来,却在瞥过易经年和江浸月紧紧牵着的手那瞬间冷得凝冰结雪。
江衔月和鹤顶红扶着云冰祁缓缓走在前方,易经年则牵着江浸月跟在身后,一路上大家都没有什么言语,气氛安静堪比这冬日山林。山间突然起了一层薄雾,轻纱般披上来将那些或欣喜或冰冷或酸涩的眼波掩得模糊不清。
以江浸月他们三人的法力带着云冰祁、易经年和小羊羔飞上悬崖,三队人马本来很明显要分道扬镳,易经年却偏偏拉着江浸月弯了眉眼,眸中风流含情:“珞儿,在外跑了一晚上,我们也该回家了。”
“呃……”江浸月对他的厚脸皮表示深深折服,一时竟找不到理由搪塞,她曾暗自发誓,寻不回记忆她就永不回南海,倒不如先跟易经年走,以后能跑的机会多了去了,想想便扬起笑嘴道:“好。”无视云冰祁的又惊又怒,江浸月跟姐姐和鹤顶红告别后领了小羊羔便要走。
鹤顶红突然跳了出来拦住她,不可置信道:“小浸,我们不是该回忻菏或者回南海吗?我还有好多事我没跟你讲。”
“我现在不回忻菏也不回南海了。”江浸月故意拽紧了易经年的手,尽量笑得甜蜜,“就在永安。”
“阿浸……”江衔月眸中含着千言万语,自是不明白其中缘由,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的妹妹如今和一个男人走了,是因,爱上他了吗?
“姐姐,有机会我就回南海来看你和小红还有阿娘。”江浸月宽慰道,再一反应过来,好像自己这话有些要嫁出去了的意味。
“别太淘气……”
“嗯,知道啦,姐姐你放心。”江浸月转身抱着易经年的手臂又蹦又跳,假装欢喜。
才迈出几步,便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怒喝:“站住!”不由回头,最先映入眼底的是两泓近在咫尺的深潭,而此刻潭中怒卷狂澜,掀起汹涌波涛似要瞬间将人吞没。
“主公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江浸月自己都觉得笑得有些面皮抽筋。
“跟我回去!”严厉而霸道的语气,不容拒绝,不许拒绝。
“我凭什么要跟你走!”本来看着他和自己姐姐搂在一起心里就不畅快,如今他的语气更是叫江浸月火冒,一时没忍住便发作了,但这一吼便知自己输了个彻底。
大家都愣了愣,易经年赶紧劝解道:“阁主的伤还未痊愈,就这么赶往忻菏,一天的路程下来恐怕对身子不太好,若是阁主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将伤养好再走也不迟。”
以云冰祁的性子,江浸月觉得他定是二话不说便冷声拒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答应了,且答应得很爽快。心里“咯噔”一声,这下没好日子过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告别了往日的小雪纷飞,阴霾沉郁,永安街上的大商小贩纷纷开张吆喝,躲在火炉中的人们也撒开沉闷心情四处晃,一时大街小巷人头攒动,挥袖如云。
不远处一仪态翩翩的佳公子淡然自若地穿梭于人群之中,漫不经心地挑选着各样物什。
看着易经年俯身去提小贩售的母鸡,满脸愁云的使官急忙跑过去抢先提在了手中:“王爷,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易经年抬起头来,朝阳的光线将他整个人勾勒得犹如清茶一般悠远,“阁主可是我皇兄唯一一个义结金兰的兄弟,若是怠慢了,该让皇兄面子往哪搁?”
“可这些活让下官来做就好了,王爷何必亲自流连于这些市侩之地,万一污了王爷的衣袖,下官便是罪不可恕啊!”说罢还心疼地理了理易经年貂裘上的褶皱。
“你少来这套,永安这宅子刚买下不久,府里好多东西都不完善,待会儿管家给你列张单子,好歹也要把府里布置个大概。”易经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了,我吩咐你的事查的如何了?”
“下官正想和王爷说这事,清殿阁这些年杀的人里果真有古怪……”使官附上去耳语了片刻。易经年听后嘴角的笑意更甚,那双温如春水的眸子此时却泛起难得一见的深邃光芒来:“很好,明天你再派人去暗中查一查,他曾经到底是哪国人,当年又是如何救了皇兄。”
“是!”使官恭敬道。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府了。”易经年声音慵懒。
此时的易府,江衔月正关着房门为云冰祁疗伤,江浸月和鹤顶红闲着无聊便趴在屋外的石桌前大眼瞪小眼。
凉风一过,摇散了庭院中初阳投下的细碎光斑,吹皱了冬日里怎么也流不开的池水。
“小浸,我怎么觉得阿衔对那坨奇冰比对你还上心?”
“唔……我怎么知道?”江浸月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音道:“你不是说有很多事要告诉我吗?趁现在。”
“听说魔君要举兵占领四海对抗仙界了,第一个目标就是我们南海……”
“哦……啊?!”江浸月猛地从石凳上弹起来,尾曳果然要有所行动了,布泽的背叛定会给他带去很多可靠信息,那么南海被攻陷势在必得啊!“为什么是南海?!”
“难道你忘记二十年前太子容潇与鲛族的那场战争了吗?魔君是最后一只鲛人,如今打算第一个灭南海,他是为了替他家族复仇啊!”鹤顶红拍案愤愤道,“虽说如今容潇已经下凡转世,可毕竟他老爹还在啊!若真叫魔君占领了南海,恐怕龙王都会沦为他的奴隶,被他慢慢折磨着生不如死……再有本事点占领四海,说不定到时都得改名为东芜西芜南芜北芜……他大爷的不如直接一个荒芜来得痛快!”
江浸月斜着眼怀疑道:“你们和禋阳仙君一起到凡间恐怕不只走一遭看看九渊塔结构陈社这么简单吧?”
鹤顶红倏地凑到她跟前,一身大红袍子在阳光下格外闪耀,晃得江浸月眼花缭乱。“小浸你真聪明!我们这次确实还有别的任务在身。”鹤顶红故作神秘,“你知道吗?听说魔君这次来势汹汹,仙界神仙却个个不济,唯有那什么九渊塔的主人九渊战神才能与之匹敌,可那九渊战神二十年前也下凡渡劫了,魔界心生忌惮,为阻止他劫后飞回仙界,便想提前下手将凡间的他锁进镇妖塔炼化为魔……”
见江浸月惊得瞠目结舌,鹤顶红顿了顿又凑过来几分:“听禋阳那老头说,九渊战神的转世就是屋里阿衔掏心掏肺要救的那坨奇冰……”
江浸月听着脑子和脸色都变成一片空白,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这还不简单,一棒子打死云冰祁不就可以把他送回仙界了吗?”
鹤顶红费解地撑着下巴:“其实我也这样想的,可禋阳老头听了却差点一棒子把我打死……”
江浸月也撑着下巴神游起来,九渊战神这四个字她不止一回听到,从靳宿仙君口中,雪纤口中,还有暮歌那个说书人口中……兜兜转转饶了半天,结果却是她口口声声喊的主公大人。那时非泱仙君说:至于西泠、九渊是谁,或许你早就明白了吧。她却真没反应过来,只觉玄天机的幻境中,她看到那抹白色背影,她喊的那个九渊大人很像云冰祁,原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一个幻影,没想到他竟是真的九渊战神……落差如此之大,她一颗小心肝只有生生摔碎的份啊!
“珞儿,在想什么?”易经年话音忽起,将那两个神游太虚的人吓得够呛,他吩咐仆人将装有上好蜜橘的玉盘搁在他们面前,信手便剥开了一个,瓣瓣莹润的橘肉立刻呈现在眼前。易经年兀自尝了一瓣或许觉得不错,才谙练地给江浸月送去嘴边,“这是南方上好的蜜橘,味道很好,珞儿尝尝?”
江浸月愣了愣,笑着欲用手接:“我自己来就好了。”
“如今就一个橘子你也不接受了么?”易经年不松手,垮下脸道。
“呃……哪有。”江浸月觉得还是不能当着仆人丫鬟的面驳了他的面子,只好张嘴细细尝起来。
一旁的鹤顶红气得冷哼一声,易经年见状扬起一抹温雅的笑容,将另一半橘子递给他:“孟公子也尝尝?”
鹤顶红不屑地呸了口:“老子才不吃你的东西,老子自己剥!”话毕伸手去盘中摸。
江浸月轻咳一声,拿手指点点玉盘里所有蜜橘,幽幽道:“其实这些都是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