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从院子的那边迈着很快的步子跑过来的,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她一跑过来就靠在门上不停的心跳、不停的喘气。三更半夜,她跑到一个陌生旅客的房门外来干什么?这一点陆小凤连想都不敢去想。一个远在异乡为异客的旅人,如果多想到这一类的事,这一夜他怎么还能睡得着?这一夜陆小凤当然没有睡着,因为老板娘已经推开门走进来了。门本来没有上闩,所以老板娘一推门就走了进来,可是一走进来就顺手把门拴住了。陆小凤就好像一个死人一样的睡在床上,连动都没有动。只是他的心却动了。一个健康正常的男人,一个孤独寂寞的旅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能够保持不心动,那么他很可能就真的已经是个死人了。陆小凤人没有动,也是不过因为他想看看这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夜深人静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是来搜查他行李的?是来杀他的?还是来勾引他的?作为一个男人,陆小凤当然希望她这次来的目的是最后一种。这是男人的虚荣心和自尊心,每个男人都会这么样想的。幸好陆小凤他另外有一种想法。如果这位老板娘是来杀他的,至少可以证明她跟这件案子有关,那么陆小凤侦查的范围也可以缩小了。不幸的是,这位老板娘连一点要杀他的意思都没有。
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窗外的灯光也不知是从哪里照过来的,朦朦胧胧的照出老板娘纤细的腰肢和一双修长的腿,腿的曲线在柔软的长袍下很清楚的显露了出来。陆小凤忽然说:“你应该知道灯在哪里,去把灯点起来。”老板娘好像吓了一跳,用一双很白的手,轻轻拍着她很丰满的胸。“你吓死我了,你可真把我吓了一跳。”她问陆小凤:“这样子不是蛮好的,为什么要我点灯?”陆小凤的回答才真是要让大多数女人都吓一跳:“因为我要看看你的腿。”他说。老板娘吃吃的笑了:“我的腿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给你看。”陆小凤居然好像有一点是在撒娇的样子:“我喜欢看,我偏要看,而且非看不可。”老板娘叹了口气:“你啊,你这个人,实在是烦死人了。”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是那张破木桌上的油灯,已经被她点着了。老板娘把她的身子迎向灯光,把她柔媚的眼波抛向陆小凤。“这么样可以了吧?”“还不行。”“还不行?”老板娘问:“为什么还不行?”“因为现在我看见的只不过是你的裙子而已,还没有看见你的腿。”“你还想要怎么样?”老板娘的眼波在荡漾:“难道你还想要我把我的裙子掀起来?”“一点也不错。”陆小凤不怀好意的微笑着说:“我心里就是在这么想。”老板娘用她一嘴又细又白的牙齿,轻轻的咬住了她的唇:“你啊,你真是我的冤家。”如果一个女人把你当作她的冤家,那么你就可以放心了。对于一个冤家的要求,女人们是绝不会拒绝的,所以陆小凤很快就看见了老板娘的腿。
这双腿已经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抱怨的了,就算最挑剔的人也应该觉得很满意。陆小凤很高兴,因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老板娘这双腿不但白,而且腿的肌肉结实而充满了弹性,充满了一种野性的青春活力。不过这条腿实在是不应该长在一个年到四十的女人,但是偏偏却长在了这位老板娘的腿上。普通的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算皮肤再好,再白,肌肉也会开始松弛,对于男人的情欲虽然更有挑逗力,却已缺乏弹性,而这条腿简直就是所有的中间的极品,可遇不可求。陆小凤并没有把自己的高兴掩饰得很好,老板娘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腻声问:“现在你还想要我怎么样?”陆小凤居然把眼睛都闭了起来:“现在我只想要你放下你的裙子,吹灭桌上的灯,用你的两条大肥腿走出去。”老板娘生气了,这次可真的是生气了,气得恨不能一下子就把这个可恶的小胡子活活掐死。“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尖叫着问陆小凤。“我想我大概已经把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陆小凤幽然道:“我想你也应该听得很清楚。”他本来以为她会气得发疯的,说不定会气得扑过来捶他几下,咬他几口。可是他不在乎。要对付一个发疯的女人,陆小凤先生最少也有一百多种法子。令人想不到的是,我们的这位老板娘非但没有发疯,反而又吃吃的笑了。
“你啊!你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你简直就不是人。”她笑得居然好像还很愉快:“幸好我还有法子对付你这种不是人的人。”“哦?”“我可以保证,如果你今天让我走出这扇门,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她的声音居然变得连一点生气的味道都没有,这种反应连身经百战的陆小凤都不能不觉得很奇怪,所以忍不住要问:“你是不是在告诉我,如果今天晚上我不把你留下来,我就会后悔一辈子?”老板娘那一嘴细白的牙齿在微笑中露了出来。“我想我已经把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她说:“我想你也应该听得很清楚。”“好,这次算我投降。”他甚至把双手都举了起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后悔?”“因为只有我能告诉你,你的老相好杜师师哪去了。”
这句话就好像是一条鞭子,陆小凤就好像忽然挨了一鞭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你知道她在哪?”“我想我大概可以知道一点。”陆小凤的全身都已僵直,口气都软了:“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我当然可以,你这个冤家!不管你要我去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老板娘说:“可是你至少先得为我做一件事才像话。”“什么事?”老板娘直视着他,幽幽然然的说:“脱下你的裤子,让我看看你的腿。”陆小凤傻住了,仿佛已经被吓呆。可是忽然间他又大笑。“这件事太容易了。”他开心的笑着说:“天下还有什么事比一个漂亮的女人要一个男人脱裤子更容易?只要能让你高兴,要我脱什么都没关系。”他没有骗她。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裤子已经离开了他的腿。“现在你还想要我干什么?”老板娘的眼波又开始荡漾:“现在我只想要你抛下你的裤子,吹灭桌上的灯,用你的两条小瘦腿走过来抱住我。”为了一件必须要做而且非做不可的事,总要付出一点点代价的。为了一个真正是朋友的朋友,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陆小凤当杜师师是他最好的朋友,当然司空摘星、花满楼,西门吹雪都是他的好朋友,但是唯一一点不同的是杜师师是女的。陆小凤一向是有原则的人,这就是他的原则。所以灯灭了。
一男一女,一间小屋,一张床。灯灭了之后是可以做出很多事来的。一男一女,一间小屋,一张床。灯灭了之后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做。实在的情况如何?究竟有没有什么事发生过,除了他们两个人自己之外,有谁知道?我们惟一能够确信的事,就是陆小凤当然问过老板娘:“杜师师在哪?”“她在司徒府。”“司徒府?你怎么知道她在司徒府。”陆小凤问道。“因为在我们这个鸟不生蛋的小镇上,能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扎眼,恰巧我又是这里消息最灵通的。”这句话当然需要解释,老板娘的解释是——黄石镇是一座非常荒凉偏僻的小镇,自从它里面关于夜明珠的传说,被证实为只不过是一种谣言之后,连经过的行旅客商都绝迹了,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在通商大道上。这里的居民,都是数代以前就已经在这里生根落籍的,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贫穷但却安定的生活,也已经不能再去适应外界那种繁华世界中的竞争与忙碌。老板娘说:“譬如说我们家那个死胖子,死守着这家小杂货铺,已经守了好几代了。就是你现在要他出去,赚一大把一大把的银子,他也没那个胆子了。”她说:“只要一走出这座小镇一步,他的腿就会发软。”小镇上其他大部分人也都是这个样子的,贫穷安定的生活,已经使他们完全没有丝毫斗志,也已经完全没有虚荣心。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声色荣华诸般享受是什么样的。这些人都已经远在百年之前,就已经在这个小镇里落籍生根,每一户人家彼此之间的了解,就好像一个人自己了解自己一样。
老板娘继续道:“前两天我看见有一个娇贵小姐来到这里,于是我就悄悄留意了,我们这里外人来的少,像她这种有钱的人来的几乎是没有。”“你想宰一下?”“陆公子,话不能这样说啊!像我们这样的小本经营,最缺的就是想杜师师姑娘这种大客户啊。”老板娘道。陆小凤道:“她来你这儿买过东西?”“买过,而且还买过不止一次,杜师师小姐是个大客户,出手阔绰。”“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知道杜师师是我的老相好?”陆小凤道。老板娘笑道:“这个咯!”老板娘拿出玉扳指,陆小凤认得这个扳指,是几个月前自己亲手送给杜师师的礼物。老板娘道:“师师姑娘跟我说了它的故事,昨天你们来之前她来我们杂货店买东西时掉了,现在给你,你自己还给她吧!”陆小凤说道:“可惜我找不到她了。”“找不到?我不是说她在司徒府吗?”“她不在。”“她不在?你怎么知道她不在?”“因为我到司徒府找过。”“那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也没办法帮你了。”说完了这句话,老板娘的眼睛就再也张不开了。对一个已经喝醉,而且已经睡着的女人,连陆小凤都没有法子,看来陆小凤今晚得睡屋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