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万唯尔。
新年的雪日,座落于错综复杂巷弄内的武器店“鳽”似乎曾被重新修建粉刷,尽管外观看起来依旧不太起眼,重新打理过的建筑,和原本的样子毕竟有着些微不同。
“周穆爷爷怎么不在?”
“他去办货了,多亏你们!”
身上到处都是绷带,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垂垂,一手拿着修缮报表、将长长的帐单递到圣子眼前,凶神恶煞地瞪着他的客人。
“所有物品都被弄坏了,没有一个东西能卖!圣子首领,妳居然放任手下三个邪恶的女人残害善良商人!”
“邪恶女人?”
“更正,三个神经病凶巴婆。”
“我会替你把这句话带到。”
“喂喂喂!”
“我们一年给你赚去多少武器和修缮费用?那个陷害我们的案子,又让你跟兆洲封郚拿了多少委托金?”
“医药费、房屋的重建费、这段时间不能工作的收入期望值、好几把武器受到波及的损坏赔偿费,全部加起来,还要加上我被高跟鞋踩在脚底下羞辱的心理咨商费!”
“这样哪。”圣子挑起一边眉毛:“我会转告血、虎和伏燹,下次不应该把你踩在地板上。”
“喔喔?”开窍了吗?
“下次应该直接把你活埋。省得事后你在我耳边吵来吵去。”
“圣子首领!”
“今天来这里不是听你发牢骚。”圣子淡淡的一句话便制止住垂垂的抱怨,她的若无其事让垂垂根本不敢继续往下说:“替你介绍客人,这位是色诺凡斯·杰拉邓,晓星基督军中的朋友。”
“特种部队?”
“对。”圣子指着她旁边的白发男人,那男人瞇细一双野生动物般的危险眼神,笑容满面看着垂垂。
“我要订制武器。”
“什么样的武器?”
“我不知道。听说你这边有各式各样、用法特异的武器,我想找个顺手的来玩玩。”
既是与生意有关的事情,垂垂兴致来了:“你平常惯用什么?”
“枪,手枪、步枪、机关枪、狙击枪、霰弹枪。”
“那就买把枪就好了啊。”
“圣子基督说你这边会有更好玩的东西。要枪,我去枪枝贩卖店就有了。”
“好吧。你会用剑?”
“不会。”
“线?”
“不会。”
“鞭子?”
“还是不会。”
“……除了枪,你的专长是什么。”
“我的体术很好。”
“圣子首领,这个人不需要武器。”
“为什么?”
“体术好的人,身体就是武器,不需要其他多余的东西当装饰品。”
圣子挑起眉毛,没有讲话。
垂垂继续开口,支持自己的论点:“晓星基督也不需要特别的武器,你的体术会输晓星基督?”
“哈哈!怎么可能输他!”
其实色诺凡斯自己也不知道,他和晓星究竟谁比较强。
“这就是啦。”
“没有其他有趣的东西?”圣子询问:“就这样空手而归,太可惜了。”
“虽然我是很有良心的商人,已经到手的生意也没有就这样放开的道理。”垂垂道:“有个东西你倒是可以试试,不过,勉强说来,那不算武器的一种。”
“那么是?”
垂垂走到后面一点的地方,抓出一只纯白色的小猫。
“猫?”色诺凡斯一愣。
“这不是普通的小猫,而是一只机械猫。”
喵喵叫的猫咪在垂垂怀中磨蹭,用满是好奇的视线仰首盯着色诺凡斯。
“你说这是……”
垂垂在猫背上方某个位置施以重力,原本栩栩生动的猫咪陡地如死去般动也不动。
“机械猫。开机以后的模样和真猫并无二异,有录影、录音、随身磁盘等功能,对监视或搜集情报的工作很有帮助。”
望着那只机械猫,圣子也很讶异:“和伏燹带回去的好像。”
“很像?妳说长相吗?”
“不。伏燹也有一只机械猫。”
听到这个消息,垂垂错愕:“这是我从兆洲进口的最新商品耶!”
“伏燹说是乌森·戴特里先给她的。记得吗?在北边山腰小街开了家咖啡店的那位。”
“原来是他?”垂垂抗议:“那家伙和封郚关系很好,他在抢我生意吗?”
“我想他没有这个意思吧。”
垂垂耸耸肩:“这是我最近进口比较好玩的商品了。其他武器我看你也用不惯,不建议你买。要,还是不要?”
色诺凡斯思考一阵:“好啊。”
“帐单会寄给你,到时候再把钱汇到指定户头。”看买卖成立,垂垂转身拿出客户资料卡,指着地址栏和姓名栏要色诺凡斯填写:“把联络地址写在这边,明天我就寄帐单过去。”
“等等,帐单算在各各他头上。”圣子告诉他。
“为什么?”
“色诺凡斯·杰拉邓之前帮各各他一个大忙。”
垂垂反应过来:“该不会是十字基督的事情?”
“对。那场烟火爆炸秀是我搞的,假尸体也由我处理。”色诺凡斯扬起自信的笑容,对垂垂说出他最近的这个大事迹。
“小猫是谢礼,所以麻烦把帐单寄给各各他。”
“好啊,我了解了。多算一成服务费喔!”
事先询问过末索里尼的建议,基督们请圣子跨洋汇款,好在封郚当地买了两辆车子,以方便日后交通行动。
挑选车子的是晓星和虎。晓星挑了辆铜金色,名为“盗骊”的跑车。虎则选择酒红色流线型设计,引擎概念比较像跑车,宽敞的车内座位又同时带有轿车特色,介于跑车与轿车之间的一种车种。
下过小雨的冬天午后,当其他人开车前往象敔市中心逛街,随行、血和伏燹开着座位数较少的盗骊,依照一纸名片上的简扼地图来到位于城市西区的巷子里。
这区环境杂乱,巷弄骯脏中又带着一闪即逝的活力。有些几十年的老店沿着街道两头开着,贩卖老旧怀古的古董商品。一行三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停车位将跑车停妥,下车以后,依着名片上含糊的简略地图,以为会在小街小店中东寻西找的他们,却意外发现今天的目标,武器商店“鳽”,是家又大又宽敞、很好辨认的独栋建筑物。
伏燹走前头,打开鳽的大门走进去。
与塞万唯尔垂垂所负责的店家相比,封郚的武器店无论是占地面积、楼层数或装潢都远远胜出。架上琳琅满目的各式武器,令基督们不由得一愣。
空荡的商店只有一名女人伫立于店内右方,清点排列在墙上的各种刀剑。听到有人入店的声音,她缓缓回过头来,将眼前一缕黑发带到耳后。
“欢迎光临。”
她穿着一身黑衣,长发又细又软,衬托之下相对白皙到不尽真实的肤色有种蛊人心弦的魅力,她的一对凤眼带着疑惑的情绪凝视眼前三名外国客人,鲜红浅薄的嘴唇犹疑地判断是否应该继续出声。
伏燹基督走上前,开口就是流利的语。
“我们来拿货品。”
“货品?”女人偏头,妩媚的双眼表达困惑,有一半是由于她没想到伏燹基督会跟她说兆洲语:“我不记得妳是我们的客人。”
“我来自塞万唯尔,是垂垂的客户。”伏燹基督告诉她:“我们跟垂垂订了“蚕吐”,他要我们到本店拿货。”
“垂垂?”
那女人接着露出讶异的神情,望了伏燹好半晌,彷佛听到这个人名是多么怪异惊喜。她回过神来,缓步走到柜台前方一台电脑,青葱般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打字,才带着微笑回看伏燹。
“你们是各各他的基督?”
“对。”
“好,等等我,我去把蚕吐拿来给你们。”
“谢谢。”
伏燹道谢过后,那女人不明所以地朝随行看了一眼,才转身走到商店后方的屏风,过了片刻又转出脚步。她的动作又软又顺畅,彷佛每一个步伐都踩着跳舞的旋律。
“就是这个。”
从女人手上接过一只黑色木盒,伏燹将它转交给随行。随行打开漆黑的盒盖,里面是满满如星光般熠熠闪烁的银色丝线。
在血基督的协助下,随行取出其中一条,轻轻感觉丝线细度与质感,然后将细线放回盒内
“应该没有问题吧?”
女人对着随行以封郚语询问,伏燹于是代替他颔首告诉对方。
“没有问题。”
“好,款项已经付清,你们可以直接取走货品。”她礼貌地瞇起眼睛笑望随行,随行却没有对她加以理会。
“嗯,谢谢。”
伏燹道谢,三人离开了鳽。
女店员目送他们走出商店,优雅地回到屏风后方。
屏风的后面还有一个隐藏的房间,里头传来茶香与花香。一名与女店员样貌相彷,却带着更诡异气息,同样黑发黑衣的年轻女子正倚在贵妃椅上,兴致低落地玩弄茶中花瓣。
她的皮肤同样异常白皙,娇艳欲滴的嘴唇在这般肤色搭配下,带着诡魅不祥的紧张感。她的眼神和态度则很冷淡,漠视一切,发生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酉辜大人。”
“怎么?”
被称为酉辜的她,轻轻地用修剪过的指甲转动茶中梅花花瓣,然后把茶水倒入旁边一丛盆栽里,替自己添杯新茶。
“垂垂的客人刚走。”
“喔,取走货品啦。”被唤作酉辜的女人,懒洋洋地答应一句。
“是的。”
“所以,他们是塞万唯尔的基督?”酉辜依旧不太有什么兴趣的样子,专注在她新添茶水中的花瓣:“又不关我们鳽家的事,将将,去顾店吧。”
“可是……”
“没事的。”鳽酉辜看著名唤将将的女店员:“基督的事情,让沉思和寒风去烦,我们别跟着一起下去搅和。”
将将偏头思考片刻:“我懂了。那我先回前面清点商品。”
“快去吧,我的好妹妹。”
将将离开之后,酉辜看向左边,任凭一头长发因为她转头而往前掉落,遮挡视线也不加以理睬。
“寒风,你翘课了?”
对着空气询问的酉辜,居然得到回应。
“下午都是通识废课,不听也罢。”
那是道相当年轻有活力的声音,尽管出口的词语略带不屑之意,语气却不讨人厌。“寒风”是他在鹓鹭之中的代称,姓鹈,本名切骨。
酉辜又接着问:“听说你被钦点,指导国外来的基督脑波能力。”
“对,紫魈要我挑几个人带。”声音依旧年轻快活。
“沉思也是?”
这次回应酉辜的,是个较为低沉的男音。
“妳的消息相当灵通。”
“别忘了我是谁。”
“说的也是,我失礼了。”低沉的男音慢条斯理地说着:“鹓鹭第二的“呼幽”,如果妳此时还未得到消息,才该让人感觉奇怪。”
“嘿,我都来这里这么久,可否有荣幸赏杯茶啊?”
之前那比较轻快有活力的声音插嘴说道,回应于此,酉辜挑起一眉,往她左侧的空沙发看。有道身影逐渐从原本空无一物的沙发上现形,循序渐进地清晰起来。这是属于鹓鹭第二的呼幽,也就是酉辜的特殊能力。
那身影是个带着悠闲笑容,穿着宽松衣服与牛仔裤的男人,年纪顶多二十岁,一边拔下右耳上的随身听耳塞,一边替自己拿起一杯花茶。他的心情似乎不错,满脸和善,当他弯起嘴角露出微笑的时候,他细长的双眼会跟着瞇成一条线。
“返魂呢?”
“紫菀小姐还在南部。”
紫菀是返魂的名字,也是鹓鹭之一。
“你不担心她?”酉辜淡淡地问:“平常她跑去哪,你都要跟到哪里。”
“我有什么办法。”年轻的声音叹口气:“紫菀小姐有紫菀小姐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若是能找到人接下刑事特种课的工作,我想要待在她身边就好了。”
“胸无大志。”
“才不,跟在紫菀小姐身边,是我出生以来的唯一使命。”
酉辜没再理会寒风的骑士理论。她知道,鹓鹭的“寒风”,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学生,当上鹓鹭的过程有着许多的迫不得已。
寒风悠悠哉哉地喝着茶:“我已经选好要指导的基督。”
“这么快?在刚刚的来人之中吗?”
“没有。我选的是虎基督、十字基督。听说虎基督能够控制能量,我有自信能够进一步教导她。十字基督还不会使用任何能力,可是他发明的某种武器带给我灵感。”
“他的武器?”
从自己带来的帆布背包中,寒风拿出一本资料夹,里面是七张卡片,他将关于十字基督的资料卡递到呼幽、也就是酉辜面前。
“用仪器控制能够飞快舞动的钢珠,做出彷佛霰弹枪的攻击方式。”酉辜露出感到有趣的表情:“电子仪器控制钢珠,做到要用火药才能达到的速度,这家伙真了不起。”
“我想,我能教他不需依赖电子仪器的方法。”
酉辜点点头,她并不质疑寒风:“借我看其他七名基督的资料。”
“当然。”
接过资料翻阅,酉辜将手指停留在堕天基督的那一页。
“这位。”
“妳也注意到了,我也会挑他。”
“为什么。”
“他和我的年龄最近,有个年龄相近的学生感觉比较有趣。”
“我同意。你呢?沉思。”
酉辜又问,一抹原本隐藏于黑暗中的人影,在酉辜的能力控制下渐趋明显。被唤作沉思的男人缓缓开口。
“我会选末索里尼老师的学生。”
那是抹同样带着笑意,却与寒风悠闲爽朗的笑意截然不同的傲慢男人。他有着一头又深又直的长发,虽然跨坐在沙发上,长发竟已流泻到地板,和他的黑色披风以一种如丝绸般的质感相互结合,黑得很有压迫,就像一张天幕,却毫无星采。他的嘴边噙着阴逸的情绪,开口说话时相当明显的自慢跋扈。
“紫魈吩咐我亲自带她。”他的俊秀面貌,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期待:“那女人是不错,但我对另一个女人比较有兴趣。”
“末索里尼的学生,哪位啊?”寒风凑头到基督们的资料卡上,一张张翻阅。
“是个女的,伏燹基督,刚才三位客人中,说着国语的那位。”
翻到伏燹的那页,寒风阅读其背景资料:“啊,照片上的样子,似乎有兆洲血统。”
酉辜闻言把照片拿去看:“是个美女呢,不过感觉……”
“如何?”
“思绪的定性未足,能力的属性不太明确,并不好教。”
“哇,沉思,你挑到棘手的学生。”寒风哈哈大笑,眼睛又瞇起来:“呼幽,也帮我看看我选的三个人怎么样?”
酉辜因此拿起十字、虎和堕天的照片:“……他们长得都很好看。”
“别管外貌,替我看看好不好教。”
酉辜指着十字:“我猜要朝你计画中,控制风的方面指导应该没有问题。虽然能力的属性也不明确,和伏燹基督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他的脑波比较像平静的大海,可塑性高;伏燹基督却如波涛汹涌,带有目的但没有方向。”
她又指着虎。
“这女人能够控制能量,既然已有明确属性,不会太难指导。我看她的脾气……”
最后是堕天。
“指导年轻学生,我的建议是不要太快教他脑波的战斗方式,从应用技巧开始教导。”
“嗯,我也这样想。太早让他稳定下来,反而没有发展的空间。”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紫魈没有明确指示,随我们高兴。妳也要加入老师的行列?”
“不要,我才不需要学生。”酉辜缓缓地回头看着沉思:“你说,本来想挑另一个女人,是谁?”
“血基督,后来被拔剑挑走。”沉思说:“也在刚才来的客人当中,始终没有开口,黑发、紫眼的女人。”
酉辜沉默半晌,手指拿起茶杯,送到嘴边小酌一口。她知道沉思想挑血基督的理由,从寒风拿给她看的血基督的照片,她看到画面中女人眼神里犹疑脆弱的不稳定性。
“……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想挑自己有兴趣的学生。”
对于把话说得含糊的沉思,酉辜没有拆他台的意思:“伏燹基督不是会让你失望的学生,至少我这么认为。”
“喂。”慢半拍的寒风这才听出酉辜与沉思话中之意:“难怪拔剑那天这么快就把血基督抢下来,原来不想让你接手。”
“不是我的学生,我一样有办法和她玩。”
“别刻意去和拔剑对上。”虽然并非特别与沉思交好,看在同属于一个阵营的份上,寒风出声提醒:“去年取韩才被拔剑狠狠地教训,我怀疑现在的拔剑是我们鹓鹭当中实力最强的人。既然紫魈选他作心腹,别违逆紫魈的意思。”
“那男人。”沉思似对紫魈不屑一顾。
“我们有我们的勒令在。”
“我知道。”沉思表面上答应,心里怎么想却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