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尔士·约阿希姆·奥戴利蒙。
  一个令血基督措手不及的人名,同时令血基督措手不及的身分。
  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世界上只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存在。
  “你的生父?”
  “我是私生子。”随行平淡地说:“赛亚克里尔,奥戴利蒙公王,也就是现在赛亚克里尔国王的私生子。我的母亲是饭店侍女,在我五岁左右被王室派出的杀手杀害,然后我被送到塞万唯尔,过给一户人家隐藏身分。”
  “王室不愿丑闻爆发吗?”
  “对,所以杀人灭口。”随行又说:“刚才我在梦境里看到我的生父,还看到许多用钢做成的丝线。”
  “蚕吐?”
  “我想应该是。”
  夜雨之中,随行将车子驶过水坑,激起地上不小的水花,液态细珠喷溅在玻璃窗上,随着风势裂成无数细致的痕线。
  “从我拿到蚕吐,让它成为我的武器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希望能用蚕吐把我的生父送入地狱。”他紧握着方向盘:“梦里到处都是蚕吐,身边、墙上、天空、地面,到处都是,他们像网子又像刀刃把我所看到的景象切得支离破碎,最后把我的父亲也切成无以数计的碎片。”
  “……拔剑说,脑波超能力者的力量来自一个人过去累积的经验,在梦中,我们更容易找出自己的极限。”
  “我对生父的恨意,构成我的脑波能力?”
  “我也不知道。不过。”血基督侧望着随行:“支离破碎,我认为这个意象很棒。”
  车子在大雨之中雾蒙蒙地行进,因为雨势而略显壅塞的道路,放眼望去都是踩下煞车时亮起的红灯颜色。雨刷一摆一摆地摇晃,彷佛雨水流过窗户的同时也有了微妙的节奏。
  号志灯转绿,随行正要把车往前开去就听到一阵擦撞声。他们俩人定睛一瞧,只见相反方向,一辆车子与前头箱型车在马路中央对撞,横向车道也有台轿车煞车不及,撞到两辆车子上头,总共三辆车子横躺马路,其余车辆的驾驶在那一瞬间收回踩下油门的脚,动弹不得。
  从撞在一起的三辆车内走出各自的驾驶,路边围观人群也逐渐多了起来。隔着车窗,他们听到一些不属于他们熟悉语言的咒骂或讨论声,看着身旁一张张不属于同个种族,轮廓较为浅淡的面孔,静等在车内的随行和血,一瞬间都有了果然身在国外的感觉。
  “车祸。”
  短时间内似无排解的可能,随行干脆放松踩在油门上的右脚,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
  血也换了比较舒服的位置坐好:“他们有提议晚上吃什么?”
  “没有,十字说等我们回去才讨论。”
  “打个电话给他们,叫他们别等我们?”血基督睐了眼车祸现场:“半个小时之内应该走不开。”
  “嗯。”随行应和,血基督便掏出皮包里的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几道闪逝而过的人影。
  如果不是由于长期处于将神经紧绷的危机状态中,血和随行或许会漏看那些快速腾空的影子也说不定。
  总共是二抹,一名黑发的女人与一名短发男人。他们的脚步先是停伫于路边街灯上方,接着跃至地面,来到车祸现场的三名司机面前。
  两人皆未带伞,雨水飘落在他们身上,一点一滴打湿他们的衣裳。虽然二人各自穿着便服,从他们来到现场的气氛、以及脸上神情看来,血和随行只觉得这两人的身分似乎和警察有些关系。才看到两人现身,周遭人群瞬时静默不少,原先混乱的气氛转为冷静且平息下来,众人的目光皆放在他们身上。
  短发的男人三步并两步靠近三名肇事司机,女人则留在原地四处查看。她巡视一周,将目光停在随行与血的坐车方向,在男人盘问肇事司机的同时,女人走向随行和血。
  她敲敲车窗,笑瞇瞇地弯下腰来。
  “塞万唯尔的基督吗?”
  虽然出口的话语是随行、血所能听懂的塞万唯尔语,却带着有点让人听不明白的浓厚口音。那女人大概自己也知道她的口音很重,别扭地皱起眉头,用另一种语言发问。
  “会说赛亚克里尔语吗?其实我的塞万唯尔语口试根本没通过。”
  “嗯,可以。”
  血颔首,回答正有点害羞的女人。那女人听到如此答复,脸上瞬然又有了笑容。
  “太好了,那我们就用赛亚克里尔语沟通。”伫立在雨水中,女人彷佛毫不在乎:“先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做翻翻,姓氏是沉末,和鹓鹭中的拔剑来自于同一个家族。”她解释:“你们离开象敔之巅以后,拔剑想起还有事情没有交代,所以要我和葭鹘追上来告诉你们,谁知道刚好碰上车祸。”
  在说到葭鹘的时候,翻翻看向那位同她一起前来的男人,因此葭鹘大概是男人的名字。
  “我长话短说,你们应该知道学习脑波能力的师徒制,所以你们目前都是拔剑大哥的徒弟。他交代你们大后天早上九点到象敔之巅三十一楼报到,那里是封郚的刑事重案课,含光大人负责的工作处,由于含光大人和拔剑大哥有过协议,你们要先过去帮含光大人的忙。”
  简单来说似乎是要开始替鹓鹭工作。虽然称不上心甘情愿,血和随行没有拒绝的意思。
  “好,我们明白。”
  “这两张卡是通识证。”翻翻交上两张芯片卡:“进去三十一楼需要刷卡,记得不要弄丢。后天早上九点,准时报到。”
  “嗯。”
  “那我们先去处理车祸啰。”
  翻翻给了微笑,以极快的脚步移动到她的伙伴旁边。
  鹓鹭第八,代号寒风,姓氏鹈,本名是切骨。
  “我是代号寒风的鹓鹭,不过你们可以叫我切骨就好。”
  一脸笑瞇瞇的寒风,眼睛也微弯半瞇。他穿着宽松的衣服与牛仔裤,手里提着类似书包的帆布袋,脖子上挂着耳机,口中说着尚称流利的塞万唯尔语,并且一面对三名基督解释,在鹓鹭当中,能够使用一到两种严洲语言,是稀松平常而且必备的基本技能。
  偏头望着他的是一脸狐疑的虎基督,以及因为觉得有趣而带着笑容的十字,还有似乎搞不太清楚状况的堕天。
  “从今天开始,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学生,由我负责教导你们脑波能力,我们明天就上第一堂课。”寒风微笑:“麻烦十点之前在象敔之巅五十一楼报到,我会提前交代警卫。有没有疑惑的地方?”
  “为什么选我们?”十字望着寒风:“听说是老师选学生,对吧。”
  “的确,是我主动挑选你们。”寒风告诉他:“因为我有自信能够将你们三人的特色发挥到极限,我想,对你们来说我应该会是个好老师,虽然我看起来很年轻。”
  “我们不以年龄论实力。”
  “当然。”
  互相道别,寒风便离开基督们的暂时公寓。
  赖在十字的客厅沙发上睡觉的伏燹,懒洋洋抬起一张脸。
  “他是你们的老师吗?”
  “至少他是这么说的。”
  “怎么只剩我和晓星没有老师?”伏燹打了个呵欠。
  “这样不是很好吗?妳可以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
  “不,我觉得很不安。”伏燹瞇起眼睛,状似严肃地告诉十字:“末索里尼那老头子一定在暗中计算什么,他怎么可能让我闲下来这么多天!”
  “妳和末索里尼·俄梅纽到底是什么关系,感情好像很好又好像很不好。”
  “我跟他感情才不好!”
  “可是我看他把妳当成孙女疼爱。”十字笑嘻嘻。
  “那是他一厢情愿!”
  在堕天先行离开十字公寓、虎去厨房替自己倒杯饮料的同时,十字走到沙发旁边,缓缓坐下。
  “他是塞万唯尔人吗?为什么在封郚的人脉这么广?”
  一听就知道十字问句的真正目的,是想知道末索里尼·俄梅纽的底细。伏燹眨眨眼,告诉十字。
  “他的确是塞万唯尔人,因缘际会年轻时曾替封郚政府工作。我出生在封郚,父母死后被老头子带到塞万唯尔,交给袭拉斯特王族的后代收养。接下来的故事你们都知道,养父母被炸死、我被当成养父母的亲生女儿活了下来。”伏燹停顿片刻:“末索里尼再度出现,把我交给密根利斯伯爵照顾,虽然实际上看顾训练我的人还是末索里尼。从小我就在他的训练下学习各种武器的使用方式,还包括窃盗、杀人、间谍技巧。”
  “我始终有个疑问,为什么妳的亲生父母死后,妳会被带到塞万唯尔?”十字问:“再怎么说,妳身上都留有一半的兆洲血统,什么原因让妳被迢迢带到另一个国家。”
  “因为我被追杀,在兆洲的时候。”
  “……追杀?”
  “嗯,因为我的父母,还有因为我哥哥的身分非常特别。”
  “妳有哥哥?”
  “有啊。”
  “我怎么不知道?”
  “除了绽华,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吧。”
  “晓星呢?”
  “他也不知道。”
  十字有点错愕。
  “所以,现在你也知道了,十字。”
  没打算继续往下说的伏燹,就此闭上嘴巴。
  窸窣声音自窗板传来,十字往外看去,外头下雨了。
  虎从厨房的方向走到客厅。
  “血和随行有说几点回家?”
  “没有。”
  “那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说到这个,晚餐吃点兆洲食物?伏燹,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餐厅?”
  伏燹没有出声,十字望了一眼,刚才还在说话的她似乎已经睡着了。
  “……好快。”
  虎基督转身又朝厨房走去,看看冰箱:“有必要出去吃吗?我记得你从传统市场买回很多食材。”
  “喔,妳要煮?”他很兴奋。
  虎基督数了数用餐人数,七个,还好,不算太多。
  “我来吧,把伏燹叫起来太费功夫。”
  赛亚克里尔首都赛亚维亚,军事行政大楼二楼的九荒会议厅内,九个长官之位只坐了六个人,五荒与六荒身后的副官立处也空荡无人。由于一荒不在国内,主持会议的二荒坐于主位,旁边分别是和蒙多菲与一荒的副官安洁琳。三荒如同往常那般沉默,受伤的颈项用高领军服遮掩着。他的副官则伫立在后方,随时准备替长官发言。
  四荒与副官艾勒薇斯坐在另外一头,他的火红色长发被发圈低低地束在背后。艾勒薇斯腰上配着长剑,穿着全套马装,一身的风挺。七荒和九荒都没到场,代替他们的皆是名下副官。七荒的副官在那群人中显得矮小年幼,气势却不输给其他几人。尽管外表看来,会议厅内的帕斯里·路尔的态度中规中矩,任谁都明了一般人无法得罪这看起来不过是个小鬼的小孩子。九荒的副官,赫斯曼·锡,代替那几乎不会露面的长官处理所有台面上的事情,此时的他在与二荒打过招呼之后,便将长官交代的文件交给二荒,才回到自己的位子站好。
  五荒的脚大邋邋的跨在会议桌上,眼睛不耐地扫着场内,摆出一副对于开会一事毫无耐心的样子。六荒就没有这番傲慢,一贯用她冷然、不涉入太深的态度旁观周遭数人。八荒则吩咐他的副官,古列·法莱斯把准备给同僚的一份文件依序发下。五荒打开来看,皱起眉头。
  “这是地址、以及各各他建筑的平面图。明天我将请示内阁总长,请求派人前往塞万唯尔歼灭基督。”
  虽然是八荒发出的资料,却是二荒开口解说,一听就知道事情是两人几日的合作结果。
  这份合作,五荒事前并非毫不知情,只是听到二荒强硬笃定的向大家宣布,五荒心中不快之感倍增。他出言反对,不希望二荒将此事上呈内阁总长作裁,否则视塞万唯尔为头号大敌的内阁总长,绝对会二话不说给予二荒准许的答复。
  “这件事情我们上星期讨论过,今天,我还是认为现在出手太早。”他说:“想要歼灭基督不算简单。目前塞万唯尔的国家警察第一、第二大队都已经开始活动,他们的敌人是谁,一直都很明显。塞万唯尔国内,我国的方舟军营也还没有整军完毕。如果我们像以前一样闯入塞万唯尔杀人,恐怕会有被塞万唯尔警察断后之虞。”
  “我倒不这么认为。”二荒持反对意见:“我打算与塞万唯尔的警察合作。”
  这番言语,才刚出口就震惊她的同僚。
  “当然,合作只是表面。”二荒天野开始解释她的计画:“与国家警察合作,要求他们不要干涉我们对基督下手。对塞万唯尔人来说,基督是受到通缉的犯罪组织,警察会乐意见到我们替他们代劳。”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应该促使警察和基督双方冲突,坐收渔翁之利,而不是冒险深入敌境。”
  “塞万唯尔警察受限于分权政府,又必须遵守繁杂的相关法令,他们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二荒缓缓地说:“我们有必要尽快杀死客席医师,越快越好,他手上握有很多九荒的行政内幕,非常危险。”
  五荒还是不支持二荒的计画:“如此一来,我们必须承担被警察反咬一口的风险。”
  “不会,咬人的是我们。”二荒语气倒很肯定:“将各各他铲成平地后,在塞万唯尔境内铲除警察。”
  “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警察现在也正虎视眈眈地盯梢我们。”
  “你对我们没自信吗?”二荒瞟了他一眼:“派出五名九荒,加上副官共十个人,我不相信这样的阵容还不能完成任务。”
  “妳必须──”
  “除了各各他建筑的平面设计图,其中数名基督的身分、长相、贯用武器也早都调查清楚。”二荒打断五荒的话,看向八荒,八荒便朝身后的副官,古列·法莱尔示意,古列启动简报萤幕,让在场的九荒清楚看到萤幕上显现的九张照片。
  九名摄影角度各一的男女,下面是他们的代号与本名:虎基督、影基督、血基督、伏燹基督、圣子基督、十字基督、晓星基督、绽华基督,以及众人皆相当熟悉的,万灵基督。
  “另外二位没有照片的人是随行基督与堕天基督。安迪斯已经掌握堕天基督的线索,他是十字基督名下的被监护人,就读艾尔帝凡高中三年级。”
  听到这所学校,六荒眼神一转:“上次我们出手的高中?”
  “对。”没有涉入该次行动的二荒点头答是。
  想起去年十月底的万圣节夜晚,六荒脑海中浮现血基督与晓星基督合截她的攻击的时候,千钧一发从她剑下溜走的一男一女年轻学生。
  “安索斯顿·席隆特目前处于什么状况?”原先始终没有出声的四荒,缓缓发言询问其他同僚:“新闻报导已经死亡,我们派去的间谍没有打听到任何有用消息。”
  “的确还未掌握可靠资讯。”这次回答问题的不是二荒,而是八荒:“我不认为他会如此轻易往生,不晓得基督在耍什么花招。”
  “那并不重要。等我们扫平各各他,自然就会明白。”二荒挑起眉毛,道出另一个关于基督们的情报:“各各他十一个人,通通都是二十多年前“清扫计画”的名单,而且他们都没有在清扫计划当中被清除成功。”
  这则资讯引起其余九荒们的注意。
  “十一个人都是?”四荒问。关于“清扫计画”一事并非年轻的几位九荒所涉入过的计画,但只要身为九荒成员,皆非常详细地了解计划内容。
  “我不清楚堕天基督与随行基督是否也是名单上的人,关于他们的资讯还没掌握清楚。其余九人则都在名单上头,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换言之,他们都是拥有异常脑波之人。
  “所以基督们都懂得使用脑波能力?”与影基督、伏燹基督交手过的四荒,再提疑问。
  八荒回答:“影基督是意识体控制的能力者、伏燹基督是原始脑波能力者,其他人在初步调查下并无能够使用能力的迹象。”
  “因此我们应该趁他们通通学会能力之前,先一步解决未来的敌人。”二荒以此加强她意欲对基督出击的打算:“在他们尚未成气候前,斩草除根。”
  五荒依然不赞成二荒的提案,看向其余同僚,八荒、默而无示的三荒、代九荒出席的副官赫斯曼·锡,皆是与二荒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五荒知道他们心中正打量着什么。
  铲除各各他、进而铲除国家警察,紧接着意味着塞万唯尔与赛亚克里尔的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