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正询问伏燹的警察一见对方,立刻将焦点大幅度转移。
“拔剑大人。”
“辛苦了,含光没有过来亲自监督?”
“含光大人在追查另一件刑案,这件案子交由我们处理。”
“意思是你们也能独当一面吧。”他搔搔头,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不过,我要跟你说声抱歉,可以通融一下,放过这几位严洲访客吗?”
“拔剑大人,这……”
“是紫魈大人的命令,他们来兆洲拜访也是紫魈大人的意思。”
“呃,如果是紫魈大人……”那警察考虑片刻,颔首告诉男人:“好的,以拔剑大人方便最重要。”
“不好意思,之后我会写报告给含光的。”
“是,谢谢大人。”
两人的对话,只有伏燹一人听得明白,她盯着被称作“拔剑”的男人好一会儿,等两人对话结束、警察离开,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男人。
“你是哪位?”
她说的是封郚语,眼神满是不信任。
男人有点错愕,然后尴尬地微笑打招呼。
“妳应该就是伏燹基督吧,我记得只有伏燹基督一个人能使用封郚语。”
“嗯,我是。你是“紫魈大人”派来的人?”
“被妳听到了,其实我是末索里尼老师派来的。”
“那你刚才……”
“没有关系,紫魈大人不会见怪。”又是腼腆的笑容,被称为拔剑的男人接着说:“末索里尼老师吩咐我来接机。今天我先带你们去暂住的地方,过几天再带你们去见他。”
“不能今天就见到他吗?”
“他晚上有牌局,明天要跟李家长老打麻将,后天是去鵫家作客。”
“他还真忙。算了,过几天就过几天。”伏燹没好气地说,又打了好大的呵欠:“你会说塞万唯尔语吗?我的朋友听不懂封郚语。”
“对喔。”他抓抓头,转身对其余被冷落的基督们致意,开始用塞万唯尔语开口说话。
“先自我介绍,我姓沉末,名字是快快,鹓鹭的成员,代号拔剑。你们可以叫我快快或拔剑。呃,因为我懂塞万唯尔语,所以末索里尼老师要我负责你们在兆洲的生活……先下飞机吧,我还要带你们回市区的公寓,要坐很久的车子。”
艾札拉国际机场。
直到进入接机的黑色礼车内,亚曼德·席隆特才摘下脸上的太阳眼镜。
旁边是他的妻子,爱琳·赫佐格。爱琳将棕色墨镜拔下,放在手边把玩,一手伸到皮包里拿个发夹将长发夹到脑后。在亚曼德绅士的服侍下,爱琳脱去她的挡雪大衣,一名黑发、绿眼的年轻女人接过共两件大衣,随手放到旁边的空座位。
黑发女人是圣子。
由上车的一对男女气质、长相之中,可轻易看出几分十字基督的影子。有着一头与母亲相同的金色头发,以及神韵与颜色都与父亲十分似合的淡蓝色眼瞳。同时揉合父亲俊挺鲜明的脸部线条、修长拔逸的身材,又继承母亲优雅稳定的美好气息,有如撷取父母二人优点之后合而为一,这就是十字基督给人的印象。
开车的是万灵,他回过头与两位长辈打招呼。
“帅哥爹地、美女妈咪,好久不见!”
由于亚曼德在万灵的父亲死亡之后成为万灵的监护人,万灵一直有称十字的父母为爹地、妈咪的习惯。
“西铎克,你看起来气色不错。”亚曼德爽朗地笑了几声,跟万灵打招呼。他的声音很低但很有力量,浑厚的很磁性:“最近大家都还好吗?”
“托您的福,大家都好。”圣子莞尔告诉他:“依利德在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没来机场,她和德瑞里西华晚点会和我们一起用餐。”
“没问题,无需大费周章。”亚曼德一手抱着他太太的腰,十分体贴地说:“不用为了我们打乱行程,年轻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依利德和德瑞里西华都很想你们,他们说无论如何晚上一定出现。”
“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们,他们能来我当然很高兴。”
圣子给了微笑。
“那么我的帅儿子呢?”说到安索斯顿,亚曼德脸上扬起藏也藏不住的自傲表情:“诈死的戏码之后,接下来要玩弄什么花招?”
“暂时没有了。安索现在人在兆洲封郚,特别交代几天以后会亲自打电话给两位。”
“封郚?安索去……”爱琳偏头思考,剎那领悟过来:“特殊能力?”
“爸爸告诉你们的?”亚曼德的脸沉住。
“是。我们认为有学习能力的必要。”圣子说。她就知道亚曼德会是这般反应。
“那种事情……爸爸他──”
亚曼德声音带着怒气,同时又有种无可奈何之感。
“别这样,甜心。”爱琳安抚他:“安索总有踏上这条路的一天,你不应该干涉自己的儿子。”
亚曼德没再说什么,只简单询问他与妻子下榻的饭店名称。
封郚首都象敔的国际机场,血基督由传输带上提起自己的黑色行李箱,堆到后面堕天推着的行李车上。旁边的晓星则一手一个,把他和堕天的旅行袋通通拿起。
虎和伏燹从化妆室的方向回来,十字和随行也拿完他们各自的行李。一行七人碰头之后,总共推着三台推车朝海关申报台走。
越过海关申报台之后的自动门来到入境大厅,眼前到处都是接机人潮。放眼望去,尽为黑发黑眼、轮廓稍浅的兆洲人种。机场的入境大厅很宽广,从东到西五百公尺长的大厅一共有二十多个出入口,每个门口附近设置一些商店,贩卖纪念品、烟酒、巧克力等等礼品。
封郚人的穿著打扮和严洲的人们似乎并无分别。除了他们讲话的口音和腔调、以及他们的长相之外,晓星一点也没有来到遥远国度的强烈感觉。四周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虽然不少,但并无怪异之感,也不会用奇怪眼神看着明显来自国外的一行七人,好像对于不同人种的出现习以为常。
与在机场大厅等候他们的拔剑再度碰面之后,基督们坐上拔剑开来的休旅车,逐渐往他们被安排的公寓前进。
穿过封郚首都,象敔的几条街道,坐在休旅车内的基督们都相当好奇地向外观看。
“……好奇怪的红绿灯。”虎基督首先发表意见。顺着她的指示,封郚的红绿灯,在绿灯时候会有数字读秒,当秒数越来越少,代表绿灯的小人还会加快脚步跑跳起来。
“很简单的技术,可是好人性化。”这是十字的感想。
伏燹在中间的座位昏昏欲睡,靠着血的肩膀迷迷糊糊地向外看去。好几家不同店名的连锁便利商店出现在马路旁,大街小巷到处都是。
一个饿不死人的地方,她从以前就这么觉得。
坐副驾驶座的晓星在拔剑的同意下打开车窗,抽起到兆洲以后的第一根烟。凉凉的空气随着风势涌上面庞,不太冷,有种潮湿的味道。
当车子停在红绿灯前之时,他们便有机会看见两旁穿越马路的行人。清一色的黑发黑眼,各自带着不同的表情。虽然说,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严洲没有什么两样,有时候也会有些让人眼睛一亮的打扮出现。
兆洲人的流行似乎较多层次方面的变化,配件搭选上也与严洲人有些微不同。
当车子经过有着大面玻璃窗的咖啡厅旁,十字注意到厅内几乎人手一台电脑,甚至普通餐厅,或者路边停放的汽车内,很多人手上都握着台笔记型电脑。
“……在这里,电脑好像相当普遍?”
十字转头询问拔剑,换来拔剑浅浅的答复。
“应该吧,封郚是电脑和周边配件重要生产国,根据统计封郚境内平均一个人有两台电脑。”他指着马路两旁路灯上的小型机械盒:“那些是无线基地台。封郚最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走到哪里都有无线网路。”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十字好像有些兴奋:“严洲带来的电脑,应该也能连上这边的无线网路?”
“当然可以,这种东西没在分什么国界。”
由于路上没什么车子,拔剑驾车的速度虽然不快,他们只花了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就从机场来到被安排的公寓。
基督们在兆洲封郚的居所位于住宅区的巷衖之内,是个靠近市中心的地段。虽然附近没有捷运车站,倒是有好几班路线不同的公车经过。那一带纯是住宅区,没什么大商店,南边有座市场,还有几家传统的早餐店。巷子里头有栋五层楼、共八个单位的公寓,其中四个单位已在拔剑安排之下,做为基督们的栖身之地。
四个单位皆是相同格局,三房、二厅、二卫,另外还有个面阳的小阳台和厨房,早上能听到小鸟的鸣叫声,听说警车也经常巡逻这一带。随行选了四楼的右边单位居住,虎是左边,十字和血是三楼左边,晓星、伏燹和堕天则在三楼右边。
因为月底有场钢琴比赛,默斯坦·昂·帕蓝卡正坐在钢琴面前练习华铎·莱布尼兹的小品曲目。他的手指飞快地在黑白键盘上移动,行云流水,乐音有如潮汐,平滑和缓地前进、后退。
默斯坦的琴声往往令人感到敬佩惊喜,这是所有听过他演奏的人都不会否认的一点。他所弹奏的音乐不仅好听,更带有一般人所无法突破的丰沛情感的传达。他的音乐能弹入感情、弹入心绪,弹入人类思考的深层之处。演奏要能弹出眼泪,才算是场艺术,默斯坦相当幸运,他拥有这种天赋,用他的乐音优雅撩起每一阵心弦的波涛。
他有音乐天份,从琴声就能理解。
就在默斯坦弹奏〈棕发记忆〉弹到一半,他隐约听到屋子大门的门铃响起。默斯坦分心看了看墙上时钟,晚上八点多,对这附近的社区来说已是不早的时间。访客自是拜访他身为议员的哥哥,于是他思忖着是什么人选在这样的时间拜访哥哥。
放在钢琴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默斯坦停下弹奏,来电显示是狄姬,于是默斯坦接起电话。
“喂?怎么了。”
“默斯坦,你在练琴吗?”
“对啊。”因为时间是晚上八点,默斯坦猜狄姬大概找他和其他人一起去跳舞。
“你有没有联络菲琳的方法?”
“什么意思?”他猜错了。
“我找她找好几天,菲琳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没有上网、手机没有开机,打到她妈妈家,她妈妈只说菲琳去住爸爸那边。”
“妳都联络不上她,我哪有办法?”默斯坦苦笑:“问问蓝肯,只要他还没出国。”
“打过电话,他家说他已经在国外。”
“那我也没办法。妳有急事找菲琳?”
“我想菲琳陪我去买内衣!这种事情总不能找你们陪吧?”
“妃斯格呢?”
狄姬发出大笑声:“她看起来一副害臊的模样,我怕她没办法帮我挑选好看的款式。”
“妳找不到其他人陪?”
“哼,班上我就跟你们几个要好,除此之外也没别人了。不如这样吧,默斯坦。”狄姬发出打量计谋的笑声:“你后天陪我去吧!横竖也没有别的人选!”
“没有这个兴致。”默斯坦准备挂上电话。
“等等等等!”狄姬急急忙忙地说:“开个玩笑啦,我可对你没意思。”
“找妳的锡克莱,别把我拖下水。”
“我的锡克莱?”
“妳以为我们不知道?”默斯坦冷冷地说:“大家早就发现了,只差你们两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什么?”
“不信,妳问其他人。”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妳生日那天。两个人戴着对链,还以为藏得很好。”
“哈、啊哈哈哈──”狄姬发出一连串干笑,像是想化解尴尬:“你们怎么都没说?”
“你们也没有要承认的意思。”
“哼,算了。”狄姬扯开话题,反正个性大而化之的她,也不特别因这种事情害臊:“刚才射击社的社长打电话给我,要我下学期加入他们的社团。”
“妳有弓箭社要忙,还打算多扛一个?”
“我又没有要去射击社当干部,我连枪都不会拿耶!要跟他们的一年级社员一样,从拿枪开始学!”
“所以妳已经决定加入?”
“还不知道,想问你们的意见。”
“我对射击社印象不错,以前也想过要加入。”
“真的吗?那你干脆一起来吧,反正下学期你打算辞掉学生会的干部。”
“让我考虑看看,明天给妳电话。”
“好──明天我会去学校看篮球队练球,你可以顺便来会会大家。”
“嗯,几点?”
“上午八点到下午四点是社团练习时间,不过我九点才到。”
“那我也九点过去。”
“好,明天见。”
“明天见。”
默斯坦挂上电话,从容不迫地从刚才停下的地方继续演奏。他将〈棕发记忆〉一遍遍地深入诠释,流畅漂亮的音符带出一幅深刻的画面。当年,作曲家华铎·莱布尼兹就在他的钢琴前,重复想念记忆中的棕发女人,一个他真心爱过,最后却无疾而终的女人,一段值得回忆,咀嚼分享的记忆。
然后默斯坦的身体僵住,动也不动。
他看到琴室的大门被由外打开,一名有着他所熟悉的长相的男人,正站在那个方向微笑看着自己。
“哥哥……”
那是个他也必须称呼为“哥哥”的男人,只是对方与他长期所熟悉的兄长,并不是同一个人。
有趣的是,两个哥哥有着同样的皮面。
“默斯坦,你的琴艺很好,以后想考艺术大学吗?”
男人径自走入琴室,一步一步来到默斯坦旁边,将他的琴谱拿起来翻阅。
“华铎·莱布尼兹的〈棕发记忆〉?很美的曲子,那是他最好的作品之一。”
默斯坦没有开口说话,相当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另一名男人也走入琴室,有着与前者一模一样的长相。这个人才是默斯坦所熟悉的哥哥,见到屋内景象,立刻出声斥责。
“卡莱尔,请你不要干扰默斯坦练琴。”
“别紧张,我只是要问他一些小问题。”
“我说过别干扰他!”
“闭嘴,米勒斯膜。”卡莱尔·昂·帕蓝卡,冷冷地瞪着他的双生弟弟,然后转头看着年纪最小的弟弟:“默斯坦,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名字叫蓝肯·别林?”
默斯坦注视着他的大哥,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回答我。”
“……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我简单的问你问题,你只需要回答便行。你和蓝肯·别林是好朋友?”
“……对。”
“你知道蓝肯·别林家里什么职业?”卡莱尔再问,微笑的眼神让默斯坦抓不到他的情绪。
“知道。”
“怎么知道的?”
“他有说过。”
“他说过?当众说,还是私底下说?”
“……私底下。”
“他为什么告诉你这种事情。”
“没有为什么。”
“不,一定有原因。”卡莱尔说:“他家的职业非常特别,不可能随便告诉别人。”
“就是没有原因。蓝肯不会对他的朋友说谎。”
“说谎,也就是说你曾问他?”
“万圣节晚上,学校发生事情以后,我们曾经问他。”
卡莱尔颔首。似乎对于蓝肯·别林的好奇到此为止,他的话锋一转:“认不认识菲琳西斯·舒曼。”
“……认识。”
“也是好朋友?”
“对。”
“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默斯坦想起刚才狄姬的电话:“我不知道。”
“好,我问完了,你练琴吧。”卡莱尔问得心满意足,转身随米勒斯膜离开练琴室。他们关上房门,朝书房的方向去,被留下的默斯坦却无法静下心,不断猜测卡莱尔问这些问题的用意何在。
他阖上琴谱,也不打算练了,设定钢琴上的自动弹奏,让琴键自行重复〈棕发记忆〉的旋律,自己则溜出琴室,往哥哥的书房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