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考上艾尔帝凡高中的时候,安索斯顿确实地为自己感到高兴。虽然本来就知道自己有一定胜算能够考进这所高中,却也难免忐忑,因此收到录取通知单的当天,安索斯顿兴奋的找了一群朋友在外面狂欢到半夜才回家。
然后就是让人放松的暑假。刚从国中毕业,安索斯顿每天窝在家里上网,有时候趁父母不注意,便入侵父亲电脑察看公司机密,或者骇入母亲电脑偷翻私人日记和家庭帐本──等等无聊事情,再者偶尔出去走动,不管是逛街还游玩都好,只要一通电话呼朋引伴,不怕没有人陪。尤其是女生,安索斯顿身边向来不缺美女存在。
不过,这种浸淫在毫无真诚的人际关系,每天不外乎约会、聊天、谈情说爱,偶尔同朋友飙车喝酒,夜半不归,或者利用网咖和自己的电脑骇入各家网站,偷窥别人机密,有时在这些网站上动些手脚,留下恶作剧的痕迹然后长扬而去──种种之类的“规律作息”,从国小到国中毕业,这将近十年来的日复一日,类似的事情已经无法带给安索斯顿任何刺激感。
他需要重新找些乐子,否则安索斯顿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很快的,九月一号即是艾尔帝凡高中的开学典礼。其实安索斯顿本来期待这所学校能够带给他不一样的乐趣,譬如说令他苦恼的课业或者有趣的人际关系。但是开学典礼都还没结束,安索斯顿就失望了。
校长很无趣,老师也很无趣。安索斯顿本来想,找个借口为难校长什么的,可是马上又转念,因为这样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更何况师生之间的抗争,那是国小生才该执行的游戏,对高中生来说已经太过老套。
后来同学各自回到班上,安索斯顿因为接到一通电话──以前的女朋友打过来,所以在走廊上耽搁了,等他回到教室,同学已经随意选好位置,只剩下第三排中间有一个空位。
安索斯顿自然不会在意与谁同坐,他拿着手上的书包放到空位上头,不小心踢到隔壁的桌子,那位同学微微回过头,安索斯顿慢条斯理地道了歉,并向对方自我介绍。
“妳好,我是安索斯顿。安索斯顿·席隆特。”
安索斯顿很会交朋友,而且不论异性同性都会对他留下极好印象。除了他亲切温和的笑容,真诚的态度,还有倾听别人说话时候专注的眼神。
当然,脸也是个很大的卖点。
安索斯顿的长相秀气,但你绝对不会因此错把他当成女孩子,安索斯顿的秀气中带有一种男性特有的俊挺,夹杂无可言喻的魅力。他的眼睛又细又长,淡蓝色的眼瞳就像具有磁性,能够让你紧瞅着不放,毕竟美丽的东西是人人都喜于追求的。他那一头淡金色短发则让深不可测般的沉稳气势多了一点浮动,在原本内敛的气质中加入平和近人的印象,让人不知不觉想要搭话或靠近。
安索斯顿说话的对象是左边那位红褐色长发的女孩,对方回过头,放下手边的书,轻启薄唇也对安索斯顿释出善意。
“你好,我叫艾勒贝拉·邦茜。”
坐在安索斯顿右面的则是位男同学,因为两人的交谈,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他和艾勒贝拉一眼。对方有着极为少见的蓝黑色短发,安索斯顿注意到他左臂上带着瘀伤,而且这位同学从刚才就一语不发。
“你好。”安索斯顿微笑着对他说:“我是安索斯顿·席隆特。”
那位同学只抬起头,用极为冷淡而充满防备的眼神瞥过安索斯顿,就又垂下眼睛不予理会。
安索斯顿耸耸肩,稍后在学生名条上,他得知该位学生的姓名。
西铎克·伏尔纳。
此时的安索斯顿还不知道,这个姓名将成为他目前尚称无趣人生中,一个全新转折的关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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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是这样的,安索斯顿觉得自己被一群并不认识的同学出卖。
今天的电话很多,刚才班上票选干部的时候安索斯顿的手机又响了。他来到走廊外结束通话才返回教室,然后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他被班上选为这个学期的副班长。
一直以来,安索斯顿都把班级干部列为烫手山芋的苦差事。他自己对外形像是一回事,安索斯顿本质上并不喜欢为人服务。但是经过这几天,安索斯顿发觉他也不真的这么讨厌副班长这个职位。
原因很简单,副班长必须确实登记班上出缺席纪录,而且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失踪的学生,副班长必须负责找出来。
就这么恰好,那位开学第一天坐在他左面的同学,西铎克·伏尔纳,是个三天两头看不到人影的翘课大王。于是安索斯顿也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翘课寻找西铎克,于是许多人就常可见安索斯顿拿着点名板,在寂静无声的校园内闲晃。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很悠闲。
过了一阵子之后,熟悉那些科任老师的教学模式和底线,安索斯顿便把他的个人电脑带来学校,趁着“寻找翘课学生”的时间,电脑一开,窝在走廊或楼梯口无线上网,有时候玩游戏,有时候聊天。偶尔则以视讯带远在公司的父亲逛逛校园。
听起来的确很惬意,不是吗?
有一天,安索斯顿闲晃到学校的第一保健室,突然发现许久不见人影的西铎克正端坐里面,护士并没有特别照料他,西铎克自己取用架子上的绷带和药水,替自己消毒包扎。
手臂上、脸上、拉开衣服所露出的腰、腹、背,他的全身上下多有瘀伤和擦伤,站在门外的安索斯顿甚至注意到,他的眼角旁边还有烟头烫过的痕迹。
是家庭暴力吗?安索斯顿默默的想。
第一保健室的护士似乎在对西铎克说话,然后叹了口气就让西铎克自己使用药品,她转身誊写一些公用文件。西铎克替自己的手关节缠好绷带,把药水放回原位,也没向护士告别就走出保健室。
才刚出保健室前门,西铎克便看到安索斯顿。但他只瞄了一眼,甚至没有理会安索斯顿亲切的笑容,又径自走开,往人烟稀少的楼舍去。
隔天的第二节课西铎克又不见了,这次安索斯顿没有到外面闲晃,他想他可以在第一保健室找到西铎克,而就如同他的猜测,西铎克的确待在里面。
“唔,我可以进来吗?”
安索斯顿礼貌性的在门上敲了两下,引起护士和西铎克的注意。然后他趁护士还怪异的看着他,没有回答之前,已经进到室内,走至西铎克面前。
“同学,现在是上课时──”
“我来找他。”安索斯顿晃了晃手上点名板以向护士说明自己出现的理由正大光明,又转头看西铎克。
“这些伤怎么来的?”
“出去。”
西铎克只回了冰冷的两个字。
受伤当然可能是打群架,但那种伤痕一点也不像。
“父亲,或者母亲?”安索斯顿思考了片刻:“我想是父亲吧。”
“你出去!”
西铎克夺过架子上的药水瓶朝安索斯顿丢,安索斯顿却相当巧妙的闪避开。药水打到墙壁上,染的墙面都是暗沉的红色,玻璃碎了满地。
“我知道我的话让你觉得不舒服。”
安索斯顿沉下眼,他那对淡蓝色的眼珠蓦地有些混浊。
“我闪开了,因为我没有被你打的义务。”他缓缓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告诉西铎克,彷佛言语带有魔力:“你不也一样?”
西铎克站在原地未发一语,安索斯顿可以感觉他还是处于盛怒的情绪。第一保健室的护士起身处理玻璃碎片,安索斯顿又给西铎克一抹笑容,然后也蹲下,帮忙护士清扫碎片。
西铎克愤怒地离开保健室,安索斯顿只是笑了笑。
每当西铎克从教室失踪,安索斯顿就带着他的点名板到第一保健室找人。西铎克并不理他,安索斯顿也不在意,他常常靠在门上等西铎克把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接着西铎克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除非西铎克乖乖回教室上课,否则安索斯顿就像背后灵一样,紧跟着他移动。
后来,他发现西铎克身上除了擦伤和瘀伤,开始多出被刀子或玻璃割过的伤痕。那些伤口自然不可能来到保健室才处理,西铎克都只是换药。第一次发现西铎克身上有穿刺伤出现,安索斯顿先是愣住,然后走到西铎克面前抓起那只被利器刺穿的手掌,满是不解的大声询问。
“为什么你没办法保护自己?”
逐渐与护士混熟,护士会趁西铎克不在的时间告诉安索斯顿关于他的事情。西铎克是家中独子,父亲则是某家医院的院长,他身上那些伤痕是父亲长期虐待的结果。只要儿子课业上表现差强人意,他的父亲不仅拳脚相向,甚至连刀械都会拿出来加以施暴。有时候母亲也会遭殃,而祖母永远在旁边冷言冷语,责怪媳妇与孙子的不是。
那么,什么叫课业上表现差强人意。很简单,没有拿到全年级榜首。
安索斯顿听了陡地大笑,原来西铎克被打居然和自己有关。自从安索斯顿进了艾尔帝凡,学期成绩一直维持在榜首位置。
那天下午放学以后,安索斯顿追上拿起书包就走的西铎克。他拍了拍西铎克,硬把他拉到另外一条人少的街道。
“我听说了。”他说:“可是成绩不好不是作为被打的理由。”
西铎克甩开安索斯顿。
“你以为只要乖乖被打,你母亲就会安然无恙?”安索斯顿露出浅缓的笑容:“我告诉你,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要后悔也来不及。”
“……什么意思。”
“你的父亲不可能满足现在的状况,如果你永远不尝试反击,总有一天你母亲会死在他手上。”
“闭嘴!”
安索斯顿皱起眉。
“你只是一直在逃避,难道要等到事情不可挽回之后才来后悔?”
西铎克根本不理睬他。
“你应该反击,那是正当防卫。我不认为报警是个明确决定,因为从报警到法院下达驱逐令的这段空档,你爸爸有太多时间折磨你和你妈妈。”
安索斯顿打开笔记本,在空白的一页潦草写入自己手机号码和家里电话,撕下交给西铎克。
“如果需要帮忙,打电话给我。”
西铎克瞇细了那对打量着的眼睛,把安索斯顿的号码塞入口袋,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