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基督叼着香烟靠着门槛,烟头在昏黄灯光下一明一灭。
“情况怎么样?”
“睡着了。”伏燹又打了一个呵欠才回答:“吓死人,安慰他居然差点被杀掉。”她摇摇头,回想当时情景:“要不是你即时阻止,我大概已经重伤送医了吧。”
伏燹基督紧紧拥抱绽华基督,却陡然警觉自己背上一阵刺痛。
“绽华!”
晓星怒吼,冲了上去;伏燹基督被绽华有力的臂膀抓住了,亟欲摆脱他的桎梏,绽华手上的冬青深埋入伏燹背上肉里,一条细小的血线缓缓流下。突然,伏燹整个人被绽华踢出,往墙壁上摔去!
“绽华!你做什么!”
晓星基督说:“那时候我下手也太重了。”
“倒是,绽华的反应好恐怖;我从未想过这种事情能让他失控。”
“是因为以前的回忆?”晓星疑问。
“嗯。”伏燹说:“你不是也知道。”
““亚利鲁的弃婴”。绽华其实很单纯。”晓星基督微笑:“他只是希望可以尽己之力,减少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
“说的也是。所以……这回赛亚克里尔可说惹到不该惹的地雷。”伏燹基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先不管这个,妳背上伤口还好?”
“当然不好!绽华的攻击很犀利的。”伏燹嘟嘴:“有没有药膏?”
晓星从口袋拿了一个白色小瓶子给她。
“谢啦。”伏燹接了过来,转身走开:“我回房间擦药。”
“还有空房间吗?”
“绽华的房子空的很。”伏燹说:“上二楼,跟我来吧。我旁边那间也是空的。”
“妳知道的很清楚。”晓星赞叹。
“嘿嘿,因为绽华家的床特别好睡。”伏燹奸笑。
茶棕色长发的年轻副官走入监狱,那对并不刻意在意任何人的黑色双眸,看着牢内蓄着红胡的男人;在昏黄灯光照射下,年轻副官的表情略显傲慢,但依然察觉不出任何感情波动,活像带了张完美面具的脸孔。
“……你想做什么,和蒙多菲·谟德纳。”
男人用着鄙视又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和蒙多菲:“代你那笑面虎主子传话?”
和蒙多菲眼神转到墙壁的火把上。
“任何人都不可以污辱二荒大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看着对方。
“二荒大人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说出还有哪些主使者,她可以饶你一命。”
对方听了一愣。
“……少来了,不可能的事!”
“不说?真可惜……”
和蒙多菲听到这句话,低头敬礼,让到一边;美丽的二荒天野从监狱另一边长廊走了过来。
“瓦伦·齐格先生,背叛内阁是重罪,更遑论刺杀内阁总长。虽然你们没有成功,自是难逃一死。现在给你机会活命,都不懂得把握?”
“你们这些家伙哪有这么好心……即使没死,也会被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二荒天野瞇细眼微笑:“聪明。”
“哼!”
二荒天野那头美丽的黑色长发此时都垂在一边的肩膀上:“在妥协破裂的情况下,和蒙多菲,麻烦你替我解决这位,谢谢。”
“是,二荒大人。”
“九荒的走狗!”
“齐格先生,有的时候说话还是有礼貌一点比较好喔。”二荒天野笑瞇瞇的说,然后对和蒙多菲轻轻点头。
和蒙多菲抓起墙上火把,丢入牢房内。
牢房倏地起火,但火势却不蔓延出铁栏外面;红胡男人对于眼前景况无可置信。
“火……火……”
“怎么,被火烧死不好?”二荒天野笑的很亲切。
“我……我说!我把一切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放我出去、快替我救火!”
“太迟了,齐格先生。”
二
“是上次的小姐?”
“你还记得我,太好了。”影基督笑瞇瞇的说:“我带了些尸体给你。”
“喔?”
“两具;可以替我埋葬吗?”
“当然。”神父微笑:“这是我最喜欢的工作。他们是什么身分?”
“军人;两位都是军人。”
“为国捐躯?”
“不。”影基督说:“企图杀害无辜的善良百姓。”
“这么说来不是什么好人。”神父撇嘴。
“嘿嘿,大概吧。”影基督把两个袋子的绳子交到神父手上:“抓好喔,不要掉了;很重的。”
神父的嘴角上扬了起来:“下次来看我时,麻烦带几颗水蜜桃过来。”
“咦?”
“我喜欢吃。”神父抓着两条绳子,转身把尸体拖进教堂。
堕天一手支着头坐在他的座位上。
尽管他一声不吭,周遭的同学很是嘈杂。
许多学生围绕在一名女同学的座位旁边,大声斥责嘲笑;他们一直唱着变调的赛亚克里尔国歌,还用粉笔在女同学的桌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赛亚克里尔国旗,不断对她比中指、侮辱她。
堕天淡淡往那方向瞄了一眼,又看看锡克莱他们;菲琳西斯很是不满,安顿按住她,狄姬坐在位上,双眼瞪着那个方向,几乎要冲上去把围绕起哄的同学抓起来打。
那位女同学名字叫妃斯格·沛拉,父亲在七二七战争中投降了赛亚克里尔,战争结束后被砍头;妃斯格本学期转到艾尔帝凡高中,这几天有关她父亲的事情不知为何爆发出来,同学们便极尽所能地欺负她。
妃斯格只是头低低的,一语不吭。堕天看到她的眼角流下泪水。
“卖国贼的女儿──卖国贼的女儿──”克林格·索瓦格用力拍着妃斯格的桌子大声叫道,他身边好几位平时就颇不安分的同学立刻跟着起哄;然后他们拉扯妃斯格深茶色的马尾,一直逗弄她,欢呼和嘲笑声不绝于耳。
“太……太过分了!”狄姬握紧拳头忿忿说道;一副随时要跳起来一拳挥到索瓦格脸上的模样:“那个没品的索瓦格,看我把他……”
“别激动,狄姬。”锡克莱按着狄姬的肩膀,示意堕天的方向:“蓝肯有动作了。”
堕天基督站起来,走到妃斯格的座位旁边。
那些围绕着妃斯格的学生有一半稍微退步;另一半则在索瓦格的带领下,傲慢地盯着堕天。
“嘿,蓝肯,难得没有翘课?找我们有事?”索瓦格对着堕天比了一个中指,口气很是嚣张。
“你们太吵了。”堕天基督冷冷说道:“游戏结束;快滚。”
“笑话!”索瓦格当场笑了出来:“我们还没玩够!”
“滚回你班上去,索瓦格!”狄姬忿然拍桌站起,从另一头大声吼话:“少跑来我们班上撒野!”
“唉呦,弓箭社的女射手也要搅局啊?”索瓦格微笑点着头。
堕天基督冷不防拉起索瓦格衣领,把他用力丢向门口。
“呃──啊!”
索瓦格后脑杓撞上门板,发出很大的碰撞声。
所有人愣住,谁也没想到堕天会动粗。
“不是我们班的全部滚出去。”
堕天基督大力踢了妃斯格的桌子,围绕在她桌边的学生们一哄而散。
“这还差不多。”安顿靠着墙壁,环胸闭眼说;菲琳西斯走到妃斯格旁边,抱住她发抖的肩膀安慰。
“蓝肯,你终于给那该死的索瓦格一点教训了。”狄姬得意,对着人群退出的方向故意大声说:“索瓦格就是这么没种──”
“好了妳,再说下去,等一下那家伙又冲进来。”锡克莱拍了下狄姬的头。
“喔,痛!”狄姬不甘示弱,也回打锡克莱。
“……谢谢你们……”
妃斯格依然啜泣,但不忘对安慰她的菲琳西斯、堕天小声道谢。
堕天没有多说什么,回到他的位子去。
“别这么见外。”菲琳西斯说:“索瓦格那家伙会找妳麻烦,也算是我们害的。”
妃斯格抬起疑惑的泪眼看着菲琳西斯。
“妳记得刚转学过来那一天,我借妳课本吗?”一旁的狄姬说:“我们班索瓦格的走狗不爽了。”
“还有,蓝肯跟妳借过一支笔、安顿教妳一题函数数学。”锡克莱屈指数着:“简单来说,索瓦格藉妳来挑衅我们。”
“所以,跟妳父亲一点关系也没有。”菲琳西斯说:“不要太在意。”
“哇……哭的好夸张。”安顿微笑递了面纸给妃斯格:“没事了啦,今天蓝肯都亲自出面,他们以后也不敢对妳怎样。”
“索瓦格那家伙讨打……”
“还不是妳一年级惹出来的祸。”锡克莱反训狄姬。
“哼。”
尉尔比对手上抄的地址,确认正确无误后按下门铃。
“你确定我们此行妥当?”他偏头询问身边的白发老人:“费利尔爷爷,你确定这样不会过于唐突?毕竟对方是贵族。”
“没有嫌疑犯,案子就办不下去了吧。”费利尔浅笑,嘴角边露出两条皱纹。
尉尔耸耸肩;在他计算按下门铃后的第四十七秒,有人打开了别墅大门,走出庭院。
那是个浅褐色短发的年轻男人;他的五官鲜明,带有一种不修边幅的帅气;下巴有点胡渣,左眼瞇紧着,有一道疤痕在上面,右眼是漂亮的浅湖水绿。
嘴角叼着一根香烟。
尉尔心里大叹:他最害怕烟味了。
晓星基督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眼前穿塞万唯尔警察制服的一老一少;然后走到庭院里去,隔着铁大门问:“有事吗?”
“请问这里是德瑞里西华·昂·密根利斯伯爵公馆?”尉尔先提问、后表明身分:“我们是国家警察大队,请问伯爵先生是否在家?”
“警察大队?”晓星基督的眼神微转锐利,嘴角依然微笑:“哪个分队?”
“第二大队。”
老人开口,这话使晓星心里微微吃惊。但他脸上不露痕迹:
“第二大队?”晓星基督要求:“请出示证件。”
尉尔熟练地把警徽拿出来在晓星眼前晃了一下。
的确是第二大队的警徽。
“伯爵现在正在休息,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他,我可以代为转告。”
“原来如此。”尉尔说:“前几天镇上孤儿院出了大事,想必伯爵先生也收到消息。”
晓星正欲回答,听到身后有开门声。
尉尔看到一名黑色微卷发、黑色锐利如猫眼的高佻女人走出屋子,瞇细了眼睛。
“怎么了?”女人问。
晓星耸耸肩:“找伯爵。”
女人听了疑惑地皱起眉头:“警察找他做什么?”
“我就直说吧。”尉尔无奈摇头:“鉴识人员在孤儿院的爆炸现场采集到不明毛发和打斗痕迹;有目击者看到伯爵先生与一男一女徘徊案发现场。”
伏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满不在乎的看着尉尔:“我们三个确实都到过现场。”
“喔?”尉尔惊讶于对方这么快就松口。
“有人捎消息给伯爵,说他成立的孤儿院有麻烦;所以我们赶了过去。”伏燹说:“然后在那里遇到攻击孤儿院的敌人,为了自保,我们杀了两个人。”
“鉴识人员有看到尸体。”尉尔点头。
“警察应该还鉴别不出死者身分?”伏燹微笑:“给你们一个情报吧,他们是赛亚克里尔军人。当然,炸掉孤儿院的也是他们。”
听到这话尉尔不太高兴;因为这等于间接表示,要惩罚凶手,就得得罪赛亚克里尔国。
现场尸体身上穿的当然是赛亚克里尔军人制服,但这不足以证明尸体身分,尉尔并不想往坏的方面思考;伏燹的话却推翻他心存的一线希望。
“三位为什么不当场报警?”尉尔质疑。
“引起那么大的骚动,警察很快就会到了。”伏燹冷笑:“别忘了伯爵也在现场,顾及声誉,我们必须避开媒体。”
“这是你们的疏失。”尉尔说:“既然三位曾经在现场徘徊,请让我采集你们的DNA,这是一般程序。”
“不行。”伏燹基督一口回绝:“要采集DNA,先拿允许的命令过来。”
“三个人都需要?”
“没错。”
尉尔没想到对方连这道程序都知道。
一般来说,只要是缉案需要,警察有权直接要求采集民众的DNA,但是一些身分特殊的人物则有权拒绝;除非警察拿到允许命令,否则不可以强制要求对方提供DNA。
伏燹这么开口,也间接表示他们三人都是身分特殊的家伙,这令尉尔有些不服气。
这就是法治社会讨厌的地方,他想。
“好吧,我知道了。”尉尔投降:“请替我向伯爵先生问好。”
“我们会的。”伏燹基督答;右手轻抓着铁门栏杆。
“另外,麻烦替我向慈悲的杀手致敬。”尉尔说:“我从未想过,绽华基督会为可怜的孤儿成立孤儿院。”
这句话一瞬间让晓星和伏燹都警戒起来。
“……什么绽华基督?”
“我是说伯爵先生。”尉尔浅笑:“一名无时无刻在杀人的杀手,也会做些好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伏燹基督既悠哉又危险地看着尉尔:“不过,帮助人并不需要理由,不是吗?”
“这句话对极了。”尉尔给了对方肯定:“我们告辞。”他简单敬个礼,便转身离去。
老人还待在原地盯着伏燹:“妳……是失踪人口?”
伏燹皱眉。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只是跟公主道声再见。”
老人留下一抹涵义深刻的笑容,跟上尉尔的脚步离开。
“……讨厌的家伙。”
“走吧,进屋去。”晓星基督推着伏燹回到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