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蓝和垂垂上完地理科学与天文学之后,他们听到来自安索斯顿的第一手消息。
“德瑞差点把整个校长室都翻过来,不过,事情总算解决。”他的表情让垂垂觉得好像他刚刚做了相当辛苦的劳动一般:“至于那个爱惹事的西铎克,跑去保健室擦药。”
“他受伤?”柏蓝挑眉。
安索斯顿耸耸肩:“自己多事,我能怎么办?”他顿顿,又继续说:“至于比提雅的成绩,很快就会被调回来。”
垂垂不懂:“呃……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他敢跑到校长室和校长吵架……”虽然听起来比较像是打架,垂垂吞吞口水。
“德瑞是贵族,他们家是艾尔帝凡高中董事群里,股份和资金最雄厚的董事。”安索斯顿告诉垂垂:“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吧。”
“呃,没、没关系不用特地这样也没关系。”
安索斯顿笑了笑。
“那……我还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只是第十二名和第七名的差距而已,为什么校长要这么做?”
而且听起来学校很黑……还可以乱改学生名次。
“每次排名前十的学生有奖学金。”柏蓝用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垂垂:“学生手册上有写。”
“啊,好,我会注意。”
大概由于不认为自己能拿到前十名的成绩吧,所以才会漏看说明,垂垂想。
不到下午,等垂垂再跑去学生大楼一楼的公布栏看成绩,他发现名次已经被调整回来。原先被列为第十二名的比提雅·沙利尔,已稳坐第七名的位置。
同样也在关心成绩的,还有一名黑色长卷发的女学生。她就站在那边,微微瞇起一对相当性感的眼瞳,瞥过成绩排名之后,转身离开。
垂垂的视线望向那名女生,有点放不开注意力。那是张混血脸孔,漆黑的眼睛带着深夜里的迫力,一头卷曲的长发同时让她具备性感与女人味。
那女人,注意到垂垂,稍微转头看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有点想睡。打了个呵欠之后,女人背对垂垂朝一楼的教室方向走。
望着背影,垂垂认出对方,就是上午枕在名为艾斯密·米赫尔的学弟肩上的那名学妹。
“……是叫做格丝提对吧?”
垂垂搔搔头,也不确定。
下午开始了这学期第一堂家政课。因为在兆洲也有类似的课程,垂垂并不陌生,这门课程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困扰。
第一堂课通常都没有什么上课机会。老师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并要同学粗略分组,简述这学期课程纲要,也差不多是下课时间。
星期二下午的音乐课模式也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唯一有趣的地方,就是音乐课的同学组成有些特别。
音乐课是分班选修,简单来说就是把所有在音乐这门课中、选填“钢琴”的人集合起来、选填“黑管”的人集合起来……以此类推,把所有学生按照他们想选修的乐器做分类,分班上课。
而且这样的分班选修模式,除了跨班级之外、也跨年级。也就是说,这门课程除了有机会和别班同学一起上课、也有机会和学长姐、学弟妹上课。
又由于选修同一种乐器的学生人数众多,不可能所有人集中在一堂课教学,学校因应如此,也把选修同样乐器的学生做了适度分班。
像垂垂和安索斯顿就被分到钢琴III,还好学校会把同个班级的学生分在一块。听说这学期选修钢琴的学生共占了将近一半的全校人数,是细分班级最多的乐器。
因为也是开学第一次集合,钢琴老师没有上课,只按照点名板上的姓名让所有同学分配到各自的钢琴,要他们记下自己的固定座位,并一再警告同学之间不要任意变换座位。
安索斯顿的位置在垂垂附近,很方便垂垂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
音乐课下课,安索斯顿和垂垂一同走出教室。
“真是的。”他苦笑抱怨:“我们排到一位最严厉的钢琴老师。”
“她很严格?”
“很严,全校出名的严格。”安索斯顿道:“上课的时候不要随便走动、不要随便交谈。虽然严格,只要上课规矩好,她的分数很容易拿。”
垂垂把安索斯顿的交代记在脑子里。
音乐课的专科教室位于另外一栋独立大楼,学生通常称之为“乐馆”。乐馆里除了提供一般学生上课的音乐教室,别的楼层还有共三个班级的艾尔帝凡高中音乐班,以及他们练习主修科目所专有的场地。不过垂垂和安索斯顿上课的这层楼还属于一般生专科教室范畴,垂垂没有机会看见音乐班的学生。
艾尔帝凡高中音乐班的学生,其教室位置和普通班不同,不设置于“学生大楼”却设置于“乐馆”。音乐班上课的课程内容、时间和别人不同,当然也没有普通班的音乐课混班选修。唯一有机会看见音乐班的学生,只有在体育课,他们通常也被规定不能参加社团,放学后鲜少见到人影。也因此,他们在学校属于较独立、也较不易被看见的一群人,感觉有点神秘。
属于音乐专科教室的走廊上,到处都是刚下课的学生。这一排走廊不只一间乐器教室,譬如西铎克选修的“打击乐器”刚才就在隔壁上课。
很明显要等西铎克下课的安索斯顿,停在打击乐专属的教室门前。另一班音乐教室也刚下课,可是不是打击乐。垂垂偷瞄打开的教室内部一眼,是另一间钢琴教室。
“这一排总共有四间钢琴教室、两间合唱教室、一间打击乐教室和一间管乐教室。”安索斯顿向垂垂说明:“可以同时提供八个音乐班级上课。刚才我们上钢琴课的同时,还有另外三班也都是钢琴课。”
“这么大啊?”垂垂听得很讶异。其实从他第一次走入乐馆,就觉得这间学校真是了不起。他在兆洲很少看到如此有钱的学校,能负担一整班上课的学生一人一架钢琴。更何况,如今从安索斯顿口中听来,如此规模的教室应该共有四间。
“当然,我们学校在音乐方面的资源很足。”安索斯顿莞尔:“学校的音乐班以前是皇家音乐学院,很有来头。”
正说着,从那些下课的音乐教室陆续走出学生。很多人和安索斯顿打招呼,安索斯顿也一一回应。垂垂再次觉得安索斯顿人缘真好、超好。
“学长?”
有一人停下脚步唤住安索斯顿,他回头,是艾斯密。
“艾斯密,你这学期修什么?”
“钢琴。”手上还拿着琴谱,艾斯密告诉安索斯顿。
原本以为艾斯密只是和安索斯顿打个招呼,没想到艾斯密打完招呼之后,依旧站在那边,好像在等待什么。
“你也等人?”
“嗯。”艾斯密点点头。同时最晚下课的打击乐教室大门被由内打开,学生开始三两走出来:“你在等西铎克学长吧,我等……”
一声急促的大吼,垂垂等三人都愣了愣。
“艾斯密还德瑞赶快给我滚过来──把你们家睡死的小猪领回去!”
垂垂认出那是西铎克的声音,安索斯顿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艾斯密则没有反应,两人并肩走入打击乐的教室。
跟在后头的垂垂,一入课室便撞见诡异的一幕。西铎克手拿两支鼓棒,有个黑发人影睡在他坐着的腿上让他动弹不得。
艾斯密很快走过去,像提起什么东西那样毫不客气地把黑发人影“提”了起来。有点类似大狮子把小猫咪抓起来的感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画面显得相当协调。
“太好了你拯救了我艾斯密──”
用一种感激到好像要跪下来的口气说完这句话,西铎克把鼓棒一丢冲出教室。
“他……”
“上厕所吧。”安索斯顿好整以暇地捡起被丢到地上的鼓棒,替西铎克收好。
一些进进出出的学生见到安索斯顿和艾斯密,纷纷和他们打招呼。安索斯顿的好人缘之前垂垂便已见识,这次他发现艾斯密的人缘也非常之好。
“艾斯密,我没想到你第一次选修音乐,就选钢琴?”安索斯顿主动挑起话题聊天:“有哪些人跟你同班?”
“不怎么重要的几个人。”虽然艾斯密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意思,垂垂听在耳里却觉得他好像有点瞧不起他口中的“几个人”:“对了,比提雅、德瑞跟我同班。”
“比提雅也选钢琴?我以为她会选修黑管之类的。”
艾尔帝凡高中上学期的音乐、体育课都是随原班上课、下学期才能选修,因此一年级的艾斯密是第一次选修钢琴。安索斯顿等人则是第二次。
“学长一年级选修什么乐器?”
“打击乐,同一间教室上课。”安索斯顿回答艾斯密:“陪西铎克选的。”
艾斯密并不意外:“这学期没有?”
“他喜欢敲敲打打制造噪音,我可没有这种癖好。”
他们口中谈论的那个人闪回教室,手上微湿,大概刚才真的去上厕所。
“嘿!艾斯密,还没走啊?这只睡猪从一上课就开始睡觉,把我的腿都压麻了!”西铎克指着艾斯密抱着的黑发女人,笑得很贼:“在她耳边把大鼓小鼓乱敲一通,她居然连皱眉都没有!功力超强!”
“不这样她怎么叫格丝提。”艾斯密淡淡地回应。
安索斯顿看看睡觉的黑发女人、再看看垂垂:“现在没办法介绍你们认识,等哪天她睡醒了再说吧。”
垂垂其实挺想看看女人睡脸下深埋的那双眼睛,他印象很深刻。
由于等一下还有别的课程,安索斯顿、西铎克和垂垂告别艾斯密,离开教室。
“……那位学弟人缘也很好?”垂垂指着还留在音乐教室里的艾斯密,很多人甚至刻意走到教室里只为和他打声招呼,这种景象让垂垂觉得惊奇。也是等他们从艾斯密附近离开,他才好意思偷问安索斯顿。
安索斯顿忽略垂垂问句里的“也”,反正他猜得到那个“也”字所暗示的其他人是谁。
“嗯,一年级的榜首,运动很行,光是在同性之间就很有势力,也是异性喜欢的那种外型,对吧。”他解释给垂垂听,顺便瞥了瞥抱起格丝提的那双手臂:“艾斯密是军校出身,体格很好。”
“喔,难怪。”难怪可以抱一个女人这么久。
“他和格丝提是很好的朋友,格丝提也很受男生欢迎。”
一旁的西铎克又露出贼贼的笑容:“艾斯密有后援会喔──怎么啊,被他电到也想入会的话告诉我一声,我的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女朋友现在是会长!”
“……后援会?那什么东西?”
“就是后援会,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解释?就是由一群支持艾斯密的美女组成、像是社团的东西。”
“呃,基本上那是社团没错,就登记在社团名簿里。”安索斯顿补充:“当然,社团名称不敢太明目张胆。”
“我记得好像是用“艺术品鉴赏社”之类诡异的名字打混过去吧。”西铎克摇头晃脑。
既然如此,垂垂倒觉得奇怪,一句话就这样被他直接问出口:“那你们怎么没有?”
……垂垂突然想找地洞钻。
安索斯顿和西铎克用有点疑惑的眼神看了他半晌,后者哈哈大笑。
“有啊有啊哈哈哈哈我们怎么可能没有哇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西铎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安索斯顿白他一眼。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四个常一起行动。”他指的是哪四个,不需要说出来垂垂便懂:“有个为我们四人成立的后援会,可是我们没有个别的后援会。”
“咦?”他好意外。
“名字应该是“电影赏析社”或者“电影欣赏社”之类的,我不记得。”
“顺便告诉你喔──”西铎克笑嘻嘻地搭上垂垂肩膀:“比提雅和德瑞也有自己的后援会,全校就只有这四个后援会,很了不起吧!”
“比提雅和德瑞到底是谁?”最近常听到他们的名字,垂垂却没见过他们。
“你不知道?”西铎克的表情有点失望。
“没关系,都是我们的朋友,你会有机会认识。”安索斯顿道。
第一次上国文课,西铎克从学校商店买了超多洋芋片搬回教室,数量之惊人让垂垂完全傻眼。
初次见到西铎克时,他短时间嗑掉的几包洋芋片,在如今见识到西铎克一边上国文课一边吃的速度之后,他深深觉得其实那时的西铎克因为存粮不足所以吃得很节制。
一包一包的垃圾逐渐堆积,班上同学却都见怪不怪。
再望望国文老师──同时也是他们班的班导──这名年近四十,面容倒很年轻,笑容满面、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文学老师,垂垂心想,老师允许上课吃东西?
这份疑惑不到几秒立刻烟消云散,垂垂看到班上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拿出各自的零食饮料吃了起来,气氛活脱脱像在远足。
“西铎克,你吃小声一点,就你的嘴巴好吵。告诉我,谁写了《蓝座之战长诗》?”
“你想吃就说一声嘛,康德老大。”西铎克笑嘻嘻:“萨洛依的窝勒斯伯爵,在他参战的那几年写出来的。要我背吗?我可以把整首背出来喔──”
“我才不要听,下次翘课的时候带杯饮料给我还比较实在。”
“好啊。”
如此正经语气的不正经对话在一整节课堂当中不断重复,而且不限定于西铎克与老师两人。康德·波法,二年三班的导师,在他的带领下这整班的气氛彷佛总是和乐融融。
和乐的好欢乐啊……
共同国文是唯一第一堂就有上课的课程,虽然上课期间人人自备零食,当老师说到重点,台下振笔疾书的声音亦令垂垂一愣。
然后他也赶紧低头抄笔记。
垂垂选修的塞万唯尔古文,同样也是康德·波法上课。因为这节是选修课,课堂上还有很多别班的面孔出现,只是根据从安索斯顿那里来的消息,他们自班人相当喜欢这位导师,班上选修塞万唯尔古文的人也就特别多。
连上几堂课程下来,垂垂发现塞万唯尔古文、本国史这两堂课常常提到一个王朝的名字,“袭拉斯特”。听起来好像是非常了不起的朝代,因为古典文学里时常描述、本国史又很容易把重点放在这边。
“袭拉斯特”,不晓得为什么,垂垂觉得他最近应该有看过这个词语才对。
是在哪边呢……
几天之后垂垂一早来到学校准备上体育课,他接到安索斯顿打来的电话,好像由于十三、十四号学校举办的社团宣传,与他同班的那“有名四人”现在都还在各自的社团做些准备,没有时间绕道去教室找垂垂。
“你知道篮球场在哪里吗?就在操场附近,走到操场上应该就能看见。”安索斯顿问:“能不能自己过去?我们在那边见面。”
“喔,可以,没问题的。”
篮球场的位置这种小事他还知道,垂垂放下书包之后,赶紧往篮球场移动。
一边走,他一边想,除却体育和他们不同班、选修游泳的西铎克,听说安索斯顿是许多舞蹈类社团干部、柏蓝已知是射击社副社长,米勒斯膜是学生会活动长,碰到所谓的“社团宣传”,这几人最近或许都会很忙。
他绕过楼梯下楼,越过中庭拐出学生大楼之前,他看到一抹黑色、优雅的影子站在人烟稀少的角落。
垂垂慢下步伐,定睛一瞧。
站在攀满藤蔓的围墙边、不知正望着什么的是名气质相当令人感到舒服的年轻女人。因为来这所学校已经超过一星期,垂垂能从制服钮扣的颜色辨认年级。站在那边的,是个一年级的学妹。
黑色的长发绑了简单的公主头,歪着脑袋好像在与什么交谈。灵动闪烁的黑色眼睛,专注认真的关心她所在意的事情。她的一颦一笑,很淡,很轻,像夜风,黑的很舒服,让人想要掌握拥有。
垂垂偷偷摸摸站在旁边,一直想看看那名女人正和什么人交谈。
但是他望来望去,女人面前什么也无。
揉揉眼睛,看得更仔细一点,垂垂依旧没有瞧见任何端倪。
他开始觉得奇怪。
三秒之后,某种念头的成型让他背脊发毛──
“不不不不可能的──”
突然撞见的美女居然是鬼还是她看得见鬼不管怎样都好那女人正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喃喃自语还有说有笑!
啊,她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垂垂猛地转念,这样以上就解释通啦!
原来如此!
才这么想着,对面的走廊来了抹鲜红的影子。垂垂怕被人看到尴尬,赶紧往墙边躲得隐密一些。
新来的是名拥有如上等沉淀葡萄酒颜色的红色头发、比头发颜色稍深的黯红瞳孔,以及拥有驾驭这等艳丽颜色、与其匹配得无与伦比的丽致脸蛋,傲得让人目不转睛的年轻女人。同样是一年级,垂垂看得很清楚。那女人拐弯走到中庭,叫住先前自言自语的黑发女人。
垂垂没有看见两人在中庭的动作,却听见其中一人的说话声音。
“依利德,你还在和那些鬼魂聊天?”
垂垂倏然吓出冷汗,拔腿就跑!
鬼──魂、他、他听到了!他听到鬼魂!
妈呀呀呀呀呀呀──
垂垂赶至篮球场的速度相当惊人,已先到一步的柏蓝一脸怪异看着他。
“干麻跑成这样,有鬼在追你喔。”
“鬼、哈……鬼、鬼……”垂垂边喘边指着学生大楼的方向,说了半天也讲不清楚他刚才到底撞见什么。
安索斯顿和米勒斯膜也出现了,看见垂垂气喘吁吁,都觉得奇怪。
“怎么跑这么喘?你上课又没有迟到。”安索斯顿关心地问,跟旁边女同学借卫生纸,让垂垂把汗擦擦。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突然变这样。”柏蓝的语气像在说“人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