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燹基督碰碰跑下楼,拐到地下一楼的走廊,返身走到底后推开一扇厚重铁门,铁门和地板擦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推开铁门之后是一条向前延伸的昏暗长廊,比起精致漂亮的各各他建筑,这条长廊显得阴森鬼气,很不友善。
除了地板和墙面是水泥,长廊两侧皆是一扇又一扇隔开许多小房间的铁门,不断延伸到廊底遥远的尽头。铁门和水泥墙嵌合得密不通风,唯一的开口是铁门上与人眼齐高位置,有一个可以从外面打开来的长方形小窗户。
根据房间和铁门的排列,以及这个空间所充斥的一种怪异低迷气氛,此处的用途不难想象是为了囚禁犯人所建造。有些铁门没有被关上,还可以看到里面隐约摆放着各种旧式刑具,像是针床或铁炼之类的东西。
这里的卫生条件不太好,空气里有一股潮湿和发霉的臭味,白亮的两盏灯光从天花板打下来,可以看到许多角落满布尘埃。地板留着些许积水,耳边传来老鼠吱吱叫的声音。伏燹基督把铁门推回原位之后便沿着长廊走下去,拐弯来到另一条分岔路,然后打开其中一扇门。
吐血的声音。
冰冷的地板上倒卧着一名满是伤痕的男子,除了下半身穿着军裤,上半身的衣服早被脱个精光,光着身子接受拷问者的逼问。他的胸膛和背后尽是血痕,有些已经凝固了,有些还在流血,漂亮的金色短发已经被地板或自己的污血弄得纠结在一起,原本的亮丽颜色现在只剩下落魄这一种形容词。
即使如此依然十分嘴硬。
“虎、十字。”
一进门就看到虎基督满脸不悦,伏燹猜想拷问过程一定不太顺利。虎基督的耐心向来很有限,这次拷问能拖这么久都没有大发飙,已经是个奇迹。至于十字,他的态度很轻松,一点也不着急,伏燹猜十字是想等虎基督耐心磨尽后再做打算。她与二人打招呼,靠在被她打开的铁门上。
“喔?今天看起来一点睡意都没有。”十字笑瞇瞇。
伏燹闻言皱起眉头:“谁叫圣子越来越懂得治我了。”
虎和十字都没听懂伏燹在说什么。
“反正,被她吓得想睡也不敢睡。”
“别抱怨了,我们前几天到艾尔帝凡忙得要死,妳可没有出席,影说妳都在睡觉。”虎基督语带指责意味。
“分配任务的又不是我。”面对虎基督的埋怨,伏燹一脸无辜地回话,然后扯出别件事情:“其他人准备喝下午茶,我奉命来找你们上去。从这家伙口中问出重要情报了吗?”
十字回答她:“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只肯说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拒答。”
“好像还要很久才有结果?”
“不会。”虎基督满脸怒气,踩着高跟鞋走上前,抓住对方头发把他拉起来。
“哇,好可怜。”
十字喃喃自语。
紧接着,虎基督用力朝对方胯下踩去,俘虏的脸部表情全都揪在一起。虎基督放慢语调,缓缓说:
“赛亚克里尔没有派出任何兵力搜寻你的下落,你早就被他们遗弃了。”她的语气冰冷无情:“说出你知道的事情对谁都好,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俘虏勉强睁开早已被血液干涸的双眼,吃力地看了一眼虎基督的漂亮脸孔。
“去死吧──”
俘虏硬丢出这么一句话,完全未料到自己可能有的后果。
虎基督气焰高张地瞇细眼睛,这次更毫不留情地一脚踢中对方胯下,力道之大应该可以从俘虏的惨叫想象。
“我是虎。”虎基督那拥有修长指甲的右手托起对方下颚:“这句话应该可以提醒你我养了什么宠物。”
俘虏心中一震。他不是没听说过的。
“……虎啊,妳好凶喔。”
伏燹基督不知为何竟在此时插话,皱紧眉头状似十分烦恼。然后她走过去拉起虎基督:“别待在这个阴森灰暗的地方了,我们先回楼上吃蛋糕比较重要。”
“我──”
“没关系啦,接下来交给十字就可以。对吧?”
十字基督送出一抹优雅亲切的笑容:“嗯,妳们先回去吧。”
伏燹硬是推虎基督出了这个房间,并将铁门关上,让十字和俘虏独处。几十秒钟后,十字听到她们关闭最外面厚重铁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上楼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看着地板上的俘虏。
因为晓星基督拆解了俘虏所有关节的关系,俘虏形同瘫在地上的小虫,没有一点反击之力。十字走过去蹲在俘虏面前,拍拍他的肩膀。
“虎的脾气一向不太好,基本上是我负责拷问你啦,如果我问不出个所以然,这件工作就会交给虎去办。”十字基督露出无奈的表情耸耸肩:“坦白说,站在男人的立场,我不太想让你落入虎的手中。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开始问话了吗?”
那名俘虏虚弱地喘几口气。
十字过了一会儿才从地下室走上来,看到伏燹基督在抢晓星手上的蛋糕。
“喂,哪有这样的,为什么不给我──”
“这些留给艾湋拉他们,妳能吃的在那边。”晓星基督高举一盒蛋糕放到柜子上不让伏燹碰,手指客厅桌子摆放开来的其他蛋糕。
绽华基督就坐在最靠近蛋糕的沙发上,他迅速拿走一块黑森林,伏燹见状大叫:“啊啊啊啊──绽绽绽绽绽绽绽华!你已经吃掉吉士蛋糕了还拿!”
绽华基督露出轻蔑的笑容,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又没有人规定只能吃一块。”
“怎么可以这样──”
伏燹基督快速跑过去,拿走桌上的提拉米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喂,小心呛到──”
晓星基督的警告还没说完,就听到伏燹猛烈咳嗽,影基督赶紧倒了杯茶给她。
“真是的,我泡的红茶居然被妳这样蹧蹋。”看着牛饮下一杯红茶的伏燹,影基督噘着嘴说。
伏燹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又大口大口吃起提拉米苏。
“我实在不明白蛋糕有什么好吃的……”虎基督坐在另一头的沙发上,瞇细眼睛看着伏燹和绽华这两个吃蛋糕的人,蹙紧眉头。
“我比较喜欢泡芙。”影基督从装泡芙的盒子里拿出桑葚口味,送到嘴边轻咬一口。
堕天拿走仅有的一块香草蛋糕,十字也赶紧坐下来,圣子各倒了杯茶给他们。
“怎么样,那个俘虏开口了吗?”
“对。”十字先喝口茶,选了咖啡泡芙放入盘子,才回答圣子的问题:“他说出一些有趣的事情。”
晓星把一盒巧克力递到虎面前:“这个给妳。”
虎基督表情很讶异。
“不好吗?”
“……不,谢谢。”虎基督打开巧克力的包装,挑了一个放入嘴中。这是她很喜欢的巧克力牌子,是个极老的品牌,搭配红茶味道特别好,不会太甜也不会腻。影也拿了不同口味的巧克力球,很浓郁的香味,配上里面包裹的金黄色枫糖,味道十分迷人。
血基督没有挑选蛋糕,她只拿了红茶坐在旁边。影基督替葛雷林爷爷拿了一块芒果泡芙,又多拿了草莓泡芙:“爷爷,我先放到你的盘子里,免得等一下被两个怪物吃光光。”
伏燹和绽华各瞪了影基督一眼,手又朝下一个目标蛋糕伸去。
晓星放到自己盘子中的是吉士蛋糕,他发现原本买了五块的吉士蛋糕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块,伏燹盘子里阵亡了两块,绽华也是。
绽华已经伸手去拿最后一个布朗尼了,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优雅。伏燹基督加快吃的速度,就怕等一下蛋糕都被绽华吃完。三十秒后,伏燹已经先抢走一个巧克力口味的泡芙。
尽管如此,今天的重点根本不是什么蛋糕。
“那个俘虏叫什么名字?”圣子基督一边喝着红茶一边问十字。
“希里恩·米特。”十字基督把泡芙放到嘴边:“六荒右权的副官,今年二十九岁,入伍九年了。”
“关于九荒的事情呢?”
“他说,攻击艾尔帝凡高中的命令是由内阁下达的,再详细确切的细节他并不晓得,六荒右权从未跟他说明。”
“嗯……”嘴巴里都是泡芙的伏燹转过头来,嘛嘛呀呀地讲了一串话,没人听懂。
“伏燹,妳把嘴巴的东西吞下去再讲啦。”影基督帮伏燹空了的茶杯倒满红茶,一边劝她。
伏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泡芙吞下肚中:“呀。我是说,我比较想知道九荒的能力。你们不是说和你们打架的九荒都有超能力?”
“剑气、火焰、变形;唯独希里恩·米特很正常。”十字基督耸耸肩:“如果算入堕天听到的声音,至少我们和四种不同类型的超能力在对抗。”
葛雷林爷爷显然听不懂年轻人在谈些什么,他安静地喝自己的茶,吃泡芙。
“所谓的剑气。”血基督皱着眉头好一会儿:“那是风吧。控制风,像魔法一样。”
“太扯了。”虎基督下一秒毫不留情的批评:“如果说让人改变生理构造我觉得还可以接受,说什么控制风和火焰,甚至是听到奇怪的声音──这些我无法信服。”
“为什么?”刚吃完一个泡芙的绽华带着很不屑的笑容看着虎基督:“我并不觉得所谓“供给细胞养分,让细胞随意志快速分生”这套解释很有道理。”
“安静吃你的蛋糕!”虎基督被绽华这么一说,满脸怒容。
绽华倒显得很悠闲:“没礼貌的家伙。”
“你──”
“虎,别这样嘛,我觉得绽华说的很对啊。”影基督笑瞇瞇地说:“妳会相信对于那个怪物变形的解释,是因为妳亲眼看到了。”
“我问过希里恩·米特,虽然他知道长官拥有奇怪的力量,但是他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十字缓缓说:“但是,要不要听听看我的推测?”
众人表现出颇有兴趣的模样,十字基督便开始说了:
“首先是火焰,每次五荒左垣使用火焰的时候,空气的温度总是降低了一些,所以我说他“凝聚了热量”;剑气的原理也是相同的,推动风,我想可以造成锐利伤人的效果;至于变形,就是虎说的那套。”
圣子基督靠着沙发:“以伏燹的例子,她的脑波够强,可以控制低等动物做些简单的事情,以这一套去解释的话……”
“那个在脑海里说话的例子,是不是和心电感应也有点像呢?双胞胎总是很容易了解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如果他的脑波又更强烈,能够对一个外人,例如堕天施展心电感应,这就不奇怪了。”
“总的来说,归因于脑波?”伏燹基督偏头想了一下:“如果脑波真的这么特别,我想的确是有可能。人类意志力与想象力的潜能向来不是落伍的科学能够轻易解释,更何况这两种力量都能够直接影响脑电波强弱。影,妳说是吧?”
影基督神秘地微扬笑容,一语不答。
堕天听了其他基督的发言,猛然顿悟:“这么说来,上次在方舟的爆炸──”
“嗯,小把戏,我只是让老鼠以为电线是食物,小老鼠们跑过去咬一咬,要让楼层依序爆炸一点都不难。”
伏燹边回答,手朝桌上伸去抓走咖啡泡芙,又顺便摸走一块虎基督的巧克力。
“原来你们做了这么多坏事。”还在咀嚼泡芙皮的葛雷林爷爷趁着空档若有所思地插话:“爆炸不是非法的吗?好像是犯罪吧……嗯,好复杂。”他摇摇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可不觉得爷爷您在意。”影基督多塞了巧克力口味的泡芙到爷爷盘上,意有所指。
葛雷林爷爷嘴边的皱纹都上扬起来:“也是、也是。”
“你们刚刚提到双胞胎。”十字基督停顿一下后说:“希里恩·米特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做巴拉巴·米特。”
听到这个名字,圣子基督让人名在脑内兜几圈:“随行入侵方舟那一次,杀掉的敌人?我记得他也是六荒右权的副官。”
十字颔首:“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前后担任六荒右权的副官,巴拉巴死后是希里恩继任,但是看来六荒右权的副官又要换人了。”
“为什么特别提起这件事情?”晓星基督无法理解这个讯息所带来的涵义。
虎基督倒皱起眉头:“五荒左垣的副官也是双胞胎。”
“嗯?”就连一直专心吃东西的绽华也抬起头,对于这样的巧合感到怪异。
虎基督的表情很不高兴:“两次的对手都是五荒左垣的副官,一模一样的脸孔,看了就惹人厌。”
“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死掉的怪物?”伏燹基督转头问晓星,晓星答是。
“怪物是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听说还活着。”十字说。
“我明明就把他杀了。”虎基督嘟哝抱怨。
十字耸耸肩:“有人救活他,一点都不奇怪。当时对方倒在方舟里面,要急救什么的都很快,不是吗?”
这句话显然很不投虎基督的意。
“好吧,回到俘虏身上。”晓星基督莞尔:“还有问出什么事情?我对于九荒的能力、或是他们打算在方舟干出什么大事比较有兴趣。”
“能力不明,副官什么都不知道。”十字基督似乎感到可惜,然后补充:“倒是已经问出来到塞万唯尔的九荒。”
基督们等候十字报上名单。
“三荒分地、四荒地舞、五荒左垣、六荒右权、八荒后主──还有他们的副官,共计十人。”
“去掉已经解决的两名副官,剩下八个。”
血基督扯出淡淡的冷笑。
舒适辽阔的客厅,或坐或站,八抹人影其中之一缓缓开口。
“我们把各各他的位置找出来,再杀了希里恩,事情不就解决了?”
说话的是五荒左垣,他翘着穿军靴的脚,左手摆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支颐显得十分不耐烦:“事情就这么简单,为什么你们老喜欢复杂化,徒增困扰。”
八荒后主坐在另一头,他的表情始终没有改变,说话的口气倒有些冰冷:“我在意的并不是希里恩的性命,或者他会说出泄漏机密的事情;六荒从不跟她的副官多谈,这点大家都很清楚。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各各他的基督突然冒出来这一个问题。”
“莫名奇妙。”五荒左垣轻拧眉头做出受不了的表情:“基督跑出来凑热闹有什么好奇怪,是你们这些人太死脑筋;警察大队和各各他的基督合作对付国际敌人,我无法理解哪一个环节让你们大惊小怪。”
“我同意。”六荒右权抱胸站在五荒旁边,本来她倚着五荒坐的沙发站立,现在则坐下说话:“无论基督、警察,还是双方联手,对我们的计画并不造成影响,不是吗?”
“……我觉得谨慎行事。”四荒地舞──坐在侧边沙发,从头到尾都闭目养神,此时缓缓张开眼睛看了一眼六荒右权和五荒左垣:“他们之所以聚集在一起成立各各他,也是因为能力的牵扯。”
“五荒大人,恕属下冒昧,也就是说,我们并不确定基督能否使用能力。”
艾勒薇斯接着她的长官开口。
“艾勒薇斯,虽然我很欣赏妳,并不代表妳讲话就可以没大没小。”
“对不起。”艾勒薇斯被五荒这样一责备,赶紧恭敬地低下头去。
“所以我们现在,有必要解决希里恩吗?”六荒右权挑起眉毛问。
“无所谓。”
五荒左垣耸耸肩。
四荒地舞与三荒分地一语不发,八荒后主也没有讲话,算是没意见。
“好,基本上我不会再插手希里恩的事情,你们也别管了。”
六荒右权摊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