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聚拢惹起的尘埃刺痛的让人睁不开眼,因此直到尘埃落定,所有巨响完全平息之后,伏燹基督才敢张开眼睛。
  眼前是晓星基督,还有四方各一堵墙壁将他们围困在里面。
  四面墙围出的空间呈现长方形,前后只有一公尺,左右却起码有五公尺宽。墙壁极高,目测至少三十公尺,让伏燹基督觉得她好像掉到井里面去。漆黑的天空在头顶形成一块黑幕,些微碎雪飘落进来,显示那里是一道出口。
  诡异的是,四面墙壁上头,开始凝结着半透明的冰块,速度并有加紧的趋势。
  “……啊,晓星,你好。”
  会造成现在他们两人蹲在这井似的高墙内的后果,伏燹自己有一半以上的责任,因此她赶紧笑着跟晓星打哈哈。
  “妳好啊,多亏妳,我们被八荒困住。”晓星基督露出无奈的表情,并把怀中的小猫抱在手上:“什么是阿九?”
  “喔,阿九是这只猫的名字。”
  “……什么奇怪的名字。”
  “因为猫有九条命,所以简称阿九。”伏燹边说边把小猫从晓星手上抱过来,放在怀中:“我刚才想到的。你不觉得这名字很有意义?说不定我很有取名字的天份啊……”
  晓星基督不太想跟伏燹争辩,所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唔,看来你好像不太认同。”伏燹基督有些受挫,一方面也是觉得晓星在生她的气:“我也不是故意害你被关进来这里的,谁叫我是动物保护协会的终身会员?舍不得看到小动物平白无故丧命嘛……”
  “听妳鬼扯。”晓星基督瞇着眼睛不以为然:“刚才死了一地的蚂蚁和老鼠,这种恶心的事情只有妳做得出来。”
  “不,只有牺牲才能成就生命的价值。那些动物会感谢我赋予牠们的意义。”
  “是啊,真不错的价值。被关进来的游戏似乎挺好玩?”
  “唷……”伏燹基督皱起眉头:“你不要生气嘛,如果阿九就这样死掉了很可怜耶!同情牠一下好不好!”
  晓星突然露出微笑:“我觉得好好一只小猫,被叫做“阿九”这种烂名字比较可怜。”
  “哼哼……”
  伏燹负气地站在旁边没再接话。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受不了没有声音的气氛。
  “好吧,我们现在想个办法出去,这里面冷死人了。”
  随着四面墙壁冻结的冰块越来越多,墙内的温度也跟着极速下降。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没想到果然如此。”晓星脱下外套要伏燹披着,然后拿出香烟和火柴:“八荒后主原本想用这一招困住车子。我在让车子翻出土墙之前,曾经注意到墙内都是冰块。”
  “你不怕冷,我可没那么勇敢。”伏燹基督穿上晓星的外套并把小猫抱在怀中取暖:“想个办法逃出去吧,这鬼东西有什么奇怪的机关吗?”
  晓星基督点起香烟含在嘴内,又燃起一根火柴,让火柴靠在墙壁边燃烧。
  冰块被火焰融化些许,几滴水滴落在地面。
  “冰块是真的,土墙也是真的,都不是幻觉。但是为什么墙壁内侧能够结出这么多的冰块?”
  才一眨眼的时间,四面墙壁内侧已结出半透明的冰墙,晶莹剔透,宛如一座寒冷冰屋。
  “……如果是火屋就好了,我不怕火,但是冰块我就没有办法啦。”
  伏燹基督呼出一口白烟缓缓说道,打了呵欠。
  “我有点想睡觉。”
  晓星基督没理会伏燹基督。他对着冰墙踹上一脚,墙壁动也不动。他再更用力,但也只是让冰块龟裂,土墙一点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爬上去?”
  伏燹基督抬头,看着顶上的出口。四面滑溜溜的冰墙面,即使是猫也上不去吧。
  十字基督将车子开过三个路口,经过一个大圆环,绕到书店与快餐店中间的巷子,走到底之后是一间仓库。
  他伸手从置物柜里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便让仓库的铁门卷起。之后他把车子开进仓库,铁门在车后关上。
  没想到,穿过铁门之后的内部,并非如建筑物外表的假象,只是间储放货物的老旧仓库;相反地,那道门不过是个幌子,眼前是一条与门外巷子无异的道路。十字基督开着车子继续往前,大约两百多公尺后,他熄火下车,替马雷尔第开了后车门。
  车子右边是一条小巷弄。从外面看来,小巷弄内还有更小的巷子、巷子还分岔出窄到仅容一人侧身走过的防火巷。随行基督站在巷子外面,牵着他那匹黑马。
  “随行,最后交给你了。”
  “嗯。”随行示意马雷尔第跟着他走。
  “另外,圣子交代转告克莱劳上将:“将一切安顿妥当”。”
  “好,我先走了。”随行基督上马后协助马雷尔第坐在他背后,便骑着黑马往巷子内移动。
  虽然巷子里面分岔地乱七八糟,在那里钻来钻去,东南西北都被混淆了,而且巷子窄小不方便行动,随行并没有利用这般优势往不利于被追查的地方走,倒是驾着马匹走在比较宽的巷子,停在一间废弃的保龄球馆前。
  他拉开破旧大门,露出一个往下移动的楼梯,随行基督与马雷尔第纷纷进入里面。
  十字基督在与随行换手之后并没有于现场逗留太久。他回到车上沿路倒车,以极高超且平顺的手法一口气来到唬人的仓库门前,打开铁门继续倒车,回到书店与快餐店中间的巷口。
  接着十字基督大幅度回转,高速朝与九荒等人交手的地方回返。
  “对了,妳的长剑呢?”
  晓星基督和伏燹基督从土墙的最前方走到最后面,观察了内部所有墙面,希望找出个什么破绽。
  “长剑?被德蓝弗西斯拿走了。”
  “……妳跟他见面。”
  “就在刚刚。把剑交给他,请他转交店长当“酬劳和信物”。”伏燹低头看地上,准备走到另外一边检查底端的壁面。她让两只脚滑行前进,在地上拖着两条长长的痕迹。
  “为什么地板没有结冰?他是怎么做到让墙面结冰这个魔法的?”
  “又是那一套特殊能力吧。”
  “可恶。等我出去,我要好好研究这些奇怪的能力,把所有花招都学起来!”
  “冷静一点,别像个小孩子。”晓星吐烟,看着伏燹孩子气的说词而微笑。
  伏燹偏头看晓星。
  “太成熟也是会累的。在神经紧绷的时候让自己幼稚一点,感觉会比较轻松。”
  她伸手抚摸小猫背上的毛,左右嗅嗅,看着头顶。
  “你看,烟没有排出去。”
  她说的是晓星抽烟后吐出的那些烟雾。烟雾此时聚集在土墙最顶端,并没有飘散出去。
  “看来里面是个独立的空间。可是刚才那边还开着,我们刚被关进里面的时候,有雪从外面飘进来。”
  晓星也望着头顶的开口。最开始那边有碎雪飘落,但此时开口彷如有一道透明的玻璃挡住,灰烟排不出去,雪花则积落在开口上方。
  “他把我们困在这里的用意何在。”伏燹摇摇头:“把我们困住,然后他们就可以赶快去追车子?”
  “没用的,已经追不上车子。另外,刚才那个女人不可能再战斗,她吃了我的子弹。”
  “她是美女呢。”伏燹基督若有所思。
  “虽然这里是密闭空间,八荒后主想要闷死我们,也太浪费时间。”晓星基督边说边踩熄香烟,以免他们两人真的先被二氧化碳闷死。
  “要冷死我们也很奇怪。”伏燹基督踢着地上的泥土:“这个是马路上原本的土地,所以没有结冰。也就是说只有他拢高的土地才会结冰,但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或许根本没有意义。”晓星基督沉默了几秒钟:“我认为这只是半调子的能力。”
  “什么意思?”
  晓星基督表示:“我和绽华曾经上网查过九荒的事情,也打电话问过修斯莱德。现在的九荒,有一半以上的成员是七二七战争的时候被正式任命,换句话说,都相当年轻。”
  “相当年轻是说大概多大年纪?”
  “没有确切数字,但是妳也跟他们交过手,跟我们各各他差不多而已。相反地,那些在电视或杂志上看到的“超能力者”,平均都有一定的年纪,对吧。”
  “嗯……”
  ““特殊能力”这种东西,如果照十字的说法,是以想象力和脑波发动,应该比刀、枪、剑一类的实体物还要难学习,他们还未能把这项能力使用的出神入化也不无可能。我认为,这些冰块只是“未完成阶段”的能力。”
  “就像我这样吗。”伏燹点点头:“其实我到现在都只能控制小动物,像是蚂蚁、老鼠之类的东西,因为只要大一点的动物,就很难“说服”了。”
  “什么意思。”
  “我控制动物的方法很简单。譬如说我让老鼠爬到你身上,就只是告诉牠们“你的身上有食物”;相当于下达一个暗示,让牠们一窝蜂涌上去。”
  “原来如此。”
  “虽然可以依靠训练加强能力,但是一点都不简单。”伏燹基督嘟嘴:“最开始我只能控制蚂蚁,能够掌握老鼠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像今天控制的小猫,其实是我第一次尝试,谁知道居然幸运成功了,我自己都很高兴。”
  “好吧,回到原题,怎么出去?”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了。”伏燹腾出一只手放在冰墙上,但又觉得太冷,便把小猫交给晓星,并将晓星的外套脱下来当手套,垫在冰墙与她的双手手掌之间。
  “你觉得八荒后主,怎么制造这道墙壁?”
  “不知道。”
  “想象一下啦。”
  “……就直接让这堵墙壁拢起。”
  “墙怎么会随便拢起。”
  伏燹相当不满地反驳他。
  “……因为地底下有一股力量挤压土地,所以墙壁就拢上来。”
  “喔。”
  伏燹的双手摆放在冰墙上,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所以有一股力量从上面将墙壁往下压,墙壁就会消失……”
  晓星觉得饶富兴味。“这是反组织吗?”
  “嗄?”
  “根据组织的步骤,进行反组织;简单来说就是化解组织。”
  “没错。”伏燹基督继续心想。
  有一股力量由上推挤墙壁。她想象有一只巨手正牢牢地顶住墙顶,并且施以极大力气往下重压。
  “专心一点,我替妳注意四周。”
  晓星基督静静地站在伏燹旁边看她。
  一种由内心涌升的力量环绕着他们两人。并且,晓星感觉到空气中相当微妙的气流。他相信刚才墙壁真的有往下移动一点点。
  八荒后主在困住晓星和伏燹后,原本打算派古列和艾勒薇斯再去追踪车子。但是他回头看过现场状况立刻决定改变计画。
  艾勒薇斯已不具备战斗力,他不能把四荒的副官丢在这里,这样对四荒交代不过去。而车子的去向亦相当不明确;一开始他们顺着笔直的街道在追,没什么障碍物,但在八荒等人被拦下来后,车子前进的方向已由大道变为分岔的几条路,再远一点的路线则更加错综复杂。
  如果没办法抓回俘虏,就带一、两个基督回赛亚克里尔受苦。
  八荒后主吩咐古列看照着艾勒薇斯,自己则走到墙外,思考下一步。
  几秒钟后,八荒后主要古列来到墙边,并要他拔出自己的军刀。古列立刻就懂八荒后主的意思。
  古列拔出他的军刀,闭上眼睛以让自己专心,将军刀刺入土墙。原本伏燹和晓星怎么破坏都纹风不动的墙壁,这时竟像果冻一样让古列轻松刺入,并将剑身埋在墙内。
  古列双手握着刀柄,张开眼睛,对八荒点头。
  八荒此时才暂时和古列离开土墙,蹲下观察艾勒薇斯的状况,并且拿出手机打算联络其他同伴。
  伏燹基督突然大受惊吓,双手快速离开墙面,整个人骇恐地往后大退好几步。
  如果不是晓星基督及时扶住伏燹,伏燹基督此时可能已经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
  “我才想问怎么了!”伏燹基督又疑惑又焦急:“那道墙感觉好讨厌,我不要过去!”
  晓星皱眉。他让伏燹自己站好,抱着小猫往墙壁走。但小猫凄厉地叫了一声,跳出晓星怀中,把晓星的手臂抓开红红的印子。
  “你们两个都怎么了。”
  伏燹抱住小猫怒视着墙壁和晓星:“不要靠近墙壁,我和阿九都不喜欢!”
  晓星依旧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他试着接近墙面。没想到,他才刚伸手往墙上一放,立刻做出如触电般的反应,迅速收回右掌。
  伏燹用一副“知道教训了吧”的表情看着晓星,眼神带着几分恐惧和退缩。那种害怕的情绪不曾在伏燹眼中看过,这让晓星更加警惕。
  不过,晓星完全能够理解伏燹的心情。
  那道墙面散发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如果要用比较具体的说法来解释,晓星觉得那有点像他十岁时,突然目睹自己父母惨死模样的心情,但是同时也有点像他生平第一次开枪杀了敌人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单纯的排拒和厌恶,揉合了恐惧,让人无论如何都不想接近。
  “可是我们必须出去。”
  虽然觉得对不起伏燹,晓星还是对伏燹开口要求:“或者妳换一面墙,总之还是必须把土墙摧毁。”
  伏燹心里也明白这是必要的,只好乖乖把手上小猫再度交与晓星,走到对面的墙壁前。
  但是她才刚把手放上去,立刻又收回来。
  “不要,这堵墙也一样。”
  晓星基督感到棘手了。
  伏燹安静思考是否有别的方法。但是接着又想,墙壁为什么会突然让她感觉这么讨厌。
  “……晓星,你觉得散发最多讨厌气息的地方在哪里。”
  晓星静下心来,半晌后指着右边墙壁。
  “我也是。”
  他们两人走向右边,脸部表情都略微紧绷。越靠近墙壁,那种讨厌的排斥感觉就越加强烈。
  “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东西。刚才有这样东西吗?”
  伏燹基督指着墙壁下方一个不太明显、但已足够引起他们注意的亮白色物品。那样东西被埋在冰层后面,他们只能透过半透明的冰层看到。是一片三角形的金属片,看起来像是从墙外伸入墙内。
  “刚才不存在。”晓星摇头:“我们仔细查看过里面了。”
  “……你认为那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是刀子的尖端。”晓星说:“他们从外面刺入刀子。虽然这句话没有什么根据,但我觉得很像刚才跟我打的那男人的武器。”
  “……为什么我要害怕一把刀子。”伏燹基督显然相当挫折且生气,但是又不敢靠近墙壁,只能站在远一点的地方发怒。不过,一想到她前后左右都被墙壁所围绕,就越想越不高兴,情绪更加不稳定。
  晓星没打算出言安抚她,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急躁。话说回来,至少晓星的情况比伏燹好,没像伏燹这般接近歇斯底里。
  伏燹焦虑地站在晓星身边动也不动,她没有再开口说话,可是晓星能够清楚感觉她的不安。原本只是对墙壁怀着很深的恐惧和排斥,但逐渐地,因为他们本来就和四方墙壁距离不远,这份不安转为渐趋强烈的恐惧,彷佛墙壁是会移动的物体,正逐渐朝他们压迫笼罩。
  沉默大约持续了三或四分钟。等晓星反应过来,他发现伏燹的眼睛里已经布满泪水。虽然伏燹一点哭泣的声音也没有,泪水几乎就要流出眼外。她瞇着眼睛,怒视墙壁,一只手紧紧拉住晓星的衣服,紧抿嘴唇。
  “……妳在想什么。”
  晓星问话以企图转移伏燹的注意力;伏燹张口停了一秒钟后回话。
  “很多事情,所有讨人厌的事情。”
  “我也是。”
  “那为什么你这么冷静。”
  “因为妳太不稳重了。”
  “……什么啊。”
  伏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出眼外,晓星基督知道伏燹要面子,便假装没看到。
  “这种影响心情的能力,女人受的影响比较明显。”
  听到这话,伏燹先是愣住。她怪异地瞪着晓星,晓星则看到她漂亮的黑眼内布满血丝。
  “……你怎么知道我生理期。”
  “啊,听得懂暗示。”
  “我又不是笨蛋。”
  “我没说妳是。”
  “你明明就──”伏燹原本想要反驳晓星的话,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争论:“……奇怪,我做什么跟你吵架。”
  “我没有跟妳吵架。”
  “你明明就有。”
  “没有。”
  “就是有,你乱骂我!”伏燹很不高兴的重复声明,却让晓星想笑。
  “我骂妳哪句话?”
  “你说我是笨蛋。”
  晓星愣了愣。
  “不对,那句话是妳自己说的。”
  “又骂我了!”伏燹低声嘟哝,眼泪掉的更凶。样子就像是晓星真的欺负她:“你还说没有……”
  “……随便妳。”
  晓星耸耸肩,没再打算与伏燹争辩;他看看天上,又把视线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