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岚曰:“此皆通行之书,而迩来风气趋《尔雅》、《说文》一派,此等书遂为坊间所无久。为贵副使,四处托人购之,略有着落矣。”余曰:“《如白田杂著》可得否?”晓岚曰:“此本寒家之本,一入官库,遂不可得。幸王懋竑有文集,此书刻入其集中,亦托人向镇江府刷印也。”又曰:“此数书多在南方,故求之不易。受托之人又以为不急之物,可以缓求,故悠忽遂至今也。前者已标以催诸友,大抵有则必有,但不能一呼立应耳。”问:“李编修鼎元奉使琉球已回否?”答:“此时官中书舍人已回,其弟骥元,敝门人也,已亡矣。”问:“李雨邨尚在成都落拓否?”答:“徵歌选妓,玩水游山,兼作诗话若干卷,甚得意也。”问:“翁覃溪在京师?”答:“翁公已以鸿胪,奉祠东陵。”问:“比部孙星衍在京?”答:“渊如外转道员,现在丁忧。”余曰:“闻其博雅,善小篆。”晓岚曰:“此公学问文章,皆有端绪。作官山东,亦有清名。”余曰:“庚戌年中来此时,孙中堂之子中书舍人衡声名藉甚,尚在京师否?”答:“此物为我捕得,已解令回籍矣!京师有四凶,此其一也。內行不修,为士大夫所不齿。奉旨斥革,仍游荡京师生事。老夫掌捴宪时,逐之返矣。”余曰:“四凶之名可闻否?”晓岚曰:“皆钜公家不才子也,不欲道之。”余曰:“苏州七子之目,可得闻欤?”晓岚曰:“此王礼堂,钱辛楣之同社也。中多佳士,亦有好名者附其间,今已无人道之矣。七子社只王、钱二公为寔学,他皆依草附木耳。二公皆敝同年也。”余曰:“辛楣所著《廿三史刊误》已成完帙否?曾闻其子东壁夙慧能诗。”晓岚曰:“辛楣之子,才亦可取,而不及其侄东垣能世其家学,新举于乡。”余曰:“韦祭酒谦恒诗何如?”晓岚曰:“此敝门人也,其文胜其诗。其子邃于三礼,能传父学。”余曰:“闻其女壻龚协罣误在谪,的是何事?”晓岚曰:“此龚礼部之子,王渔洋之外曾孙。人不醇正,究以撞骗获罪。”余曰:“《滦阳销夏录》及他盛作,可以一寓鄙目否?”晓岚曰:“近有人合刻五种为一编,稍迟取来,可以奉赠请教。”余曰:“近作二卷请教。”晓岚曰:“谨当拜读。此数日內,典礼繁重,须至冊立礼成,方稍暇也。”余见纪公年踰七十,不挂暖曃镜,亦作蝇头细字。天气颇热,对椅酬酢,鼻端有汗,久坐不安。请退与令郞、令孙话。晓岚曰:“此皆豚犬,不足仰扳大贤也。”余闻纪公嗜烟,烟杯之大,几如小锺,终日不离口。殆过韩慕庐,尤爱东烟云,故送致关西香烟。晓岚以花王阁賸?001藁一卷示余,乃其高祖名坤号厚斋所著。坤系崇祯间诸生,其诗峭洁,多忧时感事之作,有云:“恩怨亦人情,吾宁怪诸老。且愿缓报施,稍待风尘扫。”深得风刺之旨。
四月十五日,冊封皇后鈕祜录?002氏。我国使臣入太和殿庭,参贺班。见龙亭仪仗,自殿门出,迤向左閤门。纪公被绣衣,持节先行,鞠躬喘喘,噫!其老矣!是后欲再访,使人候之。呕泄委顿,不能见客。老宗伯疲于典礼,安得不然。寻闻病愈,而又出圆明园矣。此行为购朱子书,书肆中既未见善本,纪公曾求诸江南云,而亦无所得。纪公所云“迩来风气趋《尔雅》、《说文》一派”者,似指时流。而其实汉学、宋学、考古家、讲学家等标目,未必非自晓岚倡之也。见简明书目论断,可知也。多见南方诸子,所究心者《六书》,所尊慕者郑康成。相誉必曰“通儒”。曰“通人”。程朱之书不讲,似已久矣。中国学术之如此,良可叹也。
访李墨庄舍人鼎元叙旧。问:“雨邨先生平安?”答:“尚平安。”问:“先生赐一品服,衔命破浪,冊封藩王,可谓榮矣!先生是副价(使),谁为正使。”答:“赵公名文楷,丙辰状元。”问:“琉球水程几何?”答:“七千余里,从五虎门至彼通计如此。前人有云万里,又云四千余里,似皆不确。”问:“琉球国王姓尚,新受封王名云何。”答:“尚温。”问:“渡海有何奇观。”答:“无甚奇观。遇海贼击逐之。”问:“舟中人役几何?有兵仗否?”答:“人役二百余人,大礮兵仗悉具。”问:“到彼风俗衣章如何?”答:“王及官着草靸,平民皆赤足,衣章何论?”问:“想多大作如周诗讲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