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煦列车旁的花岗石碑上刻着:“1918年11月11日,以罪恶为荣的德意志帝国在此屈膝投降被它企图奴役的自由人民所击败。”傲慢专横的德国人没有做出丝毫让步,却冷酷地发出最后通牒这是希特勒一生中最激动的时刻,谁也不会理解这胜利对他意味着什么希特勒来到拿破仑的石棺前,他脱帽伫立,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崩溃后的法兰西,究竟是怎样的呢?人们会问:“是谁打败了法国?”那么,就让历史老人来作答吧!
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1918年11月8日凌晨,一战战败的德国派出以外交大臣为首的代表团到达了巴黎东北方贡比涅森林的雷通车站。协约国联军统帅、法国元帅福煦乘坐的白色列车正停在这里。德国人一到,福煦未与他们握手,劈头便问道:“你们来干什么?先生们!”德国人回答说:“我们想听听您的停战建议。”福煦傲然地说:“我们没提过任何停战建议,我们很愿意继续打下去。”尴尬的德国人只得表示“无法继续打下去了”,于是福煦提出停战条件,并限令德国3日内无条件接受。11月11日凌晨5时,德国两名代表就在贡比涅森林的“福煦列车”上签订了停战协定。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德国战败而结束。之后,胜利的法国人在森林空地上竖起了一块约1米高的花岗石纪念碑,上面用法文写着:“1918年11月11日,以罪恶为荣的德意志帝国在此屈膝投降——被它企图奴役的自由人民所击败。”
22年后,又是在这片曾让法国人引以为豪的贡比涅森林里,历史向法国人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但这一次胜利者是德国人,而法国人扮演了22年前德国人所不愿扮演的角色。
许多天来,希特勒都在殚精竭虑地思考停战一事:他要邀请法国人来贡比涅森林,经受1918年法国在此地惩治战败的德国将领们时的侮辱。这个得意的想法在希特勒心中已经酝酿了一个月之久,他要在这个地点捉弄法国,报德国民族的一箭之仇。最后,他的情绪有所改变:不给法国从北非那里继续打下去的任何理由,是这次停战的主要目的,但最重要的是,希特勒想要让英国人看看,在胜利之时,他会是怎样的宽宏大量。
停战条款展示出希特勒是个深谙此道的老手。在慕尼黑,希特勒秘密地说服墨索里尼在最后签订和约之前,意大利不要对法国提出领土要求,只有法国西北部(一直到西班牙边界)将由德国人占领,其余部分将继续在贝当管辖之下。棘手的法国舰队问题需要很好地处理,因为希特勒不想让法国舰队逃往英国,雷德尔海军上将于20日问他德国是否能对法国舰队提出占有权,希特勒回答说,因为法国舰队没有挨打,所以德国海军没有这个权力,此外,法国舰队也在德国海军的活动范围之外。因此,在停战正式条款中取消了对法国舰队的一切要求:法国可以保留一部分舰队,以保护其殖民利益,其余部分要退出现役。否则这些舰只就原地不动——事实上,希特勒只希望这些船能被船上人员凿沉。总而言之,从战略来说,德国的停战条件的苛刻程度不亚于1918年法国强加给德国的屈辱条件,或者不亚于不久前法国预期打败希特勒后草拟的停战条件。
1940年6月21日,对法国人而言,那是一个充满羞辱的夏日。那天是星期五,太阳从浓厚的雾幕里渐渐露出灰白的脸孔,阳光淡淡地照射着已经疲倦了的,但是还在向德国军队施行阻击的法国士兵,也照射在正在搜寻面包或一点奶酪来给他们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充饥的法国主妇。他们的脸色看起来都很苍白。
德军野战司令部里,希特勒起床了。在空中健儿及陆上卫兵的森严警卫之中,他穿上了他那套上等兵的制服,用手摸了摸他那撮小胡子,拢了拢不长的头发。堂堂的德国元首,在战胜签订协定之日,为什么只穿上等兵的制服?原来希特勒誓称,在德国胜利之前他将长期穿着这套制服的。
再看元首的卫士们,个个目光炯炯,如同德国的象征双头黑鹰一般凶猛,他们在巴黎东数公里的贡比涅森林周围形成一个警戒圈,这就是行将开演的一幕历史剧的剧场。
在法国人到达贡比涅森林的前一天,按照希特勒的旨意,德国士兵把当年福煦将军的旧客车从巴黎法国国家博物馆里拖了出来,这辆客车20多年来一直是法兰西共和国胜利的象征,现在却烙上了失败的印记。如今,这辆客车被开到饱尝炮火洗礼的古木参天的森林里,停放在古树中间一个适当的地点,在1918年11月,据说它也曾经准确地停留在这个地点。
再走近一些便有一个帐篷,专为代表法国签署接受希特勒停战条件的代表们而设,他们从波尔多出发,在纳粹统治下的巴黎过了一夜。当法国代表到达森林里边的时候,他们发现德军工程师已给他们装接好了一部电话,它可以通过战场和法国的电线连接起来,法国代表可以和在波尔多的法国政府要员直接通话。
在森林和著名的铁路交叉点的四周预先已布置了一个精悍的警卫线,他们负责保卫会议,使之不遭到意外的袭击。
6月21日中午,希特勒驱车通过法国北部云遮雾罩的公路,前往贡比涅森林,从4天前希特勒接到贝当的停战请求以来,希特勒大本营的官员为世界新闻界和摄影记者布置场地而日夜忙碌。仪仗队也整齐地排成一排,等待希特勒的到来。
希特勒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也不发脾气,他尚不急于尝试战胜者的滋味,而是先好好地吃了一顿午餐,直至午后3点钟他才在客车两旁的仪仗卫士的鹄立行列中缓缓走来。
他的身后是一群身着笔挺军服的德国高级将领,他们是戈林、布劳希奇、凯特尔、雷德尔以及帝国部长赫斯和里宾特洛甫。
德国人在离空地近300米的一座一战结束时树立的雕像前走下汽车,这座雕像上站立着象征霍亨索伦王朝的有气无力的鹰,鹰身上插着一把利剑。为了让希特勒心情舒畅一些,德国士兵特意在这鹰上覆盖了一面德国军旗。
下车的时候,希特勒表情显得异常严肃。他好像一个学美术的学生走进博物馆一般,缓缓地绕行了一周,注视着1918年议和的纪念碑,他注视着福煦的半身塑像,而就在福煦的塑像前面,希特勒的手下已给他竖起一尊他本人的塑像了。
然后元首在车厢里巡视了一周,据说元首对这车厢很爱慕。在车厢附近的花岗岩石碑前,希特勒停住了脚步,当时在场的美国记者夏伊勒这样描述道:“希特勒读着,戈林也读着,大家站在6月的阳光中和一片寂静中读完了它。我观察着希特勒的脸部表情。我离他只有50米,从我的望远镜里看,好像他们站在我面前一样他的脸上燃烧的是蔑视、愤怒、仇恨、报复和胜利。他离开了纪念碑,极力使他的姿态能表现出他的蔑视突然,他好像感到自己的脸部表情还没有完全表达出他的感情似的,他把整个身子摆出一副与他的心情相协调的姿态。他迅速把双手搭在臀部,两肩耸起,两脚分得很开。这是一种不可一世的挑战姿态。”
希特勒先在“福煦列车”前检阅了仪仗队,然后他昂首跨进车厢,一屁股坐在1918年福煦元帅曾坐过的那把椅子上。
5分钟之后,也就是下午3时30分,法国代表团姗姗来迟,他们迟到了40分钟。希特勒在车厢里接见了看起来萎靡不振但还保持着端庄镇定的法国代表团。希特勒在餐车里长桌的一端坐定,接着,德军参谋长凯特尔将军开始向绷着脸的法国人宣读停战条款的序言。
希特勒亲自写下了这些话作为序言:“指定贡比涅森林作为接受这些条款的地点,是为了通过这一举动恢复正义,使人们永远忘却在法国历史上并非光彩的一页、而德国人民却视为有史以来最大耻辱的那些往事。法国是在许许多多流血战斗中经过英勇抵抗后被击败的。因此,德国不打算在停战条件上或者在谈判中使如此英勇的敌人受辱。德国的唯一要求就是防止德法再战,法国应为德国对英国的继续斗争提供必要的保证条款,并使以洗雪德帝国过去所遭受的一切不公正为基本要点的新的和约成为可能”
当凯特尔读完这12分钟的序言后,希特勒站起来和随行人员退场,凯特尔继续向法国人口授停战条件。施蒙特曾口述了德国军官退场的次序,这充分说明了希特勒的心理状态:紧跟在希特勒后面的是戈林,然后是里宾特洛甫、赫斯和哈尔德,布劳希奇最后离开。
在这以后提出的条款中,要求法国既在本土、也在殖民地和海外领地停止军事行动。为了保障德国的利益,建立了约占法国领土2/3的占领区,而只把东南部留给法国人;准许在法国本土保留一支小型陆军,它类似当年凡尔赛和约准许德国拥有的那支军队,一切超出这一范围的武器装备和各种军用物资都移交德国;法国政府已不再需要海军来保卫自己在殖民地的利益,所以全部海军必须受拘留
谈判在继续进行,当凯特尔宣读完停战条款后,亨齐格马上对德国人说:条件太“冷酷无情”了,比1918年法国在这里向德国提出的条件苛刻得多。他要求把条款报请波尔多的法国政府,之后才能提出意见或签字!凯特尔听了这话,大声吼道:“绝对办不到,你必须立即签字!”亨齐格说:“1918年法国就允许德国方面和它在柏林的政府联系,我们要求给予同样的方便。”
德国人最后只好同意了法国代表团使用卧车上的电话将停战条款全文发出去,并和他们的政府进行磋商。这时,在树林后面几米远的军用通讯车中,德国翻译施奈特博士被指派窃听法国人通话的内容,他听到:“是的,我是魏刚将军。”“我是亨齐格,我是从车厢打电话给你的——是从你知道的车厢跟你说话。”(1918年,魏刚曾作为福煦的副官在此参加停战谈判)。在以后的几个小时内,贡比涅和波尔多之间通了好几次电话。谈判直到天黑仍然在进行
第2天上午10时,双方谈判仍在继续,这使凯特尔越来越恼火。傲慢专横的德国人没有作出丝毫让步,大约在下午6时左右,他冷酷地向法国人发出了最后通牒:如果1小时内不能达成协议,谈判就告破裂,他将引导代表团返回德国阵地。他的讲话在法国代表团中引起了极大的骚动。当亨齐格再次和波尔多的魏刚通话以后,法国人最后只得同意在条款上签字。
1940年6月22日下午6时50分,凯特尔和亨齐格分别在德法停战条款上签字。仪式结束后,凯特尔叫亨齐格停留一会儿再走。待无他人在场时,两位将军无言地对视着,两人眼中都噙着泪水。凯特尔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对亨齐格如此尊严地代表他的国家的利益表示祝贺,接着,他便伸出一只手。亨齐格握了握它。
按照停战协定规定,法国军队全部解除武装并把武器交给德国,法国被肢解为两部分,法国北部约占全国3/5的富庶工业区由德军占领,法国负担德国占领军的全部费用。其他非占领区表面上由贝当傀儡政府统治,实际上整个法国完全被置于德国人的统治之下。法国从此陷入了亡国的深渊。
德国电台对签订条约过程进行了现场广播,将这些事件送回了德国。当精神不振的亨齐格一走下餐车时,那边便传来了有节奏的录音喊声:“我们打,打打打,打英国!”这是戈培尔玩的花样,不管什么场合,他都要放音乐。但他这次的做法却惹恼了元首——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设法给人以相反的印象。
当法国代表团从停战谈判的车厢走出去乘车离去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霏霏细雨。这时,一群德国士兵正起劲地叫喊着,开始移动那辆旧卧车——“福煦列车”。
“运到哪里去?”一个美国记者问道。
“到柏林去!”他们要把这车厢运往柏林当作展品。至于那座在1918年竖立的花岗岩纪念碑,则在两天以后,被一队德国士兵奉命用炸药炸毁了,只有福煦元帅的塑像留了下来。
这是一个令法国人民很久都不能忘怀的历史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