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一个很美好的日子。蓝天。白云。大太阳。
  其实扎胎放气并非一件很不道德的事,纯粹个人娱乐而已。而且好的车胎一般都是很难扎爆的,就像坦克。我只想为我们的行动找个合适的理由而已,我无耻,我承认。
  迟子烬从一回来就扬言自己要扎校长的车胎泄愤,因为他很想为自己惨遭毒害的脸讨回公道,他说自己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然后我就打电话让天枫回来的时候带几包狗粮。等他反应过来就开始打我,尘土飞扬。
  等到我们都筋疲力尽的时候天枫真的将我的玩笑当真买了一大堆狗粮回来,然后子烬就从床上爬起来打他,我没理由看着自己的兄弟因为自己无辜被打,然后又是一场混战。
  尘土飞扬。
  最终的最终,尘埃落定。
  迟子烬虽然气喘吁吁但仍然不知疲倦地继续扬言要扎校长的车胎泄愤,我第一次见这样执迷不悟的孩子,为了他这份勇气,为了子嫣的幸福,我同意加入。陆天枫想了想,嘴角一咧,举手赞成。
  十七号公校的夏天绝对是全中国所有私立学校里最热的,这里的锅炉房每天都冒着热气,所有宿舍的空调都是坏的,所有的三叶电扇都只有两叶并且还被同学排队用来挂衣服,甚至所有自来水从管子里流出来的时候都是温的。但有一个东西可以让他们将冷酷进行到底,那就是他们拥有其他学校望尘莫及的骄人成绩。全省第一的升学率,全省第一的学生总数和全省第一的清华北大上线率。
  而如果你将自己的手伸出来表示这三个数字时就会自然而然的做出一个相同的手势,而这个手势被很多人定义为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就是ok。而这也是所有十七号公校的学生最引以自豪的地方,因为他们是唯一一群可以大摇大摆将校服穿上街而不必顾及别人眼光的人。
  我们不怕命运翻云覆雨的手掌是因为我们早已经遍体鳞伤。一切的一切校长才是罪魁祸首,于是我们决定进行报复,听起来很悲壮的,就像几个人喝醉了酒红着脸要找所有日本人打架一样。
  我将十七号公校的种种可恶行径从日记本里整理出来几乎占满了一整张纸,陆天枫和迟子烬看看就觉得触目惊心,然后他们就告诉我我竟然是个爱记仇的人。我打断他们的话将他们叫过来围坐在一起准备绝地反击。
  《成功学》里讲:一件事的成功与否要看执行者是否具备严谨的态度、缜密的思维以及必胜的信心。而据我长时间近距离观察:严谨态度陆天枫有,缜密思维我具备,迟子烬毫无疑问有着必胜的信心,于是我们准备分解一个成功者的素质掩耳盗铃。生死之谓已成后话,有仇必报才是真理。
  下午最后一节课,我们准备行动。
  操场上有几个男生在踢球,汗水紧贴在身上露出清晰的骨架,但他们依然不知疲惫地奔跑,然后不知疲惫地笑。校园中间的大马路上时不时走过几个抱着作业本一脸文静的孩子,身上穿着很规整的校服,远远望去像是一道移动的路标。我们三个人一脸严肃地向操场对面的车棚走去,步履整齐像训练有素的杀手。
  陆天枫对我们两个人说:“你们听,这像不像一首悲壮的挽歌,给我们的。”
  然后我和子烬果真循着声音的方向在操场的墙角里找到了补习声乐的一群孩子,他们唱的歌词让我们听了想自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们脸上所呈现的激烈情怀被头顶的太阳晒得疲软而没有力气,只剩下一种面条般柔软的表情匍匐在脸部表层伪装成壮士所应有的悲壮情怀,这是一群天生的好演员,他们的演技好的一塌糊涂。
  是谁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毁其意志的,是谁说过一个好的战士是应该能承受得住任何精神考验的,他要是个男人我阳痿他!
  迟子烬眼睛一翻:“要我过去灭了他们吗?”
  陆天枫拍拍他的肩膀:“兄台,是他们灭你还是你灭他们?”
  “还有得选吗?”
  我说:“当然,你自残谢罪,或许他们还能饶了你。放心吧,我们逢年过节肯定会给你烧纸钱的。”
  “那我这就去灭了他们,你们先去扎胎————”迟子烬一脸的怒不可遏。
  我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我们先灭了你你信吗?”
  ——你不怕我去那边再回来找你吗?
  陆天枫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牙齿,说:“你不会的,不是有首歌叫《兄弟地久天长》吗?”
  我和迟子烬突然笑得前仰后合,操场上的人看我们的样子像是在看着一个神奇物种,陆天枫一脸无辜的挠挠头:“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错没错,地久天长,地久天长。”我捂着肚子将这话告诉了陆天枫。
  然后他看我和迟子烬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信任,看见他嘟着嘴走在最前面的可爱样子,我和迟子烬再一次笑得人仰马翻。
  事实证明我们的计划并不像前期预想的那样一帆风顺,我们没有考虑到如何骗过看车的老爷爷进车棚,复仇之路刚进行到第一步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瓶颈。
  远远看见看车老爷爷一脸慈祥地坐在车棚前看报纸的时候我们的心真的比四姑娘还要悲伤。
  “——是谁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我把整条腿都锯掉了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找到。是谁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我把整个学期的书都撕了,连个丑女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们一直以报仇为最高理想,谁要挡着我我一定给人跪下,我不惯着自己,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迟子烬一直以来都辩证得要命。
  陆天枫开始插科打诨:“对,给他跪下,给他跪下————!!!”
  迟子烬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进去给人跪下脚步不自主地向前移动但我理智尚存一把将他的手抓了回来,陆天枫显然想要亲眼目睹事情变糟的全过程,好以此为刚才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打抱不平。他死命的过来将我和迟子烬的手想要分开好让迟子烬进去送死。然后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展开拉锯战,偶尔有谁踩了谁的脚惹得一阵嗷嗷怪叫。
  周围有爱看热闹的人聚过来然后门卫叔叔就一路小跑过来以为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当他看见我们三个人像小孩子一样互相抱在一起根本不像有什么重大事件的影子就突然变得慈眉善目起来。“多大的孩子了还玩游戏,快散开回教室学习去。”然后朝我们像个孩子一样笑。
  于是我们三个被迫分开,难得这个世上还有这样童心未泯的老男孩儿,我们为他的天真惊喜不已。其他人看我们三个的目光就像发现了神奇新大陆一样想竭力从我们身上找到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谁说过帮助别人就是毁灭自己的,然后我们识趣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