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嫣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沉进地平线以下,推开门进去,爸爸正在收拾屋子。电视里播放的《新闻联播》音量被调大了好几倍,以至于播音员每说一句台词都能听见嘈杂的“咝咝”声。
——爸,您就不能把声音关小点儿,咱们不休息邻居还要休息呢?
子嫣将书包脱下来扔在沙发上,书包滑下来掉在地上,她又重新蹲下身去捡起来放好,接了一杯开水捧在手上。
——哦,我这就关,这就关。吃饭了没有,爸爸这就去做,想吃什么,红烧肉还是排骨汤?
爸爸脸上是一种很难看的表情,眉头微微皱起来,双手在身后打着圈。
子嫣没有说话,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爸爸一眼,转身走进卧室,啪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门。其实声音并没有多大,屋子里太过安静而已,电视机里庄重沉闷的播音已变得琐琐屑屑。爸爸望着那扇缓缓关上的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恍惚间竟有觉得这扇门的地下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而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女儿就站在天堑的那头,对着自己天真的笑。自己是多么的想像小时候一样抱抱她呀,可是任凭自己怎样的努力总是跨不过去,然后自己奋身一纵,狂风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眼看着就要抓住她的手了,而就在那一刻突然就那样直直的坠落下去,然后,不可挽回的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子嫣打开灯,妈妈的身份证和护照触目惊心的横躺在书桌上,旁边是今天早晨忘带的试卷。突然若有所思什么,然后转身折回去。
——爸,妈妈不是出国了吗,怎么连身份证和护照都没有带在身上
爸爸慌忙的从厨房里冲出来,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放下手里洗干净的排骨,脸上是一种惊慌失措的难看表情。想说什么但又在竭力掩饰,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四面八方的氧气都被某个巨大的黑暗洞口吞噬一般,只顾满脸堆着笑。
——这个,这个,妈妈去那个——
话语突然断在空气里,爸爸双手在背后打着圈,眼睛不敢直视她。
而就在这时子嫣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子烬发来的一条短信,也没来得及看,刚要合上手机来电铃声又紧接着响起来。
——喂,在干吗,我看到个特好玩的笑话现在讲给你听啊……
子嫣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一脸无奈的进房间去听子烬讲废话,不过这种废话好像已经讲了好久了,每天晚上都会听到。但总会微笑着不厌其烦的听,而对方也总会不厌其烦的讲。子嫣再一次回到了房间,轻轻地关上门。
也没有再进去厨房,一个人走进卧室里,没有开灯,躺在床上的时候一大片没有边际的黑暗重重地压下来,快要窒息般的感觉。眼泪掉落下来迅速被枕头吸收干净,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摆设,妻子去世前收拾好的衣柜、定好的闹钟和晾好的此时又已潮湿的衣服,这些都没有动,尽管有的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他始终让它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这些到底还能够保存多久,或许很快就会被拂去灰尘换上原来或新的样子,但那些回不去的,终究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