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土之生民,二男四女,故其俗以女為卑。涪水之源,富民任盈年老無嗣,惟一女,愛之,名寶珠,年十五,隨鄰伴遨遊蠶市,燈下稠人中迷路,為惡少昝元誘之,父母重賞尋訪月餘,已為元所賣於夔子矣,父哭之失明,母義氏心氣成健忘。如此十年,百計求之,了無音耗,盈聞七曲之靈,乃肘行膝步,號泣見投,願一見珠而死。予閔之,乃敕八功曹將三百陰兵,方圓千里四外求之,或見珠於夔之魚腹,負汲而哀,詢之瀼龍,乃得其實。予乃夜夢於盈,自七曲而南,沿流下之,直抵夔門,見女與語,女亦夢見其父,既明,盈謝而去,使人相之,蓋如夢中所行,乃見焉。珠初為人婢,主母惡之,而箠撻過甚,又轉他家,前主倍取其傭,又三年,復為鄰子詐欺曰:爾父求汝,令我與汝來,又轉之他家,如此前後四主矣。珠今在張白家,主母忌人有孕,而珠實懷之,恐得罪,欲赴於江。而如有人難之,父聞珠聲音,目乃有見,俱詣其主,贖身以歸,母亦疾愈。昝元者老矣,予乃遣功曹監治之,日撻三百,凡月餘,抉其兩目,乞丐於市,自陳曰:寶珠之失身,元之罪也,今為七曲張主治我良苦且死矣,逾年而殂。
口業第五十四
人生口業報非輕,莫把邪言作課程。
妄語以虛為實事,綺辭增百作千名。
血隨砭石流無已,罪積陰司貫已盈。
犁舌不須求地獄,眼前公案甚分明。
龜城之民祝期生,有口才而習下人,有生相不具者譏笑之,妍美者亦疵毀之,愚昧者輕侮之,智能者亦評品之,貧者鄙薄之,富者亦訕謗之,官僚則播其陰私,士友則發其隱曲,至有門地才具出己之右,無可議論者,則曰乃祖微人也,乃父鄙人也,或曰其母家工商也,其妻家駔儈也,或曰厥弟不良也,厥子不肖也,凡所知識,皆不逃於貶刺之中。此猶細故也,人小有過惡,則既傳揚之,又增飾之,以無為有,以一為十,以疑似為端的,以偶然為故犯,以不得已為優為,以錯誤為情實,至於面折之,眾辱之,又從而告訐之。非特待他人如此,雖已之族黨亦不兔焉,目其父母為頑囂,目其兄弟為管蔡。非止於身為之也,或教人興訟,己則解釋之,或教人詛罵,己則辯證之。所習既久,不知其非,中年得舌黃之疾,使人砭刺出血,勢少間,不數日,又作,尋復治之,大約一歲之問,疾五七作,每作不下出血一二升,率以為常。一日,因與其徒話鬼神幽明之故,言天之雨陽之不時,地之豐歉之不一,鬼神之受人祭祀,祖彌之邀人奠酻,皆訶罵之。予適與江瀆會語,聞其多口,予方竊笑之,里域真官虞奇叔曰:此特萬分之一耳,因備舉而詳言之,予乃遣功曹謬其操持,使自以手探舌出,以爪犁之,涎血淋漓,如屠狗彘,流溢於地,觀者千百,使自宣其過曰:人之口業不可作也,如此月餘,舌枯不能食而死。
東郭第五十五
工作雖然為得財,也須擇術自量裁。
减輕添重由心造,提後推前以意猜。
業熟雙眸皆瞽廢,藝精五指盡傷摧。
三年陽責人為鑒,寧免鞭魂死後灾。
蜀郡土薄水淺,民生其間,率皆慧點有智數,多機變,巧於求利,闤闠之徒,雖一錢物皆有贗偽。東郭人黎永正本攻輪輿,猒其作重而貨遲,乃改業治斗甬,尋又治權衡,逾年,人有欲深斗重秤為囑者,倍取其直而與之,其欲减勺為升,减合為斗,省銖為兩,省兩為斤者,亦如之。永正又能作空中捩絲之秤,折底隆梁之斗,小民不顧報應者,以為便於日用,往往求之,一日,司察神紏奏,有旨:以為用之者固非,而作之者尤甚,俾所在神祇陽警而陰理之。予乃遣里域神段彥夢撻永正,雖悟未悔。既以聲名漸彰,求者愈眾,貪其工直,夜以繼日,使其目力昏暗,以致矇瞽,年方四十,妻棄而他之,二子生而亦盲。又以久業於此,不欲頓廢,既已失明,別無生理,乃至以手為目,揣摩廣狹,臆度長短,鋸斧釘鑽,冒險施用,左手五指朝傷暮殘,膿血甫乾,肌膚未平,尋復被苦指節零落,不能執持,行哭於市,人既識之,皆無所卹,飢寒切體,如此三年,使自暴白其過而死,二子相繼以殍,由是所用之者,因少戢焉。
牛山第五十六
積善須逢善果圓,惡人還值惡因緣。
公平苟信無凶報,慘刻蘇珍惹禍愆。
但種稻粱先滿地,莫憂刑棘後參天。
諸君試看簷頭水,滴滴相承不肯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