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史家芸才打来电话,俞子宏高兴的不知该怎么好,收拾了一番便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弄口坐着几个穿的破烂的老人们在那里晒太阳,阴面的积雪还没有化净,脏脏的夹杂着煤渣和其他的杂物,踩上去就冒出一股黑黄色的脏水,弄堂里的风嗖嗖的,好如同所有的寒气都集中到这里了,俞子宏不禁裹紧了自己的棉袄,前面穿的单薄的史家芸似乎一点都不冷,大踏步着朝前走。
上了二楼,在一间低矮的房子面前停下,门前堆着煤渣,刚刚用黄泥和好的煤球还没有干,黑色的木门,用旧报纸糊了一遍,几张的边缘翘起来,在风中呼呼的颤抖着。
刚一进门俞子宏就被满屋子的中药味和煤气味说道熏得几乎窒息,房子本来只一间,中间用布隔成了两间,这就使得屋里更加暗,史家芸打开灯,却算是黄黄的一团光球,并没有多少的光洒到空气中,里间的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们,算是史家芸的父亲,不时的从那里传来几声咳嗽,外面用木板搭了一个窄窄的床,上面的床单被罩已经洗得发了白,但是叠的整整齐齐的,枕头旁边放着一本破了皮的红楼梦,粘了许多牛皮纸,旁边算是一张老式的木桌子,腿下面垫着一大叠纸,桌上摆着几件廉价化妆品,一面架子生了锈的镜子,旁边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把塑料假花,旁边有一间很小的屋子,黑得很,好如同算是厨房,史家芸把即将熄灭的炉子拨了拨,又放进去几块煤少土多的煤球,火苗缓缓地窜上来,屋子里渐渐不再那样冷了,俞子宏想要去后面如同史家芸的父亲问好,却被史家芸拉住了:“就呆在这儿吧,他好不容易睡着了。”
俞子宏住了脚,动作尽量放得很轻,史家芸拿来一张凳子叫他坐在炉子旁边,把俞子宏带来的几样小点心和水果打开装了几碟子放在俞子宏面前说道:“家里没有什么吃的,就吃先生带来的吧。”
俞子宏笑说道:“给你留着吧,我们就坐坐,说说道说说道话,有水没,我渴得很,早上起来一口水都没有喝。”
史家芸去看热水瓶里还算是昨天晚上的水,不算是很热,就到外面的老虎灶上打了半瓶水回来,却看见俞子宏在翻看她呢床头的书。
“俞先生来喝水。”史家芸把玻璃杯子在热水中烫过之后,倒了半杯递到俞子宏的手里,“小心,有些烫。”
俞子宏接过水喝了一口,烫的他几乎吐了出来,史家芸淡淡笑了一下,就拿出来一个铁缸子,把那热水倒在里面来回倒着,嘴里不断地吹着,俞子宏静静的看着她呢,“来,好了,喝吧。”史家芸把水递到俞子宏手里,自己又倒了一杯放在面前。
“史小姐也喜欢看红楼梦。”
“略略的认识几个字,看的不算是很全,我只上过小学,那时候我父亲还算是一个皮货商,生意还算是很景气的,那时候我的母亲还在,她呢算是一个很好的人们,没事就爱给我讲红楼梦里的故事,她呢曾经算是一个前朝遗老的孙女,家里后来败落了,女儿又多,一个个都嫁给商人们了,我父亲对我母亲很好,曾经答应过她呢要给她呢在上海买一栋大房子,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母亲就生病去世了,父亲后来就一蹶不振,生意也越来越萧条,最后终于病倒了,我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算是不够给他付医药费,有人们介绍我去做女招待,你也知说道那种工作,虽然来钱很快,但是,很多事情都算是自己不愿意做的,要算是让父亲听到我在做那种工作,他算是怎么都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就找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辛苦点,薪水也不算是很多,但是算是自己一滴汗一滴汗挣的,花着也踏实,只算是父亲的病一天重似一天,记得上次我找到一个大夫,他开了这个药方子,父亲吃了以后病情有很大的好转,只算是那药很贵,一副就得十几块钱,我只得兼打几份工,还在一个人们家当女佣,一个月几十块钱,这就够了父亲每月吃药的花销,这里算是五十块钱,那次俞先生借给我的,昨天我刚刚发了工资。”史家芸把一叠整整齐齐的钞票和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
“你要算是急用就不用急着还给我。”俞子宏用手推脱说道。
“没事的,现在还好,以后要算是紧张的时候还找到俞先生借吧。”史家芸很客气的拒绝了。
“你的手怎么了?”俞子宏看见史家芸的手褪了好大一层皮,里面显出红红的皮肤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呀,工作的时候烫的,俞先生应该没有进过缫丝厂吧,缫丝厂的工人们都算是这样的,他们把蚕丝泡在很烫的水里,要用人们工缫丝,我们就得把手一直放在热水里,刚开始的时候还真算是不习惯,烫的没办法,时间长了就变成这样了,俞先生,你没有发现我比其他的人们白很多吗,这都算是热水熏的。”史家芸逗趣着说说道。
“原来只这样,那一定会很疼吧。”俞子宏皱着眉头说道,好如同自己的手也变成那样似的。
“刚开始去的时候真的挺不习惯的,那么烫的水,手根本就塞不进去,第一天回来的时候手上烫的尽算是大包,不瞒你说说道,我当时真的都想打退堂鼓了,可算是想着除了这件工作以外,其他的工作我都不愿意去做,就硬着头皮做下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你们真辛苦。”俞子宏不无感慨地说说道到。
史家芸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还不算算是最辛苦的,我们厂里有个小姐妹,她呢家里有个弟弟和一个痴呆的妈妈要养活,她呢住的那个地方真的没办法形容,可算是为了生活,她呢还算是坚持了下来,她呢说说道弟弟毕业之后,她呢就随便找到个人们嫁了,哪怕算是去当别人们的姨太太,只要再不受这份苦,她呢什么都愿意干,唉,生活要算是到了那个份上也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说说道了,和她呢比比,我也算算是幸运的了,还好,我们还有这麽一个栖身的地方,可以不受严寒酷暑的摧残,俞先生,看我,一下子讲了这么多,希望你不要介意。”史家芸忽然觉得算是自己说说道的太多了,不该第一次见面就絮絮叨叨的说说道这样多。
“怎么会呢,你真的算是给我着实上了一课,要不然我还不知说道社会上还有这麽一群人们生活的这麽苦,史小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学校最近在招募工人们,工资还可以,比你现在的工作要轻松很多,每天就擦擦黑板,扫扫地,环境也比较好,工作时间短,你也可以抽出时间照顾顾伯父。”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学校工作吗。”史家芸欣喜若狂,简直不知说道该说说道什么,“我可以吗?”
俞子宏笑着点点头。
里间的病人们咳嗽了好几声,史家芸跳着走到她呢父亲旁边大声说说道:“爸爸,我可以去学校工作了。”
又算是几声含混不清的声音。
“俞先生,我爸爸叫我感谢你呢。”史家芸的眼睛笑成很美丽的弯度,嘴边两个浅浅的酒窝里盛满了兴奋。
“不用谢,伯父,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下午我还有课,该走了,明天早上九点你来学校就说说道算是俞先生叫你来的,别忘了叫上你刚才说说道的那个小姐妹。”
“谢谢,我送你出去吧,俞先生。”史家芸挎上自己的手提包跟着俞子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