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碎了么？”她茫然地问道：“那石膏神像有摔坏吗？”
“嗯”他点了点头，尝试用一个笑话安抚她，“基督的那顶荆棘王冠整块掉下来了，所以他再也不用忍受那种痛苦了。依我看，现在那神像应该叫做‘基督脱难像’。”
“这并不好笑”她疲倦地苦笑了一下，“那神像很昂贵的，这下我要挨骂了。”
“你那神像要送到哪里？我可以帮你跟客户讨价还价一下，不要忘记了，我是一个律师。”他好意要帮她解决问题。
“客户临时取消了订单，我要送回店里。”她道：“店主是一个尖酸刻薄斤斤计较的女人，对店里的任何一件精品，她都宝贝得如同自己的生命一般。”
“然后她将自己的生命一件件标价出售？”雷明故作一脸不解。
“她只会将那些精品卖给同样珍惜它们的人。”她说道。
“一个问题”他问她，“那位可爱的店主是如何得知对方也能以同等的爱心去对待那些精品呢？”
“凭感觉吧。”她无力地回应道。
“你是相信感觉的人？”
“是的。”
他微微一笑。“我也是。”
所以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他觉得一阵惊心动魄。她的脸，虚弱而僵硬，脸上有着一种让他轻忽不得的表情。他曾经在一名割腕自杀者的脸上看过这种表情。
这个人便是他的亲妹妹。
“其实我并无大碍”看出了他眼中的一片担忧之色，董飞芷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道，“其实我完全可以自己站起来的……”
“不行。”他看着她，语气坚决：“你只能够被担架抬起。刚刚撞你的那一下很猛烈，我可以感觉到你起码断了几根肋骨，肝脏破裂，大量内出血。”
但事实上是，董飞芷一点事都没有，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擦伤也没有。
匆匆赶来的救护人员与交警都松了一口气，但更多的却是意外。
尤其是雷明。
他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就仿佛刚刚的交通意外只是一个集体催眠的幻象，而那辆车子撞到的，也不过是一个不实在的浮影。
“我知道一个真实案例”雷明驾着车，表情显得既轻松又古怪，“一个摩托车司机撞上货车，然后被巨大冲力甩上半空却平稳落地毫发无伤……但你很明显不是所谓的‘平稳着地’。”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他赶紧用一个笨拙的玩笑来转移话题：“难道你是橡胶人吗？你跟路飞该不会是亲戚吧？你来A城的目的是什么？找到传说中的ONEPIECE，成为海贼后？我可以很诚恳地跟你说，这里绝对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请回吧。”
“我发觉你真的很不会说笑话。”她僵硬地牵了牵嘴角。
“我没有在讲笑话。”他看出她心情不佳，便皱起眉毛，一脸苦恼道，“我现在想的是橡胶果能在哪儿找到，在这里能否卖出个好价钱。”
“喂。”她没好气地叫住他。
他轻笑起来：“我只是对一切不能用传统科学来解释的事物感到好奇而已。难道你不感到意外吗？当然这是个令人欣慰的意外。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撞到人，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就叫橡胶人吗？”
她无奈：“董飞芷。”
他沉吟了一下。
“所以，董飞芷，你确定你不是橡胶人？”他表情认真地问道：“那么你是倪匡笔下的不死人吗？还是不小心跟魔鬼订立了契约的人？”
她身体不禁僵立一下。
“你相信世界上有魔鬼？”她问他。
雷明点点头：“当然相信。”
“为什么？”
“跟罪恶打交道多了，你自然会相信的。”他微微一笑：“不要忘了，我是一名律师。”
“那你觉得”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什么样的人会被魔鬼带走？”
他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阵。
“我不知道。”他轻轻转动着方向盘：“但是我本人应该会被魔鬼带走的，估计你也会吧。”
“为什么？”
“单凭感觉。”他笑道。
“作为一个律师，你不应该随便相信自己的感觉。”她说道。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在工作范围外，我还是很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的。再说，我曾帮助过不少罪犯争取‘合理’的法律权益，估计早已经丢失了进入天堂的入场券了。”
董飞芷沉默了一阵。
“刚刚我在地狱逛了一圈，差点被魔鬼带走了。”她低声道。
“我知道。”他语气放柔：“我很庆幸你一点事也没有，橡胶人。”
她下意识抚了抚胸前那个铂金的南瓜车吊坠。
“这半年之内，我发生了两次交通事故”她凄然一笑，“两次都安然无恙，这真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雷明强压住内心隐隐的不安。
“生命是很宝贵的”他道，“要珍惜自己。”
董飞芷抬头望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自杀？”她一脸不可思议。
“我没有这么说过。”他用笑声化解尴尬：“我只是提醒你过马路要小心而已，即使你是身体柔韧的橡胶人，可还是会吓坏不少像我这样内心脆弱的车主啊。”
“我没有自杀。”她一字一顿强调道。
话语刚落，她便觉背脊一凉，身后似是扬起了一阵莫名的怪风。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下意识用手抓紧了安全带。没料下一刻，她胸口竟一阵剧烈的反胃，头痛如排山倒海般侵袭，双目也开始眩晕起来。
一抹阴郁的黑影在她眼前掠过。
蓦地，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纷乱的镜头，像玻璃碎片般锋利地划过神经，接着又聚合起来，慢慢地拼凑成一幕幕伤人的画面——那些她与郑皓哲在车上争执的画面。
一切竟仍历历在目，清晰得如同放电影一般。
董飞芷握着安全带的手不禁一阵发紧，关节微微泛白。
“你怎么了？是晕车了吗？脸色这么难看。”雷明一脸担心地问道。
她涣散的眼神马上聚集起来，脸上赶紧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我只是……觉得有些胃疼。”她蜷缩着身子低声道。
“我车里有些胃药，你可以去拿。”他用下颔示意了一下位置，董飞芷感激地打开药瓶，仰头将药丸吞下。
“好些了吗？”雷明问她。
她点了点头：“好多了。”
“原来橡胶人还是会胃疼的。”他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我还真以为你刀枪不入，所以才撞车寻死试试看呢。”
“我没有去寻死”她用力笑了笑，生硬地带过了话题，“你这个大律师才是那个会经常胃疼的人吧，不然车子上怎么会具备胃药呢。”
“工作狂都会胃疼。”他淡然道。
“还是用工作来麻醉自己？”她问道。
雷明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再过两个路口便是你们那家奇巧精品店了”他佯作生气地沉下声音，“可是现在我恨不得马上将你扔下车。”
“至于吗”董飞芷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便说道，“是你撞到我的，我还没有向你索要赔偿呢！”
他瞥了她一眼：“明明就是你这家伙无视交通规则勇闯红灯，还恶人先告状。可怜我当时想刹车都来不及了，整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我没有闯红灯”沉默了一阵，她低声说道，“是魔鬼把我推出马路的。”
“相信我”雷明没好气，“那魔鬼真正想陷害的人不是你，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