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觉得，爱看童话故事的成年人是在拒绝长大，可现在我却认为，他们不过是在补偿自己的童年。我们得承认，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的童年，每个人的童年都是残缺的。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常常会犯错，而并非生命中的每一种错误，都有改正的机会。
史铁生说过，命运中有一种并非是错误的错误，但这却是不被原谅的……但无论如何，那一天就是一个童话的结尾。
在所有童话的结尾处，让我们这样理解吧：上帝为了锤炼生命，将布设下一个残酷的谜语。
——胥文杰
“石膏像上的血迹，根本就无法擦干净。”
董飞芷将生姜切片拭擦着血污部分，又用毛巾蘸冷水轻轻抹洗，始终无果。她抬头望向坐在墙角那个被制作成工作台的小楼梯上的女人，一脸无奈。
那女人正埋首专心地制作着手工饰品，细心地用圆头钳夹住金属针，将绿色的琉璃珠子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
“表姐”她终于投降，“不要不理我嘛！我已经用尽了各种方法，还是擦不掉。”
那女人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其实，你可以试试用砂纸去磨掉那些血污。”一个坐在粉藕色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的女孩子好心提出了一个建议。
乌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女孩只好怏怏地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识相闭嘴。
“我说，舒凡珊”乌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那家二手书店最近是不是不景气，不然你怎么会闲得蛋疼老是跑过来串门？”
听见此话，舒凡珊吃吃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聘请了两个特别能干的小伙子”她优哉游哉地玩弄着放在茶几上作装饰用的雨花石，笑道，“亲爱的乌雅，虽然你年纪比我大，但是做生意你是远远不及我的，至少我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做老板做得像你这样累。”说完她便夸张地展开双臂，慨叹道：“你想想，偌大的一家精品店，收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精美舶来品，居然吝啬得只愿聘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店员，店中大小事务都是她一人做了，你说她能做得来吗？你说她能不愤而慨之地将你那贵重的基督受难像狠狠砸坏并顺便蘸上洗也洗不掉的红油漆吗？你想想你这个老板，什么客户什么财务的统统都不管，只是埋头做你自己最爱的手工首饰，你这样像话吗？”看见乌雅脸色倏然变得铁青，她赶紧补充上了一句：“向来苦口良药忠言逆耳，我还不是为你好才说这些！就算你老公特别有钱而且还是个上市公司的总裁，你也不应该这样败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闭嘴。”乌雅平静地说了一句，她马上乖乖闭嘴。
“表姐”董飞芷放下手中的姜片，赶紧为自己辩解，“我绝对没有愤而慨之地砸坏那石膏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血迹的，你应该明白。”
“我知道。”乌雅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活，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我没有生你气，我只是觉得很可惜而已。掉下来的荆棘王冠可以用石膏粉去修补，可是那滩血迹真是……”
“我不认为那是血迹”舒凡珊又发表高论，“没有人受伤，哪来的血迹？”她微微一笑，语气很有把握：“依我说，这不过是大师在艺术上耍的一个小把戏而已。”
“我不明白。”董飞芷望着她。
“是掺在石膏中的一种或几种化学物质，遇到猛烈撞击就会迅速氧化成血红色，就像石蕊试剂遇酸变红遇碱变蓝一样。如无意外的话，里面应该是含有与高铁血红蛋白相似的成分，才会创造出惊心动魄的艺术效果。”
“你确定？”乌雅白了她一眼。
舒凡珊耸耸肩：“纯粹胡掰。你知道，我是个成绩很烂的理科生，向来擅长伪科学。”
果然如此。
“基本上你开的那家二手书店，收集的也大多是来历不明的旧书古书禁书”乌雅低首从白色的收纳盒中捡起一颗剔透的粉色水晶，用金属丝从珠孔轻轻穿过去，“上次我问你要一本关于中世纪宫廷饰物的书籍，你给了我什么？一本炼金术古册！真没想到你的店里竟然连一本稍微正常一点的书都没有！没错，书店里面是有一些封皮很正常的科普读物，可是打开一看，全是伪科学！居然还有一本关于魔鬼的历史书，用尽所有史料去证明魔鬼的真实存在，更离谱的是那书居然上架没几天就被买走了！我就不明白了，那二手书店根本就是一思想上的大毒窟，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钻进去买书？这太不公平。”
说到这里，她的手指控制不住用劲一屈，金属丝霎时扭曲。
舒凡珊一脸得意。
“靠的是生意上的策略”她放下手中的雨花石，压着声音神秘道，“你知道吗，我聘请的那两名小伙子，一个长得像言承旭，一个长得像周渝民。有了那两张王牌，我的生意能不好吗？”
乌雅沉默了一阵，神情若有所思。
舒凡珊继续循循善诱：“我不是说你们两个长得不漂亮，可是你看，你再漂亮都不过是个孕妇，谁会多看你两眼？至于你的好表妹董飞芷，勤快是够勤快，脸蛋也长得不错，可惜人太瘦太朴素，又不擅打扮，神情还老是苦兮兮的，这样怎么能带旺铺面呢？”
董飞芷忍不住瞥了她一眼，那家伙竟浑然不觉，继续口沫横飞。
“据我所知，奇巧精品店经营不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从沙发站起身来，手臂在空中比划个不停：“虽然你原本不过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手工饰品设计师，虽然你这个老板只是玩票性质，虽然你还对生意一窍不通，但是咱们都是些办实事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全力以赴的，你说对不对？”
“你想表达什么，直接说吧。”乌雅白了她一眼。
“聘请一个大帅哥来店面帮忙吧”舒凡珊摊了摊手，“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说完，她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舒服地翘起了二郎腿来。
“我会好好考虑这个建议的，感谢您从百忙中抽出时间为我们分忧。”乌雅放下串好一半的水晶手链，又道：“不过如果您这个优秀的生意人时间实在多得很困扰的话，不妨先考虑帮忙处理好石膏像那滩血迹的问题，敝人会很感激您的。”
舒凡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什么血迹问题？”她望向董飞芷：“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呢。”
董飞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你让我用肥皂用碘化钾来清洗，接着又让我用白萝卜汁来揩擦”她郁闷地放下手中的毛巾，“后来让我用氨水加双氧水去拭抹，结果被表姐喝止，之后你不甘心又让我用生姜片试试。最后，你提议让我用砂纸去磨。”
舒凡珊脸色一变，双手忙不迭往下一撇：“我不是说这个。”
“请问您想表达什么，生意人？”乌雅没给她好脸色。
那厮脸皮厚地无视。
“我的意思是”她的手臂又在空中比划个不停，“那滩不是血迹，是大师的艺术展示。”
乌雅眉毛一挑。
“这怎么说？”她问道。
舒凡珊用手压了压一头蓬松凌乱的头发，然后指向董飞芷手中那残缺不全的石膏像：“难道你们不觉得那血迹特别有艺术感吗？你想想看，一位大师为什么不好好地搞创作，反而去做仿品？他这样不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吗？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里面倾注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艺术心血，或者神圣力量，所以才会有这滩血迹的存在。那滩血迹如果不是由特殊的化学物质形成，便绝对是魔鬼留下的血液。”
又来了。乌雅无语扶额。
董飞芷却莫名一阵紧张。
“什么魔鬼的血液？”她问舒凡珊。
舒凡珊嘴角微微往上一弯：“未成气候的魔鬼在神圣力量面前是不堪一击的，他们会受很重的伤。如果是人魔的话，他们甚至还会像人类般流下鲜红的血液。”
人魔？董飞芷不解。
像是读懂了她的表情，舒凡珊解释道：“就是跟魔鬼订下契约，放弃人类的身份，直接进入不朽的人。”
“直接进入不朽是指？”她还是不明白。
“成为魔鬼。”舒凡珊比划了一下：“拥有永恒的生命。”
乌雅嗤之以鼻。
“真能拥有永恒生命的话”她道，“我也愿意成为魔鬼。”
“拜托”舒凡珊提醒道：“永生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代价往往比生命还要昂贵。”
“我不认为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生命昂贵。”乌雅低头抚了抚自己微隆的腹部，语气放柔。
“这不过是孕妇的肤浅看法。”舒凡珊失望地摇了摇头，转向董飞芷：“好表妹，你觉得呢？”
董飞芷不禁愣了一下。
那一刻，她竟下意识地想起了郑皓哲。
是他，为她挡住那致命一击，在车祸中失去生命的。
好几秒钟，董飞芷才晃过神来。
“或许世界上还是有些东西，比生命还要昂贵的。”她喃喃低语道：“比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