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承一边诊脉,一边闭目思索,这时候有不少人都聚集过来,一听说是葛家大郎和福泽堂的许大夫较上劲儿了,这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过来看热闹。
不一会儿这村中大槐树下便挤满了人,有蹲着的,有站着的,更有抱着孩子喂奶的。
这个年代由于战乱,尤其是到了贞观初年的时候,天底下识字的人只占全国人口的千分之一二,而那些当坐堂大夫的,除了个别是家中有着医术传承,就是读书没读出来,才改行行医。
所以说,当官的不一定会写字,但是不会写字的就一定不行医。
而且当代民间还流传这么这么样一句话,一个大夫半个官。意思也就是说,当大夫的在老百姓的眼里就好像半个官老爷一般,轻易的不能得罪,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不是。
所以,除了那些到专门的药铺找坐堂大夫看病的,就是一些游走在江湖中的铃医,所以坊间只要看见有人在给人诊脉,大家伙就抑制不住好奇心,来瞧个热闹,当然也没有人敢说话。
咱们的葛大教授上研究生的时候,就听他的导师说过这么样一个荒诞不羁的事情。
说是在明朝的时候,有个江湖郎中叫做范一指,凡是找他看病的只要他的手指往人的手腕上一搭,过不了多久就能将病人的病症说出来,而且一说一个准,然后对症下药,从无失误,故此得了一个范一指的绰号。
有一次范一指在给一个老头子诊脉,而这个老头子天生胆小,在诊脉途中,范一指那个如狼似虎的老婆在隔壁屋杀猪,就大喊了一句:老娘杀了你。
而那个老头自幼胆小,一下子紧张的就夹紧了胳肢窝。
结果范一指诊错了脉,开错了药,吃死了人。
这其中的原因就是那个胆小的老头,在经过恐吓之后下意识的夹紧了胳肢窝,导致了那只手的脉搏短暂性的停止,范一指则错把这样的病症误会成了那种病症,造成了惨剧。
当初咱们的葛大教授的导师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是半真半假,可咱们葛大教授却从这个无从考证的故事当中明白了当医生在把脉的时候,一个安静的空间是多么的重要,稍有不慎酿成惨剧也绝不是不可能。
所以葛承在给那个中年人把脉的时候,所有人的静悄悄的不敢说一句话,就算那个白眼狼许有年也闭上了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恩。”过了良久,葛承睁开了眼睛,看似喃喃自语又好像在对那个中年男人说道:“脉搏细弱困涩,这是气虚之征兆。”
“不对啊……”葛承眉头皱的更紧了,过了小半晌,他的眉头才渐渐的顺展开来。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乃是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中的淋闭之症,说的通俗点,也就是一千年以后人们口中的小便失禁及引发的一系列并发症。
患者在大声咳嗽或者用力时小便就出来了。以虚寒者居多,小便自遗而色清。因热者,小便频数不能自制,尿色黄赤。
而这个人是肾脏和膀胱虚冷之状,按照《备急千金要方》中记载加韭子丸就可治疗。
由于这不是什么光彩的病,说出来恐怕有伤他的面子,于是葛承便在他耳边小声的说出了他的病症。
许多人都被这么一出弄的云山雾罩,似懂非懂,这样大家的好奇心又再一次的被调了出来,但是那些个症状从葛承嘴里说出来之后,那个中年男子跟小鸡啄米似得点着头,脸上也渐渐出现了欣喜之色。
那少妇见自己男人的样子,暗想肯定没错,脸上流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葛承的面前,道:“您可真神了,你这说的可都对上了,您有办法治吗?”
这话一说出口,围观看热闹的乡邻都发出了一阵阵不可思议的惊叹。
“这葛家大郎真有这个本事,以前怎么不知道。”
“废话,你也不看看他的年轻,才多大,许是最近两年下功夫了。”
“不得了,不得了,说的这么准。”
“先别急,光诊脉没用,得治好才行,光说不练那是不算本事。”
“就是,就是,先看看,他能不能治。”
“我不信他能治得好,小毛孩毛都没长齐……”
总之议论纷纷,葛贵听了开始着急上火,冲着人群里嚷嚷:“你们这叫什么话,我大哥一准能治好,你们瞧好了吧,哼。”
许有年见此也是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开方子,我倒要见识一下。”
其实这个病症许有年也是无能为力,因为他从没有遇见过,或者听葛睿说过有关于这种症状,不知道就无从下手,无从下手也就自然不清楚这该如何下药。虽然从脉像上也能断定是肾脏虚冷导致的,可这个方子就是开不出来,对症但下不了药。也只能随便的开店补肾的药方。
当然他也查了医书,这其中依旧没有发现跟这个中年汉子想对应的症状。
说到医书,在唐朝的时候不得不说一句无可奈何,因为在这个年代虽然出现了雕版印刷,可那些所谓的医书都是各大医学世家的命根子,怎么可能轻易拿出来示人?
在唐朝以前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医生可能会慷慨的将自己的医书拿出来,供别人抄袭,这样也就形成了所有的医书都是手抄本的情况,手抄本自然也就会错漏百出,跟原著相差甚远,自然也就会有一些药方失传。
这就好比人们做游戏,几个人并排站着,第一个人按照一个成语做动作人下一个人猜,但每个人理解不同,到了最后一个人的时候,答案往往和正确的风马牛不相及。
同样的道理,手抄本以讹传讹,导致古方失传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也就是印刷术成为中国四大发明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汉代张仲景编著的《伤寒杂病论》据说是成书几十年后才被人发现,当后人找到的时候也就只发现了一部分,经过编纂成为了《伤寒论》,而而后半部分《杂病论》却就此失传。
直到宋朝的时候才被人从破烂不堪的书简中找到,编篡成了《金匮要略》。
许有年在医术早已方面虽然赶不上葛睿,但他不相信这个只能治头疼脑热的小子能开得了方子。
葛承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许有年,道:“呵呵,你倒是脸皮厚的紧,父亲大人亲口传授的药方怎可示人?”
这话说的就真的是在打许有年的脸了,那意思是说,你虽然是我父亲的徒弟,可你跟我这个亲儿子比,你还差的远呢。
许有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的说不话来,他也感觉这话说的不合适。
尤其是在这个年头,一剂良方有时候比命都之前,千金不换一药方的事多了去了,人葛承贫什么告诉你?
不过葛承还是犹豫了,这个家韭子丸的药方是孙思邈万年著作中记载的,需要家韭子三两三钱(炒),鹿茸二两二钱(酥炙),苁蓉(酒浸)牛膝(酒浸)熟地黄,当归各一两一钱,巴戟(去心),菟丝子(酒浸)各九钱,杜仲(去皮,锉,制炒丝断)石斛(去苗),桂心,干姜(炮)各六钱。
可这个问题来了,其余的倒还好说,可但就这个鹿茸就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的起的,也只有大户人家用的起,就别提这个刚刚还说买不起药的两口子了。
这可怎么办,葛承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又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两口子眼巴巴的看着葛承在苦苦的思索,许许多多看热闹的都不耐烦了。
“行不行啊,这都过去半天了,我看县城里仁济堂里的坐堂大夫,开方子那是龙飞凤舞的,哪像葛家这个。”
“唔,我看也悬,我就说嘛,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算了,三哥,咱还是回地里干活去吧。”
“走,走,走,大家伙都散了吧。”
葛贵心里也是十分焦急,这牛皮都吹出去了,这样是治不好,笑话可就闹大发了,大哥呀大哥,你仔细好好想想啊,许有年这个王八蛋在看笑话呢。
许有年原本还真以为是他那个死去的师父留下什么古方了,心里也是忐忑不已,可眼下看这种状况,心里也就踏实了不少,“怎么样,我我们的葛大神医,这想好怎么抓药了么,呵呵,我倒是误会了,你要抓药,也得有药给人家抓呀,哈哈。”
葛承眼中一亮,一拍大腿,哎呀一声便站了起来,这突然的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原本要散了的乡邻也都疑惑的停下了脚步,看看这葛家的大郎怎么治这个病。
葛承心头一喜,便转头对那满脸希冀的两夫妇说道:“大哥大嫂,这病说实话我能治。”
“真的?”那两口气惊喜的说道。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都在想,莫非他真能治?
许有年的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看着他们兄弟两,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葛承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大嫂,这病我既然诊断出来了,就自然能治,可是根据我爹留给我的古方,这其中就有几味珍贵的药材,就好比鹿茸,这药材贵的很,恐怕不是你们能负担得起的。”
那两口子也不懂什么药材不药材的,就知道很贵,跟许大夫一样都是贵药,可这穷苦老板姓哪里用得起,想到这里这两口子脸上不觉闪过一抹失望。
这下那许有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说道:“什么药材贵不贵的,我看啊,就是根本没这个方子,你胡说八道而已,治不好故意说这药材贵糊弄人呢,相亲们,你们可别听他胡扯,他有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道理,关于许有年和葛家的纠葛这附近恐怕没有不知道的,这葛家大郎这么做十有八九就是故意让许有年难看的,没办法世仇了么,可这样一来,那两口子不愿意了,你这不是拿我们当猴子耍么,当下就不依了“你这年轻人怎么没事那我们开涮,怎么这样啊。”
众人纷纷说是。
葛承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解释道:“大哥大嫂,你们别误会,虽说这个祖传的古方你们用不起,可我这里还有个便宜的方子。”
“哦?”那两口子一听眼睛一挑,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那许有年就更加笃定葛承所说的房子是子虚乌有,原因是他不相信,治疗这种肾脏虚冷的毛病,十几种药材怎么着也不可能比他自己开的便宜,于是嗤笑一声,道:“喂,喂,大家伙都听听,他葛大郎牛皮吹的也够大的了吧,哈哈,还便宜的,我行医十几年还就没听说过。”
葛贵眼里就快要喷出火来了,子这他的鼻子说道:“我告诉你,你少在这放屁,欺师灭祖的东西,也配说行医?啊呸!”
葛承眼里带笑,道:“看来许大夫是不相信?”
许有年鼻孔朝天,道:“当然不信。”
“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葛承眼角微眯,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
“哦?”许有年一愣,嘿嘿一笑:“你想赌什么?”
“自然是赌钱。”
“嘿,赌钱,你有么?据我所知你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吧,你拿什么和我赌?”许有年摆了摆手,来了兴致。
葛承摇了摇头,说道:“你甭管我有没有钱,正所请客不清嫖客,欠债不欠赌债,这点你放心便是,若是我输了,砸锅卖铁我都输得起。”
这个年头说出这话基本上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许有年也不怕他葛承欠账,不过许有年不是东西,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知道你家里没啥东西可卖了,我也不为难你们,若是你输了,你就还想当年一样在我药铺门口跪上那么个一天一夜,怎么样?”
“大哥!”葛贵见这许有年肚子里憋着坏水呢,下意识的想劝。
哪知道葛承摆了摆手,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可是若是你输了了呢?”
“呵呵,为就根本不相信你能有什么狗屁方子,我会输?笑话!”许有年满脸的轻视。
“若是你输了怎么办?”葛承重复了一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许有年。
许有年绿豆眼珠子一转,沉吟了一会儿,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吊子钱,提溜在手里,道:“看,若果我输了,这吊钱就是你的了。”
“好!”葛承抚掌大笑,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说道:“在下葛承,劳烦众位乡邻做个见证,若是在半个时辰内这位大哥吃了我的药不见效,我就跪在福泽堂门口一天一夜,若是这为大哥半个时辰内有了好转,这吊子钱可就是我的了。”
葛承当中的吆喝了一声,怕就怕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无赖的许有年会不会赖账,一个福泽堂都能赖,更何况是一吊钱。
葛承的话刚一说到,人群中就有人喊道:“好,葛家大郎,我们就给你们做个见证,谁赖账谁就是龟孙子。”
“对,谁赖账谁就是龟孙子。”
“恩,你就放心的用药吧,我们大家伙看着呢。”
葛承见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点了点头,像葛贵招了招手,“二子,你过来。”
说实话葛贵还有些担心的,虽然他恨不得将许有年碎尸万段,可不得不说这个老王八蛋的医术还是挺不错的,他治不好的病,大哥真的行吗?
“啥事,大哥。”
葛承让二子附耳过来,小声的将这个方子给说了出来。
“听明白了吗?”
葛贵虽然面色迟疑,但是还是‘诶’了一声,跑出了人群。
“故弄玄虚。”许有年冷哼了一声。
葛承脸上依旧风轻云淡,“是不是故弄玄虚,半个时辰后见分晓。”
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只见葛贵手中拿着个红棕色的小药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大家伙也都好奇的靠近,想看看这个葛家大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大哥,给,按照你说的法子配的药,不过,你要的黄酒我可没找到。”葛贵将那个小药瓶递到了葛承的手中。
“恩,没关系。”葛承拿过药瓶对着人群中问道:“不知道哪位大哥家里有黄酒?不要多,一杯就够。”
这时候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大汉站了出来,道:“大郎,正好我这从县城刚打的黄酒,你看要用多少?”
“呵呵,谢谢这位大哥了,等我赢了钱,请你吃肉。”葛承冲着那个大汉拱了拱手,接着他倒了一小杯黄酒,然后拿开那个小药瓶上的红色瓶塞,将里面的深黄色药粉倒进了酒杯里。
“这位大哥,你将这杯黄酒服下,半个时辰立竿见影。”葛承说道。
那个中年男子稍一迟疑,有些拿不住的问道:“真的能行,不会吃坏人吧。”
“不会。”
那少妇刚想说两句,花海没张口,那中年男子就将黄酒一饮而尽。
葛承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众人说道:“大家要是没事的话,不放等上半个时辰。”
众人不免有些失望,合着就是一杯黄酒和一点黄色的药粉,他们原以为还有什么精彩的表演之类的,失望归失望,可大家伙都想看看这药到底有没有效果,一杯黄酒配药粉真的有这么神奇?
就这样在鸿蒙上下的一个小村子里,一大群人围着一个老槐树静悄悄的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当大家百无聊赖的时候,那个中年男子突然脸上闪过一抹狂喜,按耐不住的说道:“我,我不想尿了,孩儿他娘,半个时辰了,我没事儿。真神了嘿!”
“当家的,真的?!”那少妇惊喜的问道。
“恩,真的,虽然还有些无力,可确实被刚刚舒服多了。”中年那字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下体不断的使劲,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不再小便失禁,这一试果真是好转了。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其中有人拍腿叫好:“嘿,葛家……哦不,葛大夫,您可真神了,我知道吴老二这个病好几个月了,吃了多少药都没效果,您这一小杯黄酒就给治好了,真神!”
“谢谢,谢谢葛大夫,您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在众人欢声笑语中,那吴老二两口子欢天喜地的愣是要给咱们的葛大教授下跪,几个月来吴老二的病一直都是你他们家最大的心病,这可直接关系着他们家的收入情况,吴老二干不了农活,这一家子要吃什么?
所以在吴老二老口子眼里,这跟救命之恩没什么区别。
葛承连忙搀扶起他们二人,笑道:“可别这样,我是大夫,这都是应该的,再说了,我得跟你事先说明,你这也不能彻底根除,我这还有些药粉,你现在回去,每隔两个半时辰来我这一趟,再喝两次你这小便的问题就能彻底根治,可你这肾脏蓄冷的毛病却根除不了,但不耽误正常生活,等将来药材齐全了,我在给你治。”
“恩,谢谢葛大夫,谢谢葛大夫,孩儿他娘,回头咱带虎娃来给葛大夫磕几个头。”中年男子喜极而泣。
葛承笑呵呵的脸上也感觉有点挂不住,不过再一想还是这个年代的人单纯朴实,那个上辈子,医患矛盾可是要人命啊。
“不用,不用,快些回去吧。”葛承扶着他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