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时候,悲伤笼罩在车里,痛苦彻底击碎了他们的言语,他们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说的话来抑制伤悲。然而他们的痛苦又怎么比的上邹航的母亲?她在医院大哭着:我就你一个儿子啊,你怎么就忍心离我而去?邹航啊,我的航,你一直都很听话,很懂事。你就是考差了,妈妈也不会怪你。你一直是我们全家的骄傲,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啊?
“我要在这里下车。”车子开到西坑桥的时候,吴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吴容,你为什么在这里下车?你到我家……”宁鸿还没说出口,就被吴容打断:“停车,我要在这里下车!”孙司机慢慢停了下来,吴容一声不啃的就下了车,关上车门,那泪水再度断了线般飞溅。
“吴容,吴容。”宁鸿还在喊,却被陈万廷制止道:“你随她去吧,这里有他们的记忆。”车子又开了起来,宁鸿不停回头看向吴容,她那样子失魂落魄,站在桥上好像真要一跃而下。
“她不要做傻事啊!”宁鸿担心的说道。
“你放心,她不是这么脆弱的人。”陈万廷仿佛很了解吴容似的。
吴容在桥头站了好一会,眼泪也差不多快要流干,想着邹航就这么的离开他们,心里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的遗憾。她比任何人都不愿相信这是个事实,她和邹航是那么的默契,他们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各自的意思。然而此刻他却不声不响的走了,她还有好多话都没有说出口,她很后悔自己没有亲口告诉他,在她心目中他永远是第一名。她需要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大喊,是竭尽全力的大喊:啊……
吴容走到家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倒在床上蒙头就睡。她真的希望今天的一切都是梦,梦醒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吴眉进门时又絮叨了一番,说她真是懒到家了,大白天就睡觉。吴容觉的好累,好累,没有力气去做任何回应,宁愿自己一睡下去就永远不要醒来。
三天后,吴容接到陈时的通知,说是宁鸿要她去她家一趟,好像是有关邹航的事。吴容这几天一直都无精打采的,让她去宁鸿家说实话也是不想去的,如果不是要去商量送别邹航的事,她肯定会回绝。到了宁鸿家,楼下一个人都没有,吴容去三楼宁鸿的房间一看还是没人,就到顶楼的花圃去看看。果然,宁鸿和陈万廷都在那里。
“吴容,你来了。”宁鸿看见同桌很高兴,指着花圃里的花说:“你看,现在的花开的多好,多漂亮。”
“你来就是让我看花的吗?”吴容对着那些花花草草提不起兴致。
“哪有女孩子不爱花的?”陈万廷在一旁叫道:“鸿,你这个同桌丝毫没有爱美之心,肯定不是女的!”
“陈万廷,你别胡说,吴容是男是女还要你来检验啊!”宁鸿白了他一眼。
“是男是女都不是问题,最怕不男不女。”陈万廷说着学起又尖又细的声音。
“你们闹够了没有,人都死了,你们现在难道还要玩吗?”吴容实在受不了,发飙道。
宁鸿扯开的笑脸随即僵硬下来,沉默,还是沉默,他们真的找不出任何理由可以继续嘻嘻哈哈哈下去。
“喂,吴容,你以为只有你难过吗?”陈万廷看到宁鸿耷拉的脸,跟吴容吼道:“我们都不难过吗?现在伤心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我们也很自责很痛苦啊!宁鸿一直说要不是我们叫邹航下来,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件事。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陈万廷,你别说了。”宁鸿不想让他再指责吴容,她明白现在谁的心情也不会好过。
“我为什么不说?鸿,你不是好久没做噩梦了吗?自从邹航的事发生后,你这几天哪一夜不是被噩梦惊醒,醒来一直到天亮才睡着吗?”陈万廷继续说道:“还有我,我一直是沾了枕头就睡的人,可这几天我老是梦到邹航的脸,血肉模糊看不清楚却对我说,陈万廷,你不是很爱比吗?我们就来比比谁的脸更加丑陋,更加可怕,然后我就吓醒了!”
“你不要再说了。”吴容泣不成声,宁鸿上去抱住她说:“吴容,那天在划了皮艇后,邹航让我告诉你,金宁的那件事,他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是怕影响你的学习。”
“他这个傻瓜,他不用说,我也知道的!”吴容扑在宁鸿的肩上哽咽着。
“我叫你下来就想告诉你这件事的。”宁鸿对她说道:“明天就是他的出殡日,我们多叫几个同学去送他一程吧!”
“嗯。”吴容答应宁鸿今晚住在她家,明天早早起来一起去送邹航。
第二天,三班近便的同学都自发前来,在宁鸿家汇合。宁鸿让李婶去花店买了所有白色的花,自己和吴容各自拿了一朵百合,然后人手一朵的分下去。这些个同学,有人拿着百合,有人拿着菊花浩浩荡荡的乘着他们的包车,开着队伍去送邹航最后一程。
邹航葬在一个山坳里,他们走了好久好久才到达。和尚念了经,做了一场法事。然后看着他的骨灰放入坟地,再被掩上一层层黄土。接着放了哀乐,烧了纸钱,他们把手中的花放在坟前,就和邹航做了最后的告别。
吴容心里不断回想他们曾经发生的一切。她明白他是永远站在她这一边,包括金宁造谣这件事,那天在船上划皮艇时,她不说话就因为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她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他们之间的包袱。她却恨自己当时吝于言语,她应该对他说谢谢的,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现在站在坟前,只有在心里默念:邹航,你在天有灵,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时间转眼到了新生入校前的军训,双塔中学新晋的高一学生都在讨论着惋惜陈万廷的转学,他的离去,双塔中学就少了很多乐趣。然后有好事的学生大谈着陈万廷的风流韵事,说是他家整夜歌舞升平,某女生为了参加他的舞会,偷偷瞒着家长长夜不归,脱下自己的鞋摆在楼下,弄成在家的假象。更玄乎的是陈万廷的退学原因,说是因为一个初三的女生,为了他不惜去医院堕胎,迫于家长的压力,所以才再次转学。
对于风云人物就像公众人物,所有的私生活避免不了成为娱乐大众的谈资。当事人不在,自然无从辟谣。奇怪的是宁鸿家的那栋房子还在,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可是就少了两位当事人。自从那天邹航的葬礼后,宁鸿和陈万廷好像凭空从双塔镇消失了一般。金宁去找过宁鸿几次,那个管家李婶都说她不在,他也不好去碰壁了。
双塔中学初升高经过新校长的改革后,升学率虽然在百分之八十,但大部分的同学不一定会重新分配到同一班级,再加上有的去了不同的学校读书,因此三年同窗就已经是极限。就算是重新成为同班同学,也不一定是很熟络的关系,大家都是自扫个人门前雪,谁也不一定记得谁,但好学生和风云人物除外。好学生被老师拔高到一定程度,颇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因此很难有真正的知心朋友。谈得来的也都是些学习上的事,明着是朋友,暗地里是竞争对手的事是不胜枚举的。
军训后,新的学期开始,刚入学的新生忙着熟悉环境,忙着认识新同学,那些初中的事情很快就忘得干净。吴容成了高一(3)班的住校生,没有朋友,没有谣言,依旧是独行侠。某天接到一封署名楼婷的信,是来自大洋彼岸的美国。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只有一首诗,题目是《最后的紫薇花》,全诗如下:
最后的紫薇花
稀疏的忘了年轮
在回忆里繁茂
万家齐放的灯光
颠覆了黑夜
延长了白昼
就这么遗忘
仿若秋的季节
从来不曾舍弃般
淡淡的紫薇
在缝隙里喘息
剪去多余枝桠
撒落一地辉煌
抬起头仰望
在半空舞蹈
忘却仇恨与懊恼
这一轮明月皎洁
轻轻拂去浮华
凌驾俗世之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