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在失去两个孩子后,爸爸妈妈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更悲哀的是,他们不知道这种不幸的根源来自哪里。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看妈妈的笑脸,只要是妈妈喜欢的事情,我会尽一切努力做到。记得妈妈喜欢吃高粱果,一种草本植物结的果实,每当到这种野果成熟的季节,我放学回家的路上就会趴在草地上仔细的寻找。因为叶子很浓密,很不容易找到,我每天只能采到可怜的几个。
当我采到了以后就会兴奋的飞奔到家里,见到妈妈高兴的喊:“妈妈!你看,高粱果儿。给,妈妈你吃。”小手儿撰着几根少得可怜的茎,那上面有几颗红红的高粱果儿。
妈妈会笑着接过来,一个个的吃掉,然后对我说:“真甜啊!又酸又甜!”听到妈妈这样说,看到她露出笑容,比我自己吃了都高兴。
我还记得我们班级里有个家境比较富裕的孩子,学习不好,让我帮助她写作业,给我的报酬是20颗牛奶糖。我痛快的答应了,放学后兜里装着满满的糖果飞快的往家里跑。害怕跑的太快糖掉了,就用手紧紧的捂着挎兜。心里一个想头,“快回家拿给妈妈吃。”当时的兴奋心情我仍然记忆忧新。
妈妈很喜欢花。我经常盯着谁家的花养的好看,然后我就主动和人套近乎,帮人家干点儿活儿,说点儿讨人喜欢的话,“阿姨!你家的花儿真漂亮,你怎么这么会养花儿啊?肯定是人也好,心也好,要不这花儿怎么开的都这么漂亮呢?”
阿姨听了我的话就笑,然后会主动的送给我,有时是一整盆,有时是一支小花茬儿,在教给我回家如何把它栽好。
我高兴的回到家里对妈妈说:“妈妈你看,我给你要的好花儿。”这时,看到妈妈的笑容,我内心是无比幸福的。
每天在晚上睡觉之前,我先给妈妈铺好被子,然后让妈妈躺下。我拿来家里最漂亮的被单子裹在身上,学着电视里明星的样子给妈妈唱《十五的月亮》,为讨妈妈欢心,唱歌时也伴着跳舞。妈妈笑了,我在去亲亲妈妈,然后躺在妈妈的怀里香甜的睡去。
我经常想尽办法让妈妈高兴,开心。我还记得有首歌曲这样唱着,“只要妈妈露笑脸,露呀露笑脸,云中太阳放光芒,放呀放光芒。只要妈妈露笑脸,露呀露笑脸,美丽花儿齐开放,齐呀齐开放。历尽苦难的好妈妈,我们的好妈妈,只要您呀笑一笑,全家喜洋洋”
非常欢快好听的歌曲,我经常唱着,有时唱着唱着就哭了。我多么渴望看到妈妈的笑容,多想安慰她,给她带来哪怕是一点点儿的开心啊?
爸爸妈妈闹离婚,经常打到法院去。每次这样的事情发生后,我心里特别的难过。哭着喊着跟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婚。每次到了法院,法官看到我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也不给他们判决离婚。他们经常是打着去,骂着回。很多人都在看笑话,我真感觉没脸见人,可他们却从不在乎。
在失去哥哥姐姐后,他们不打了,也不骂了,很平静的两人商量好决定去离婚。
一天早上,我当时还躺在床上。就听见爸爸妈妈在平静的说话。
“咱们今天去办手续吧。”爸爸说。
“行!”妈妈答应着。
“你要哪个孩子啊?”爸爸问。
“哪个我也不要,全都给你。”
“那咱两套房子,你要楼房还是平房?”爸爸又问。
“我什么都不要,一个人走就行。”妈妈无情的回答。
“嗯!那咱们这就走吧。”爸爸平静地说。
哥哥们全都不在家,我算是大的了,妹妹还小。爸爸妈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不在像往日那样哭着喊着劝说了,我什么也没说,也没起来,只感觉心里极度的悲凉。
爸爸妈妈已经穿戴整齐,准备走了。我裹紧身上的被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在想,“离去吧,走吧,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即便是挽回了,这个家也不幸福,任凭他们去吧。”
他们走出家门后,屋子里静得怕人。妹妹就躺在我的身边儿,此时也睁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她虽然还小但也很懂事儿了,似乎也明白了大哭大闹不起作用,不如静静的待着。
我的心无比的疼痛。我知道,“这次他们肯定离开了,我不知道我将来的命运会如何?我和妹妹今后怎么办?我们,只能听从命运安排。”
到了下午,爸爸一个人回来了,我什么也没问,爸爸自己说:“我们离了,你妈走了,她不要你们,以后你们两个归我抚养。”
我什么也没说,但我心里知道,我们也要倒霉了。因为爸爸的性情喜怒无常,打人又狠。对爸爸的话,我没有搭理,就这样,我躺在那个床上还是没有起来。
当我想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起不来了。我病了,很严重,不能吃饭,吃点儿就吐。头疼的厉害,发着高烧,手指麻,而且还像针扎一样的疼。我就在那里躺着,不吃不喝。
“陈琳,你怎么不去上学啊?老师叫我来看你。老师知道了你家里出的事儿,很挂念你,让你早一天上学去,别耽误功课。”我一个要好的同学郭霞来看我,对我说。
我使劲儿的想说话,但喉咙里像有一块儿大石头堵着,疼痛难忍,我努力咽了一下气息,沙哑着说:“我病了,你给我请几天假。”说完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郭霞低下头看了我一会儿说:“你等一会儿,我先回趟家,一会儿就来。”说完,蹬蹬蹬跑了出去。
过不多时,只见她又走进来,手里端来一小盆儿牛奶,“起来喝点儿吧,我让我妈给你熬的。”我一口也喝不下去,嘴唇干裂的都是口子,很疼。
我躺了好几天也没有起来,我也努力想起来,可就是浑身无力,只要稍稍抬起身子,头疼的象裂开一样,只能在躺下去。爸爸完全不在意我,也不管。妹妹还小,也不能照顾我。逐渐,我的意识模糊了,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死了也好吧,可以见到姐姐了,也可以忘记一切痛苦了。”我心里想着。
这时,我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家里有人吗?”清脆的嗓音像银铃一般。
她走进屋子,看见我躺在床上,问道:“你家大人呢?我是派出所的,来普查户口。”
“可能不在家。”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
那个甜美的声音又问道:“你怎么了?你病了?”
“嗯!”浑身难受的我,再多一个字都不肯讲。
“怎么不去医院呢?你爸爸妈妈呢?为什么不送你上医院?”说着,就来到我身边儿坐下,摸摸我的额头。惊讶的发出一声尖叫:“哎呀!这孩子烫的这么厉害。”接着又使劲儿的攥了攥我的手说:“你告诉我,你爸爸妈妈呢?我去给你找他们。”
“他们离婚了,妈妈走了,爸爸不知道去哪儿了。”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了两鬓,滚烫滚烫的。
门“吱嘎”的响了一声,爸爸走了进来。
“你是她爸爸吗?这孩子病的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把她送医院去?你这爸爸是怎么当的?”阿姨站起身来责备着爸爸。
“谁爱死谁死,谁爱活就活,死了就死了,死不了命大。”爸爸冷冷的说。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你这样当爸爸的?让她死你为什么还生她?你这不是造孽吗?哪有你这么糊涂的?快把孩子送医院吧,耽误后悔就来不及了,你快看看孩子都病成什么样了?你一点儿都不心疼?”阿姨提高嗓音气愤的说。
“快!起来起来,别躺着了,再耽误这孩子就完了。”阿姨说着就掀起我身上的被子,把我搀扶起来。
“你看看这孩子瘦的哪有人样了?几天没吃饭了这是?鞋呢?快穿上鞋。”阿姨行动利落的给我找地上的鞋子,用脚踢到炕边儿。
“你怎么又上炕了?我说你没听见啊?快带孩子去医院吧,不能在耽误了。”阿姨对着爸爸说。
“我不去,我没功夫,没事儿,死不了。哎呀!谁爱怎么地谁怎么地吧。嘿嘿!这个家还能有好儿?谁让她命不好,摊上个败类的妈。”爸爸躺在炕头儿上,拿起一本厚厚的书,冷笑着拖着长调念那书上的名字“折蒙山好。”应该是“沂蒙山好。”
“你们大人有什么矛盾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儿,孩子是无辜的,干嘛还让孩子跟你们遭罪啊?”
“她命不好呗,她遭罪。”说完就哼起了小调儿。
“天那!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当爹的,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不说快去医院,他还有心思在那唱上了。”阿姨瞪着两只大眼睛奇怪的说。
“嗯!”的一声,爸爸拉了好长的声调,接着说:“死了都照样唱,怎么地?”
阿姨张开嘴巴还想说点儿什么,突然像卡住了似的,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环顾了一下房间的四周,已经家徒四壁。就连我身上盖着的被子也已破烂不堪,她一目了然,不再说一句话了。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小声的说:“走,我带你看病去。”
“不用了阿姨,谢谢你,过几天儿我就好了。”我看了爸爸一眼小心的说。
“不行,这样靠着可不行,到那儿看看打一针可能就好了,再给你开点儿药回来,走吧,别磨叽了。”说着阿姨就牵起了我的手。
“你不去,我带孩子去看病吧。”说完就领着我走出门去。
屋内传来爸爸洪亮的歌唱“南方飞来的小鸿雁那”
“你爸爸是不是精神不好?”阿姨小声的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姨陪我看病拿药,在那苦难的日子里,好心的阿姨对我的关爱是那么的珍贵,对于她的恩情,我永远也忘不了。
经过治疗我感觉好多了,但还是不能自由的活动,也能吃点儿东西了,可还是虚弱,动一动就觉得很累,没有力气。
我看见屋里地面实在太脏,妹妹也不会干活儿。我就勉强着爬起来扫扫地,完成这项简单的工作,我中途要歇上好几段,不停的喘着粗气。感觉手里的笤帚那么沉,拿不动。但我还是坚持把地扫干净,然后我就上chuang躺着盖上被子想休息。
就在这时,爸爸怒气冲冲的骂着走了进来。抓起我的头发把我拽到了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狠狠的打我的小腿。小腿前面都是骨头,我感觉快被他打断了。他一边打,一边骂道:“我叫你装死,我叫你装死,你能起来你还躺在那里装死。”扯着我的头发满地的拽,我拼命的哭喊着求饶,也不管用。直到他打累了,打不动了,才肯罢手。
也许是精神受了严重的刺激,爸爸脾气不但没改,反比原来更加严重,我经常吃不饱饭,还要经受打骂。
一天晚上,爸爸让我蒸茄子还有土豆,要拌着吃。我就蒸了满满一大锅,可是茄子生的时候放进锅里是饱满的,我将将的能盖上锅盖,谁知熟了以后茄子缩小了。
从早到晚,我一口东西都没吃上,看到那已经蒸熟的茄子和土豆,感觉自己饿得就像一只发了疯的狼一样,还来不及等爸爸,我就先拌好了一大碗。刚要端起碗恨不能一口倒进肚子里时,只见爸爸走了进来,瞪着两只大眼睛狠狠的骂道:“你蒸了几个茄子?啊?你蒸了几个茄子?光够你自己吃的吗?啊?”没等说完,大巴掌朝的我的脸上飞了过来。
我一下子睁不开眼睛,感觉脸肿涨了起来,火辣辣的疼。我捂着脸分辨说:“我蒸了满满一锅”没等我说完,爸爸接着拿起炉火旁边的??子又朝我的肩膀狠狠的砸了一下。“嗯!”的一声,我捂住肩膀蹲在了地上,立时发出了一声忍不住的哭叫,那声音很小,不是不疼,而是疼得实在厉害,没有力气大声哭喊。爸爸拽住我的头发又疯扯了一阵,然后气喘吁吁的回到屋子里吃饭去了。
我一个人来到院子里,坐在一个木头墩子上,冤屈,悲哀一起涌上心头,眼泪扑簌簌的怎么也擦不完。
天上挂着圆圆的月亮,象一位慈祥的外婆温柔的看着我,好像在对我说:“可怜的孩子,别哭了,你会长大的。”
是呀,我盼望我快点儿长大,离开这个家。爸爸实在是太可怕了,经常有充分的理由打我,什么不做饭了,不喂猪了,等等。我喂猪了,为了给猪剁菜,我的手指还被刀剁过,现在还有伤疤。我也做饭了,可就是不能让爸爸满意,一样经常挨打,挨骂。
在那最痛苦难熬的一段时光,我有一个好朋友,年龄大我三岁,我叫她萍姐。她身材矮小瘦弱,梳着利落的短发,还烫成了当时流行的发卷。瘦小型的脸蛋儿,皮肤白白的,脸上有些雀斑但并不影响她的美丽,眼睛虽小,却露出秀美善良的光芒。在我眼里,她是天下最美的女孩儿。
很多和我同龄的孩子们不和我做朋友,他们看不起我惨败的家庭。但是因为有了萍姐,我一直没有感觉到孤单无助。我们经常在一起搭伴儿干活儿,端着一盆衣服到河边去洗。一路上,她总是给我唱着流行歌曲,说说笑笑。自从姐姐去世以后,我就把她当做亲姐姐,对她很依赖。
她和别家的孩子不同,她不但没有看不起我,而且经常的帮助我。给我找来一塑料袋儿的旧袜子对我说:“小琳琳,我看你没有袜子,这些都是我找来的洗干净了,破洞的地方我都已经补好了,你别嫌弃,拿去穿吧,比没有强。”
我接过袜子,尽管每双袜子的脚趾处,或是脚跟处都打上了不同颜色的补丁,但是我心里好高兴,好感激。
一天下午,我去她家里找她,正好她的表妹也在她家。不一会儿她的妹妹走了,她拿出一块口香糖给我说:“我本来就是给你留着的,她在这里我没拿出来,现在好了,她走了,给你。”
种种这些在她看来如此小小的事情,对于我来说足以让我铭记一生。正是因为她对我的关心和爱,陪伴我度过了那样一段难熬的时光。
她的家庭虽然很清贫,但是一家人很和睦。尽管她的爸爸脸上常挂着严肃的表情,但从不打骂他们。
我很羡慕他们一家,家里虽然没有家具,但走进屋子有一种清新的感觉。你会看见处处都干净的发亮,东西的摆放很有条理。睡觉的床上铺着整洁的床单,一丝不乱,枕头被褥被叠放整齐,在一个墙角里,上面还用一块雪白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布罩在外面。地板被擦得锃亮,靠在墙边儿的两个红色大木头箱子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座钟,手电筒,还有两盆颜色鲜艳的塑料假花儿,都被擦洗的闪闪发光。
客厅只有一张小单人床,上面铺着雪白的床单,一点皱褶也没有。就是这样一个简单整洁和平的家庭,在我眼里已是幸福至极。
后来她当兵走了,临走的那天,我送她去了车站。我们彼此紧紧的抱着痛哭,我舍不得她走,是因为失去她,我以后的日子会陷入可怕的孤独。她痛哭是因为同情我的苦难,但是没有办法,因为这是她的前途,她放弃了考高中,选择了当兵。
走后不久,她给我寄来了一封信,老师高兴的把信交给我说:“陈琳,快看看,你妈给你来信了。”我兴奋的从老师的手里接过信一看地址,失望的说:“不是妈妈来的信。”
“那你快打开看看,是不是什么亲戚给你来的信?”老师急切的期待着。
我撕开信封,一看那漂亮大方的字体,我就知道是萍姐给我写的信。我兴奋激动的使劲儿看,但是,看着看着我就再也忍不住趴在书桌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师同学都惊呆了,老师走过来拿过信看了看,也哭了起来。
我记得信是这样写的:
小琳琳,我已经顺利的当兵了,一切都很好,请勿挂念。可是当我安顿好一切以后,并不使我感到兴奋,我想起你来就心疼。我知道,我们分开你肯定会想念我的,我也是。并且想念的很苦,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呀,每天挂念你的心情掩盖了我当兵的自豪感、和幸福感!我实在不知该怎样对你表达我的心情。你要给我来信答应我,你要坚强一些,无论爸爸怎么打你,你咬牙忍受住,千万别学你姐姐轻生。在那个家里,我知道你的苦,你要坚强的活下去。你要相信自己,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实在不行,你就找个婆家吧,那样也比你在家里挨打受骂好过些
一天晚上,爸爸突然对我说:“我得给你们找后妈了,咱们家没有女人不行。”
一听到“后妈”这俩字,我马上联想到“饥饿,寒冷,打骂。”当然,没有后妈,我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但是在有个后妈那日子就更不敢想象了。在家里接连发生的不幸事故以来,我在内心深处也开始深深的仇恨父亲,开始有了反抗的情绪。
“哼!妈妈被你打走了,你还要女人?谁跟你呀?不被你打死才怪。只要有我在,什么女人也别想进这个家门。”我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着。
这话说了没过几天,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远远的看见了爸爸我走近前胆怯的叫了一声:“爸!”声音小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他今天并没有象往常那样凶神恶煞,脸上却带着平日不见的喜悦说:“你回家吧,我去买菜,家里来客人了,给你做饭呢。”
我很奇怪,“什么客人给我做饭?邻居早就不和我们家有任何往来了,以前爸爸妈妈没有离婚时,只有远方的大姨偶尔来过一两次我们家。可是,爸爸妈妈离婚了,妈妈不回来,大姨更没有理由来我们这个已经破碎不堪的家了。到底是谁呢?”我心里琢磨着。
进了家门,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厨房做着手擀面,我仔细的打量了她,身材不高,偏瘦,烫着卷发,年龄在40岁左右,穿着一件花色的衬衣,看上去比妈妈年轻好多。她见到我,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说:“孩子。放学了?”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打量着她,没有回话。我在想,“这是谁呢?我怎么没见过?”不是邻居,也不是亲戚,是个陌生人。
这时,妹妹从小屋里走了出来,用手招呼我,表情很紧张的样子,神秘兮兮的把我叫了过去。没等我问妹妹什么事,她就迫不及待的用一只手半遮住嘴巴,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这是咱爸给咱找的后妈。”
“谁说的?”
“咱爸说的,而且还让我以后管她叫妈。”
“是真的?”我又问了一遍。
“是真的。”妹妹点头肯定的回答。
我低着头想了想,对妹妹说:“你在这别动,等着,我出去看看。”
说完我就来到那个女人身边,当时,她把已经赶好的一张很大的面饼整整齐齐的折叠好,拿着菜刀正准备切面。见我来了,客气的地说:“孩子,学校离家远吧?饿了吧?我马上就给你做好饭。”
我什么也没说,用一种敌意的眼光看着她舒展开脸上的笑容。我把菜刀从她的手里拿了过来,一副已经不容许她在坚持自己干活的样子对她说:“我也会切面条。”
“你会切?你还挺能呢。”说完,她拍拍手上的面粉蹲下身去,拿起一根柴火捅了捅燃烧正旺的炉子。
“是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我拖着长调,阴阳怪气儿的说。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我应该叫你什么啊?”我问道,语气显出极不友好。
“呵呵!你是没见过我,你叫我大姨就行啊。”她笑着回答。
“大姨?哪家的大姨?你认识我们家里的谁啊?”
“呵呵!你的问题还真不少,嗯,我以前还真不认识你们家,你还小,大人的事儿你还不懂,以后我来照顾你们好不好啊?”她笑着瞪着两只鼓鼓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抬起头看了她半天,突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怪笑:“哼哼!”接着说:“这可真有意思,你来照顾我们?”我用嘲讽的语气继续慢吞吞的说:“那你打算怎么照顾我们呢?老天爷都照顾不了我们,你有什么本事照顾我们呢?”我手里的菜刀在面板上一道一道慢慢的划,划痕越来越深,仿佛充满了我心中的愤恨。
突然,我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说:“你还不知道吧?我妈妈是被我爸爸打跑的。”
“真的?”她瞪着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我问道。
“嗯哼!”我眉毛向上一挑,继续说:“我爸爸那大皮带可厉害了,就你这小体儿能禁得住几下啊?抡起皮带来两下不把你打飞了才怪。”
看着她惊恐的大眼睛,我心底里暗自发笑,“效果不错,火候到了。”我把手中的菜刀扬了扬,指着她的鼻子继续说:“如果我是你,就马上快跑,快跑,越快越好。”
她吃惊的瞪着两只大眼睛,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嘴里连连发出了惊叫:“唉呀妈呀!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要干什么?我走,我走,我马上走。”说完,已经退出门口,腿刚迈出门槛儿,就加紧脚步头也不回的朝大门外走去。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抖抖手中的菜刀自言自语道:“我干什么?我切面条。你以为你的鼻子好吃啊?”
“行了!没事儿了,出来吧,什么后妈,被我打发了。”我扬扬得意的像个战胜的将军,喊着躲在小屋里的妹妹。
“唉呀二姐,你可真厉害!我都快吓死了。”妹妹走出来还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这有什么可怕的?你以为后妈多么厉害呢?不也是两条腿儿的人么?”我切着面条不以为然的说。
我把她做好的半成品面条切好煮熟,和妹妹一起匆匆忙忙的吃掉,准备上学去。
这时爸爸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白酒,还有很多熟食。烧鸡,香肠,黄瓜等。我也不敢仔细看。知道自己干了坏事儿怕被发现,心里像揣个小兔子似的怦怦乱跳,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爸爸发现后对我的严惩。
爸爸眼睛一瞪,问我:“人呢?”
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回答说:“什么人?谁呀?”
“你没看见么?做饭的。”
“没有啊,我自己做的饭。我还想呢,你说家里有人给我做饭,怎么我回来光看见面板上有做了一半的面条,不见人影呢?可能是你做的没做完。”我为自己撒谎毫不脸红心里暗暗钦佩自己。
爸爸低着头走进了房间,我还担心他在追问我,在发现什么,再把我打的半死。没想到,爸爸没问我,我抓紧逃跑了。
走在上学的路上,回想刚才的一幕,我还偷偷的惬喜,并为自己勇敢的举动振奋。“哼!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我,居然也有威风的一天。我看还有哪个女人敢来?我给你来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非常满意自己的发挥,当我放学回家后,突然由兴奋变成了胆怯。
实在不敢进入家门,想象着爸爸知道真相后,对我会有什么样的惩罚?爆打是免不了的,他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回家的当晚,我小心的观察爸爸的脸色,爸爸没什么反映,我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
当我为自己躲过了一场劫难而感到幸运窃喜的时候,爸爸语重心长的对我开口了。
“你张大了,翅膀硬了,有本事了,这个家搁不下你了,你走吧。”
听了这句话,知道我预料的事情要发生了,哥哥们都是被他这样赶走的,而且永远不能在进入家门。
我是知道他的厉害的,可我没有想到,我居然像准备好了似的对爸爸说:“你让我去哪?我还没长大呢,抚养我长大是你的责任。”
“你确实厉害了啊,还敢和我顶嘴?”爸爸瞪着大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我说。
“我不是和你顶嘴,我是在讲道理。”
爸爸愤怒的大吼说:“你跟谁讲理呀?你胆子大的要上天了,今天不把你的腿打断我让你认识认识我是谁?”
看着爸爸愤怒的样子,我本想好好的和他讲道理,可没想到我居然也学着他的样子,声音高八度的吼叫:“我认识你,你是我爸爸,恶魔爸爸,狠毒的爸爸,杀人不眨眼的爸爸。哥哥姐姐都被你逼死了,妈妈被你打跑了,你现在矛头指向我了,你该打死我了,你打吧,打死我吧”没等我说完,爸爸一拳朝我的脸上打来,随手拿起了粗粗的木杆,很狠地朝我的腰部打了一下。
我一下子双膝跪地,气儿也喘不出来,鼻腔里一股热热的东西往下流,我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哼哼声,已经没有了力气哭叫,手脚不停的颤抖,鲜血顺着鼻子淌了一地。
爸爸看到我的情形,没有再打我,扔下手中的棍棒让我站起来。我站不起来,他就上来拽我的胳膊把我拉起。鼻子上的血咕咚咕咚的往外冒,还鼓起了泡泡,粘呼呼的沾湿了搭在脸上的头发。
爸爸搀扶着我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他也许是怕我死掉,也许是为自己的暴行有些后悔。
不知为什么,以前,爸爸曾无数次的打过我,我只是感到害怕,委屈,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伤心,这一次我是真的伤心了。霎时间,什么亲情,什么父母,在我的脑海里顷刻间都不存在了。闪现在脑海中的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不打死我?”
不知在院子里来来回回遛了多少圈儿,爸爸把我搀扶进屋子里,让我上炕躺着。他转身进了厨房去做饭。不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个刚刚炸好的肉丸子走进屋子里,和颜悦色的看着还在哭泣的我说:“二姑娘,快来尝尝爸炸的丸子好不好吃?”
听了这句话,刚才还是抽抽搭搭隐隐垂泣,突然说不出的一股悲哀袭上心头,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多么久违了的关心?多么久违了的亲昵的称呼?就是他这一声“二姑娘”,把我从死神的手里拉了回来。
他从来刚烈不肯象任何人屈服,从来不说一句好话,为何今天对我如此低头了?是因打我后悔了吗?是害怕我也会死掉吗?”
我痛哭不已,“给!快尝尝爸给你炸的丸子。”爸爸拿着丸子的手一直在向我举着,我迟迟的不接。
“好姑娘听话,别哭了快吃吧。”显示出了平时根本没有过的耐心,我听话的接过爸爸递给我的丸子,含着眼泪把它送进嘴里,一边抽泣着,嘴里一边蠕动着,不是我嘴谗想吃,而是我实在看不下去爸爸哀求我的样子。
“好不好吃?”
我不得不哭着点点头说:“好吃。”
见我点头答应,爸爸似乎心里安慰了些许,转身又去了厨房。
本以为,这次爸爸打我自己感到后悔,以后不会再打我了,没想到他的洋相实在是多。
“你去给人家当童养媳吧!”傍晚,爸爸坐在炕头上,一边削着土豆皮儿一边慢吞吞的说。
“啥叫童养媳?”我不解的问,从没听过这个词汇。
“就是把你给人家,人家把你养大,等你长大了,给人家的儿子当媳妇。”
“那你想把我给谁家?”我好奇起来。
“李白毛子家。”
“李白毛子?就是那个走路使劲儿往上一窜一窜的?手还这个样子?”
我一下子想起了他家那个残疾男人,一只手在身前,手心儿朝上像要抓什么东西,另一只手在身后,也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手指弯曲的就象我小时练的九阴白骨爪功夫。学着他走路的样子问着爸爸。
“是,你别看他残疾,他家可有钱呢,以后你到他家会享福。”
“这么说,你就是想把我卖给他们家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卖给他们家了?咱家穷,我养不起你了,把你送给他们家,让人家把你养大。”
“哦,那你就是不要我了?”
“是,姑娘大了早晚都是人家的人,我养不起你了,把你送给他们家了。”
“那人家要我吗?”我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人,“他是我爸爸吗?”心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然后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从容镇静的和他对话。
“怎么不要?人家当然愿意要你了。”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一阵欣喜,以为我会答应,笑着看着我。这时,他已经削好一个土豆。他削土豆皮儿的技术堪称一绝儿,刀起,慢慢儿慢慢儿围着土豆来回的转圈儿,不一会儿,薄薄的一层皮儿下来,好长好长,中途不断。
“我明白了,咱们家穷,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善良的爸爸,不忍心看到我跟着你过苦日子遭罪,所以你才想把我送给一个有钱的人家。”
“你说得对,到了他家不愁吃不愁穿,要啥有啥。”
“要啥有啥?他们家有钱,不像咱家要啥没啥。你养不起我了,但是你一心想养一个烫着头发的女人,还想要卖掉自己的女儿,你还是我爸爸吗?”说完这些话,我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就站在门边儿。我直视着他刚刚还是喜笑颜开的脸,听了我的话后,立时变成难看的神色盯着我愣了一会儿,这一次,土豆皮儿可没有不断。
我看到他凶狠的眼神儿,拔腿便跑,随着一声爸爸愤怒的诟骂,菜刀迎头飞来,我猛地一下子带上屋门。不偏不倚,锋利的菜刀一下子剁在了门上,扎进去很深,穿破门上的塑料布,离我的头还有一寸多高。我吓得站在那里,腿不停的发抖,心里知道不好,快跑。可不听话的腿还是慢了半拍儿。
爸爸光着脚,一下子从炕上蹦下地来,疯子一样的拉开屋门,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把我拖进屋里,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打,累得他气喘吁吁,我只像一只小鸡任他扭来扭去,脖子几乎被扭断。
“我非把你的腿打断不可,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今天!看我不活埋了你!”他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在拽一根绳子要把我捆绑起来。
我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拼尽全身剩余的力气挣脱开他拽住我头发的手,哭喊着跑了出去。
我疯狂的跑着,不住的回头看爸爸有没有追上来。
“姜奶奶快给我开门!”我哭喊着使劲儿拍打姜奶奶家的房门。
“谁呀?怎么了?”屋里传来一声老太太紧张而又大声的尖叫。
“是我,奶奶救命,快让我进去!”我的腿不停的发抖,牙齿咯咯的响。
随即屋里传来“咔嚓!”打开门闩的声音。
“唉呀妈呀!怎么了这是?这是谁打的啊?怎么打成这样啊?”
“奶奶快把门插上,别让人进来。”我哭着浑身颤抖的说。
“谁呀?唉呀妈呀!谁这么狠心呀?这还是个孩子咋这样给打呀?”姜奶奶吃惊的看着我尖叫着说。
“是我爸打我。”说完哇哇的痛哭起来。
“谁?你爸?这个老王八犊子你说说,一个孩子他也不让活啊?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爹你说说,这孩子不是让他打完了么?”姜奶奶说着就把我搀扶进屋子里。
“他干啥这样打你呀?”姜奶奶给我端来一盆凉水放在凳子上,“快洗洗吧,哎呀,满脸是血呀,天呐!哪有这么打孩子的啊?”说着一手按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不停地往我的额头上拍打着凉水,立时,我看到一盆子的凉水马上变得鲜红。我哭喊了一声,把脸伸向盆子里。
“哎呀妈亲呐!这是咋把孩子打的这样啊?快捏住鼻子,我在换盆水来。”姜奶奶端起一盆殷红的血水倒掉,又换来一盆新水,拿来一条毛巾。随即找来两个棉球塞进我的鼻孔里。嘴里不停的“唉呀妈呀!唉呀妈呀”的叫着。
“好好的孩子怎么往脸上打啊?给孩子打坏了这辈子不就完了吗你说说?这是什么爹呀?这不是人事儿不懂的牲口吗?”姜奶奶气愤的骂着,声音有些发抖。
我把脸擦干净,连忙拿来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当我看到自己时,眼泪立时模糊了我的视线,不忍心再看自己了。厚厚的嘴唇肿的老高,鼻梁变得像一根青紫的柱子压在脸上,眼睛肿的睁不开,到处都是紫青,嘴里还在流着血。
“这哪是亲爹呀?哎呀孩子,你可怎么办呀?怎么这么命苦呢?怎么摊上个这么个混蛋爹呀?”姜奶奶不停的唠叨,我不停的哭泣。
“别哭了孩子,快上炕仰脸儿躺着。”
我听话的躺在炕上,仰着头,不停地抽泣着。
“今晚儿就住这儿吧,你爸爸这是要狠心打死你呀,那个家你是回不去了。这都死两个孩子了你说说,他那坏脾气怎么还不改呢?真没见过这样的。”
“我住这里他要是找来了我可怎么办啊?”
“他看见你跑这儿来了吗?”姜奶奶紧张的问。
“我不知道,我只顾着使劲儿跑了,没地方去,我就跑这儿来了。”我哭着说。
“他妈个老混蛋,来了我就骂他,我看他能把我老太太怎么地?有本事他把我打死?我看他敢?杀人偿命啊,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动我老太太。”
听了姜奶奶的话,我感觉她是世界上我最亲爱的人,她不惧怕爸爸蛮横无理,誓死保护我的性命。
好多的邻居叔叔婶婶,因为爸爸打我们这些孩子拉架,反遭爸爸无理谩骂甚至是动手而远离我们家,不再有任何人愿意同情我们伸手帮助我们。即便是看到爸爸对我们行凶也装作没看到一样,各干各的事情。只有这唯一孤寡老人我还可以来投靠。
在这以前,我一直经常来姜奶奶家,有时看见她去井房打水,我就帮她提回家去。有时看到她自己费劲儿的劈着木柴,我就帮她劈??子。有时家里做了好吃的肉,我也会偷偷的从家里拿出来一些给姜奶奶吃。因此,使我和姜奶奶成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关系。
奶奶给我铺好了被子,我紧挨着她躺进了被窝儿,听着奶奶的唠叨。
“哎呀!你爸打你二哥,你二哥跑我家里来,打你大姐,你大姐也往我这里跑,这回又轮到你了。这可怎么办呢你说说?这不愁死人了吗?这啥时候是个头儿啊你说说?你大姐倒一狠心钻火车了,你大哥也跳了河了,但凡能活下去那么大的孩子能去寻死吗你说说?那得多大的胆子呀?活蹦乱跳的孩子都让他逼死了,哪能这么逼孩子啊?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哪能还这么打孩子你说说?这不是没人性了吗?连猪狗都不如了,虎毒不食子啊,哪有这么狠心的爹你说,真是造孽啊”
“是不是我也得死啊?”我听着姜奶奶一件件的数落着哥哥姐姐的不幸,仿佛也看到了死神向我呲牙咧嘴的招手,哭着说道。
“你可别介!”姜奶奶一骨碌爬了起来,欠起半个身子吃惊的说:“你可千万别学你哥哥姐姐,怎么也得想法活下去。你还小啊孩子,可不能寻死啊,就是要饭去也不能走那条道儿啊。这人一死了再想活都活不成了,你以为托生个人就那么容易呢?”
“那我要是死了,我在重新生到别人家去不就行了吗?或者变成小猫小狗也行。”想到这些,突然之间所有的悲哀都不存在了,反之一阵儿平静不知从何而来?似乎我已经看到,我又重新的生了一回,有爸爸妈妈,有个幸福的家一样。
“傻孩子!哪有那种事儿啊?你就是你,谁也替不了你,这世上啊,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你死了这世上就永远没有你了,你就啥也不知道了。人家还都照常活着,也没谁能记住你。可别介啊,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做一回人多么不易。”姜奶奶说完又趴进被窝,盖了盖被子,唉声叹气的嘟囔:“这可怎么办呢?这孩子精神都不好了,可别说了,快睡觉吧,这样下去就完了”
第二天清早,我还没有醒来,姜奶奶把已经做好的白面疙瘩汤端了出来,“快起来吃吧,吃完好去上学。”
我连忙爬了起来,洗脸梳头。脸还是很疼,并且比昨天肿的更严重了。“我还能去上学么?”说话吐字不清,几乎是从嘴里哼哼出来的一句话。
“可不是咋的,这还能去上学么?这么狠心呢你说说,禽兽不如。不能去今天就不去了,在这儿住几天,等好了再去。”姜奶奶给我盛着饭。
我端过碗来,刚往嘴里添了一口,“啊!”的一声惨叫。“怎么了?怎么了?”姜奶奶吓了一跳,不停的问。
“疼!”我捂住嘴疼的掉了眼泪。
“可能汤着了,你瞅瞅把孩子的脸打的,这么狠毒呢?凉一会儿再吃吧。”奶奶把碗端了过去,放在了箱子上。
牙齿掉了两颗,脸肿的像个大茄子,嘴唇厚厚的向上翻着,眼睛肿的睁不开,白眼仁变成了红色,我又拿起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胳膊和腿到处是淤青。想起爸爸这么狠心的打我,我又伤心地流泪了。
住在姜奶奶家里的这几天是安全的,也很温暖,只有我和姜奶奶两个人。“这要是我的亲奶奶那该多好啊?”我老是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时常,我也总为自己给姜奶奶添了麻烦而感到不安。
每次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奶奶每次做的都是疙瘩汤,而且都是一小盆儿,却只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儿放在一边儿,小盆里剩下的那些让我一个人吃掉。我怕她吃不饱就问:“奶奶,你为什么吃那么少啊?”
“哎呀,年纪大了,不能跟你似的,我吃多了不好受,你多吃别管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一边说一边催我快吃。我吃的不那么痛快了,我想,“我来了有可能姜奶奶的饭不够吃了。”
对于我来说,幸福总是那样的短暂,而愁苦却总是那样的漫长。就在我幸福的享受奶奶的同情心给我温暖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快半月了。而这半月里我发现奶奶每顿饭做的都是疙瘩汤,从没蒸过馒头。而且每次做完汤,奶奶先让我吃饱。
我问奶奶:“为什么老吃这一样的饭呢?”
奶奶哀声叹息的说:“哎,孩子啊,没办法呀,奶奶也想让你吃好呀,可咱就这点粮食呀,这点儿粮食我一个人将够一个月,你来了就不一样了。”
我听了这话非常的难过,我当时正在长身体,而且又在上学,饭量确实很大。总感觉没吃饱,很饿。只够奶奶一个人吃的粮食,我来了又这么能吃,怎么办呢?这一晚,我睡不着了,我不能老在这里,我得想办法,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想妈妈了,妈妈离开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来我经受着爸爸的打骂,他们能逃的都逃了,剩下我没人要,也无处可逃。我还小也养不活我自己,我该怎么办呢?哭的太多了,可是哭有什么用呢?眼泪也不能帮助我改变状况。我想去找妈妈,希望妈妈能够收留我。妈妈在大姨家,大姨家很富有,开着商店、饭店、还有加工厂。
在我眼里,他们家是最富有的人家,住着非常宽敞的大房子,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非常的豪华。可我也不敢去,因为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大姨那副阴沉着的脸。以前去过几次他们家,大姨对我们很不好,理由是,我们是爸爸的“狼崽子,狗崽子。”叫“随根儿。”这种荒谬的理论使她对我们没有一点儿同情心。
我非常的冤枉,我不是求着爸爸妈妈生我出来的,如果是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我宁肯不愿意认识这个世界,无论这个世界有多美。可是,谁也不知道我心里想的这些。
“姜奶奶,我去找我妈妈行吗?”深夜,躺在被窝里谁也没有睡着,奶奶一直哀声叹息着,嘴里不停的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哎!这可怎么办呢?这啥时候是个头儿呢?”我明白了,我不能老是住在这里,所以说出了自己想的主意,尽管这个办法实在是不可行。
“哎呀!你说这个法儿这倒是个好法儿,可是也不一定能行啊,你说你妈妈离婚住在你大姨家这也不是个长法儿啊,他们能收留你妈就不错了,可不一定收留你。你以为看人脸色吃饭那日子好过呢?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我先去看看,如果他们不要我我就在回来。奶奶,我要是回来了你还收留我吗?”我哭泣着可怜的问道。
“哎呀!傻孩子啊,奶奶不是不收留你呀,你也知道咱娘儿俩都吃不饱,政府啊每月就给我这点儿粮食勉强活着,我身边儿一个人都没有,谁可怜咱啊?再说,奶奶这么大年纪,活一天是一天的,什么都干不动了,还不知道活哪一天呢?我就是愁啊,你这个孩子能投奔谁呀?早晚儿怎么办啊?”说完,哀声叹息的在被窝里转了个身儿。紧接着一阵儿猛烈的咳嗽,身体蜷成一团儿,缩的更小了。
透着窗子里照射进来的月光,我看到奶奶早已是白发苍苍,满脸深深的皱纹儿,躺在被子里的奶奶,就像一把干柴。
“哎呀!说不好听了,今儿睡着了,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难说。”咳嗽一阵儿过后,奶奶又气喘吁吁的说。
我哭着说:“奶奶你别说了,你好好的活着,等我张大了我能干活儿,我挣多多的钱,我养活你,我会好好孝敬你的。”
奶奶叹息着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太小了,奶奶等不到那一天的。”说完在被窝里蠕动了一下,闭上眼睛,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哼哼”声。
第二天清早起来,我决定今天去找妈妈,不能在拖了,住在这里姜奶奶的饭不够吃。
“奶奶,妈妈那里要是不收留我,我还能回来找你吗?我只在这里住,不在这里吃饭。”我又不放心的问了一遍。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你说这孩子?多可怜人呢,你回来找我倒行,怎么不行?哎呀,混一天算一天吧,快长大自己长本事养活自己吧,谁也靠不住啊。”说完姜奶奶俩眼迷茫的看着窗外。
“那我这就去了。”说完我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你知道地方不?可别走丢喽,哎呀,你说说真是愁死人了。”奶奶不放心的叮嘱着,嘴里不停地叹气。
“能找着,丢不了,放心吧奶奶。”
“哎呀!你说可咋整?出这么远的门儿,给你,奶奶就这5元钱,你掖好了,饿了买点儿干粮。”
“我不要,姜奶奶,你也没钱。”
“给你快拿着,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一时有个啥用得着的。”争执了一番后,姜奶奶硬是把钱塞进我的衣兜里,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老人家脸上的皱纹滴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谢谢奶奶,你放心吧,我能找到我妈。”说完,我哭着推开门走了出去,身后又传来姜奶奶一声“哎呀!”的叹息。
我回头看看,姜奶奶蹒跚着走出门外,用干枯的手擦着眼角,向我摆摆手。我满脸泪花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