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了,假期给我带来的仍就是迷茫。爸爸粗暴的性格丝毫没有改变,这也最终成为他命运悲哀的根由。
我不知多少次又被狠心的爸爸赶出家门,也不知又多少次的挨他的毒打,我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涯。
姜奶奶家里我不能在去了,因为她远方的女儿回来了。再说,我也实在不愿意去麻烦她老人家。我被爸爸打的哭着去找我的同学郭霞,她家和我家是邻居,以前和我们家关系很好。我们家没有分散的时候,他们全家人经常去我们家里玩。
她比我大一岁,在家里很能干活儿。早早的七八岁的时候,她就学做饭。年龄只比我大一岁,却在很多事情上比我显得成熟。
那个时候,她才十三岁,就知道晚上偷偷的和男孩子约会。
在临走之前,还要化妆打扮一番。没有眉笔,用一根火柴棍儿,点着后在吹灭,在眉毛上画。没有口红就弄一块儿红色的彩纸,在嘴上抿着。
我一边看着,一边在想,“没有香粉擦在脸上你可怎么办呢?总不至于钻进面粉袋子里去吧?”没想到,她还真的为自己准备了一盒廉价的香粉,用一块海绵在脸上擦呀擦的。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一小盒珠光粉,擦在脸上直闪金光。最后在镜子面前照呀照,自己感觉非常满意,然后就偷偷的出发了。
她通常要我跟着,我感觉不合适。我笑着告诉她:“我在家等你,你自己去吧。”她就急匆匆的跑了。
我一直等到很晚,夜里她才回来。她不在家,我心里不踏实。所以,我就经常到外面去看她有没有回来。
已经快夜里12点了,我有些着急了,走出门外忽听大门声音响,就知道肯定是她回来了。只见她穿着件银灰色的夹克衫,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脸上依然带着临走时精心擦上去的珠光,又增添了几丝羞涩的红晕,不好意思的笑着看着我。她当时的心情很是激动,一一下子把我抱住了。
我好容易挣脱开,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太不像话了,我都担心死了。”她笑着不好意思的说:“没事儿。”然后问我:“我爸干嘛呢?他知道我出去吗?”她很害怕她的爸爸,有时看她打扮,她的爸爸会很凶狠的骂她。
“已经睡觉了,他好像没在意。”
她听了我的话,放心的悄悄推开家门,小心的溜到屋子里面,然后和我进了小屋一起上炕准备睡觉。
我们两个躺在炕上还说着悄悄话,她搂着我说:“陈琳,你不想交个男朋友吗?”
我回答说:“不想。”
她又问:“为什么?”
我回答说:“因为我们还小,要以学习为重。”
她笑着推了我一把说:“切!你这个书呆子吧,什么也不懂。”
我认真的问她:“你懂那么多是怎么懂的?你以为你恋爱了?你们将来结婚吗?你爸爸妈妈支持吗?
我一连串的反问使她一句也回答不出来。听后,她生气似的扭过身去说:“没劲,不理你了,睡觉。”也许在梦中,她会期待她所谓的男朋友会和她见面吧。
她们家在我家富裕的时候,经常来我家,她爸爸和我爸爸喝酒,她妈妈和我妈妈说着家常,我们小孩子在一起玩耍。
在她家,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经常是玉米面发糕,清水煮的菠菜汤。在那样的景况下,我连家都没有了,能吃上这样的饭菜已经很不错了。只要他们不赶我走,我吃什么都可以。
我经常偷偷的回家,看爸爸不在家我就溜进去。有时拿点儿大米,有时拿点儿白面,或者肉。拿着这些“战利品”飞快的跑到同学家里去,去讨好他们。因为这样我还能在他们家里住下去,光白吃不行。他们家里只要见到我拿来东西脸上就会露出笑容,就会高兴一阵子。
我常常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干这些事情,提心吊胆的。但我从不动别人的任何东西。因为,我认为拿爸爸的应该,而且那么多粮食他吃不了,大米都绿了,长毛了。所以我就想办法给他“转移。”
幸好小时练就了一身上房跳窗的功夫,没想到日后竟成了我的“生存之本。”因此,我一次也没被爸爸逮住过。
爸爸腌了满满的两小缸鸭蛋,还有鸡蛋,鹅蛋。我就想,“这些鸭子和鹅都是我喂大的,现在给你下蛋了,你还把我给赶走。我全拿走,一个也不给你留。”我用衣服包了满满的一大包,胆战心惊的抱着我的“战利品”,飞快的跑到同学家。
我真是个孩子呀,根本分辨不出善恶来。他们家里人看我拿到东西来就笑了,一天不拿就冷着脸。而且在他们家里也没有我的地方睡觉,以前还能和同学一起睡在小屋,后来小屋被她的爸爸租出去了,所以一家人都挤在了大屋的一铺大炕上。
没有我睡觉的地方,我只能在地上排了三把椅子,每天晚上我都要这样度过。我真渴望能上被窝里去,可是没有我的地方。这样我也可以满足,因为我实在不能去大街上,半夜里外面那么黑,我实在没地方可去。
一天,看到他们家包水饺,我就高兴的劈了好多的柴,都快剁成小山了。我最喜欢吃水饺,自从妈妈走后,我还一次也没吃过呢,好想吃啊。我就进屋洗完了手,准备和她们一起包水饺,她大姐推开了我,不让我动手。
她大姐离婚在家,二姐平时很能打扮,追赶时髦,整天谈恋爱,而且还经常换,是个有名的不太安分的女孩儿。她们让我去另外的一间屋子睡觉,说是让我歇一会儿。因为在白天,那两个租房子的青年出去工作,门并没有锁,也没什么可防备这一家人的,他们来了以后也拿自己不当外人。所以,在白天的时候,那间租出去了的房屋主人家还可以暂用。
我当时倒也听话了,因为连续几天以来我都没有睡好,也很疲乏,我就去了另外的小屋,躺在炕上呼呼的就睡着了,睡的很香。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看看表已经下午4点多了。
这时,同学的二姐手里拿着玉米面发糕,还有一小碗大酱朝我走来,对我说:“水饺没有了,你先吃点儿垫垫吧。”
我看着她端来的发糕,并没有因为吃不上水饺而难过。我想,“吃发糕就吃发糕吧,谁让我睡着了没起来呢?”
当我吃完发糕后,要把大酱送回厨房时,我看见锅台上堆放着一盆子碗筷没洗。我就象往常那样刷锅洗碗,收拾好后再想把焖锅的盖子刷刷,当我拿起那个铝制的蒸锅盖子的时候,我被锅里的东西惊呆了,里面放着足有两盘子的水饺。
当时,我真想吃,可是我没有动。我在想,“如果我要吃这水饺,应该是他们家人把我叫到餐桌上,或者往我的碗里面夹上一两个,而不是在这里偷吃。”尽管放在那里的水饺很吸引我,但我没有动一个,我把锅盖紧紧的盖上。
我没有说什么,安静的把活儿做完,在去做点儿别的活儿。我有些伤心,“我冒着被爸爸毒打的危险,回到自己的家里给你们偷来好吃的东西,你们居然这样待我。”我感觉这一家人好没良心,真想离开这里,可我又没其他地方可去。“只要他们不狠心的赶我走,我就没有理由抱怨什么,我还是吃我该吃的,干我该干的吧。”
到了晚上,都准备睡觉了,我依然要排三个椅子。奇怪的是,同学的爸爸这时显得非常的善良而又热情。我已经按照原来的样子把椅子排好,谁知他的爸爸又从新的帮我排放椅子。
通常椅子是靠着墙摆放的,就在大炕的前面。她的爸爸睡在炕头,紧靠着墙面。这个时候,只见他的爸爸把椅子放在离他睡觉的地方很近,几乎是靠在炕边儿的地方。我又习惯的把椅子向前挪了挪,拉开距离。没想到他爸爸又把椅子拉了回去。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样我能睡得舒服点儿吗?不管怎样挪动我不还是要睡在这椅子上吗?
等他们都已经上炕准备睡觉,我就和着衣服躺在了椅子上,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
她的爸爸在炕头,挨着是她的妈妈,然后是她的弟弟,她的弟弟还小。在然后是我的同学,紧挨着就是她的二姐和大姐,大姐还要搂着自己带来的孩子。这样一字排开,一排脑瓜,齐刷刷的摆在了炕边上。
我就在属于自己的椅子上躺着,外面的月亮很圆也很大,没有窗帘,月光透过窗子照的屋里亮堂堂的,摆放着的物品清晰可见。我睡不着,为自己的处境难过。
这时,她们都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我还听见了呼噜声。也许是因为白天睡了一大觉吧,我一点儿困意也没有,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我不敢抽噎,只是无声的流泪。
突然,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吸引,这种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还伴有粗粗的喘息声。我奇怪的寻声看了一眼,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不敢呼吸了。
白白的肉体在我脑海里来回的滚动着,我的心脏不知是否还在跳动,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我的同学还有她的姐姐们,是真的睡熟了还是装做没听见,那种声音听上去特别痛苦。像一个女人生病时发出的痛苦的呻吟,还有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渐渐消失,我的心也渐渐的恢复了平静,我慢慢的做着深呼吸,不敢出声音。生怕被他们发现我没有睡着,我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她的爸爸妈妈都打起了呼噜,高低起伏,很有节奏。我仍然没有困意,但感觉可以呼吸了,逐渐放松了下来。
正当我也要准备睡着的时候,有一只湿漉漉的大手正摸我的脚,我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我把脚缩了回来,可是这只手并没有从此缩回去,而且顺着我的腿抓了过来。我快吓死了,我又把腿挪开了,结果这只手居然使劲儿的扯我的腰带。我不敢喊,但我使劲儿的挣扎,把椅子弄出非常响的声音,这只手被吓的缩了回去,然后装做打呼噜,熟睡的样子。她们全家人并没有因为椅子弄出的声音而惊醒,都在安然的睡着。
我起身走出门外。月亮好亮,好象在特意为我照明。除了冷点儿,但还能坚持,也不那么害怕了,反而觉得外面似乎比他们家里还要安全。我抱紧双臂走出大门外,没人来追赶我,都还在香甜的睡梦中。
我去哪里呢?哪里能给我安全保障呢?我就这样在马路上过了半夜。
天亮了,我仍然无处可去,我肯定是不能回她们的家了。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去投靠了,我真成了流浪的小狗,寒冷,饥饿,统统向我袭来。
我想起了我的老师,想起了我泣不成声时她说过的话:“不哭,坚强起来,再大的困难也要挺住!孩子,记住老师的话,你会长大的。”老师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我一路哭着走着,哭着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更可怕的?身往何处?心又往何处?何处是尽头?我走着,哭着,走着,哭着
草地上的露水已经把我的裤腿打湿了半截,我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道我的前方通往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我该在什么地方停歇下来。
有几户人家的烟筒冒烟了,主人已经起来准备早饭。看着那些稀稀落落的房子,我在想“如果我是其中的某一户人家里的孩子那该多好啊?哪怕没有我的早餐。”
我真想举起手来敲开其中一户家门,向前祈求他们收留我做自己的孩子,可我不敢。我能想象得出,一个生人用一种诧异的眼神儿看着我,然后摇摇头关紧大门,我没有勇气去敲响任何一家大门。
我孤零零的不停的朝前走,一座座房屋逐渐被抛在了身后。前方已经看不到人家了,只有一条铁路向前一直延伸着。
铁路的左边是一座山坡,不很陡峭,但很深远。顺着山路向里走就是深山老林了,那里只有树木,花草,还有很多坟墓。我不知不觉的朝着那个方向走,一直走,来到了一座坟墓前,这里安葬着大姐。
我躺在了她的身边,开始还是小声的同她说话:“姐姐,妈妈走了,爸爸不让我回家,我还没长大呢,我去哪呀?哥哥们都走了,谁也不回来,爸爸打我了,妈妈不要我,我去哪呀?姐姐!”我大哭了起来,“你为什么去死呀?你应该照顾我,你应该保护我,你不应该自己走,你走了全家人都走了,我恨你,你不管我们,你自私。你走了,我们多痛苦?大哥也走了,全家人都疯了。你为什么这样啊?你去哪了?你在哪里呀?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回答我,你为了自己摆脱,不顾全家人的死活。我恨你!我不学你,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撕声裂肺的喊叫,感觉地动山摇。
我起身要走,我告诉姐姐:“我以后不再来看你了,再也不会来看你了。”我走了,我决定去找妈妈。
一路辗转又来到了姨妈家,这次我没有钱买车票了。查票的看我是个小孩也没难为我,因为他们也已经熟悉我了,都知道我是个找妈妈的孩子。有时遇见我还关切的问:“找到你妈妈了吗?”
来到姨妈家我没乞望谁会对我好点儿,我已经习惯了。狼也好,狗也好,骂我听着就是了。在姨妈家里死皮赖脸的过了几天,姨妈又开始赶我走,这回给我出的主意是让我回家找二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