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暖,紧紧握住她的手,诚恳地唤:“好妹妹。”
过了几日,我与倩凌的感情却日渐笃定。日日形影不离,姐妹相称,连一支玉簪也轮流插戴。又过了几日。我与倩凌就要进宫了。虽然穿越到叶府只有短短数月,但彼此的感情都很深厚。
我凝望娘亲,她才四十出头,只是素日安居家中锦衣玉食保养得好,更显得年轻些。可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要离开身边,脸上多了好些寥落伤怀之色,鬓角也添了些许多苍白。她用绢子连连拭着脸上断续的泪水,只是泪水如蜿蜒的溪水滚落下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心酸不已,含泪抱着娘劝道:“母亲,我此去宫中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您不要太难过,所说以后我们娘儿俩不能常见面,但是我会一直思念着娘的。希望娘亲在家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过分悲伤啊。”
娘用力拭去眼泪,叮嘱道:“时常听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也轮到了自家身上。宁儿此去要多多心疼自己。后妃间相处更要处处留意,能忍则忍,勿与人争执起事端,尤其是如今宫里得宠的华德妃娘娘。将来你若能有福气做皇上宠妃自然是好,可是娘只要一个好女儿。所以自身性命更是紧要,无论如何都要先保全自己。”我勉强的笑了笑,安慰娘亲道:“娘亲,你放心吧,自小你便夸赞女儿机灵聪颖,如今娘亲对女儿的教导,女儿全记住了,望娘亲放心。”
回屋后,小春神秘兮兮的进来。小声的对我说:“小姐,刚刚屋外有一白衣男子让我将一封信交给你,说,见了信就会明白。我正纳闷着呢,打开信。看到一幅图画,是那日我在庙会时穿着的那套衣服,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间漂亮的房子下。难不成是那个少年。我急急忙忙向小春打探那人的模样,小春的描述与那人丝毫不差。看来就是他了。初风
是他?他怎么来了?我看完那幅画,转身问小春:“可见那位公子现在在何处,公子将东西交给我,就转身走了。离走前说过一句话是:有缘自会再重逢。并让我转告小姐:一如侯门深似海。希望小姐小心珍重。”
我转过身,只看着身后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不语。
我再没理会这件事,也不向爹娘提起。初风实在不是我内心所想的人。我不能因为不想入选便随便把自己嫁了。人生若只有入宫和嫁初风这两条路,我情愿入宫。至少不用对着初风这样一个不相识又不相熟的男子,与他白首偕老,做一对不欢喜也不生分的夫妻,庸碌一生。我的人生,怎么也不该是一望即知的,至少入宫,还是另一方天地。
可能是我思考的太多,怎么会想到会和初风结婚呢。我们才仅仅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啊,可是,内心的情愫告诉我,这个人不会是我生命中的过客。但我已是皇上钦点的妃嫔,怎么还可以和除了皇上以外的人有暧昧关系,这种扯不清又理不断地感情,还是早早的放在心里比较好。我心里烦乱,不顾小春劝我入睡,披上云丝披风独自踱至廊上。回到房中,一夜无话。我睡觉本就轻浅,装了这多少心事,更是难以入眠。辗转反侧间,天色已经大亮。
我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纵然前路是我多不想走的,但又有何法?
第二天,皇宫的大队人马和宫女就来到叶府门口,早早的等候,迎接我和倩凌到宫中。虽说只是宫嫔进宫,排场仍是极尽铺张,更何况是一个门中抬出了两位小主,几十条街道的官民都涌过来看热闹。我含着泪告别了父母亲,含泪进宫,从此相逢不知在是何年的事了。当我在轿中坐好,轿外鞭炮阵阵,乐队奏引轿子前行,我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娘亲在哭泣。
小春随我一同进宫,她自小就在我身边服侍。机敏果决,心思缜密,又有一手好才艺,说话办事很有心眼儿,带着她,即使我的心腹,又是我的助手,在宫内,我可以轻松一点。以后宫中的日子少不得她扶持我周全。在宫中生存,若是身边的人不可靠,就如同生活在悬崖峭壁边,时时有粉身碎骨之险。
吉时一到,我在执礼大臣的引导下搀着宫女的手下轿。轿子停在了贞顺门外,因是偏妃,不是正宫皇后,只能从偏门进。
才下轿便见安茜和倩凌,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安慰不少。因顾着规矩并不能说话,只能互相微笑示意。
她们也懂我的意思,互相微笑一下。转而在宫女的扶持下安慰的向前走。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胜过于我选秀那日,碧蓝一泓,万里无云。秋日上午的阳光带着温暖的意味明晃晃如金子一般澄亮。
从贞顺门外看紫禁城的后宫,尽是飞檐卷翘,金黄水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我心中默默:这就是我以后要生存的地方了。我不自禁地抬起头,仰望天空,一群南飞的大雁嘶鸣着飞过碧蓝如水的天空。贞顺门外早有穿暗红衣袍的内侍恭候,在銮仪卫和羽林侍卫的簇拥下引着我和几位小主向各自居住的宫室走。进了贞顺门,过了御街从夹道往西转去,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蜿蜒望不见底。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分,站在一座殿宇前。宫殿的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棠梨宫。
棠梨宫是后宫中小小一座宫室,坐落在上林苑西南角,极僻静的一个地方,是个两进的院落。进门过了一个空阔的院子便是正殿莹心堂,莹心堂后有个小花园。两边是东西配殿,南边是饮绿轩,供嫔妃夏日避暑居住。正殿、两厢配殿的前廊与饮绿轩的后廊相连接,形成一个四合院。莹心堂前有两株巨大的西府海棠,虽不在春令花季,但结了满株累累的珊瑚红果实,配着经了风露苍翠的叶子,煞是喜人。院中廊前新移植了一排桂树,皆是新贡的禺州桂花,植在巨缸之中。花开繁盛,簇簇金黄缀于叶间,馥郁芬芳。远远闻见便如痴如醉,心旷神怡。堂后花园遍植梨树,现已入秋,一到春天花开似雪,香气怡人,是难得的美景。难怪叫“棠梨宫”,果然是个绝妙的所在。
我在院中默默地站了片刻,扫视两边规规矩矩跪着的内监宫女们一眼,微微颔首,随口问:“是新移的桂花?”
身边搀扶我的宫女恭谨地回答:“皇后吩咐,宫中新进贵人,所居宫室多种桂花,以示新贵入主,内宫吉庆。”
我心想,吉庆是好的,只是皇后这么做太过隆重了一点,仿佛在刻意张耀什么。我也不声张,面上不动声色,由着她们小心地扶着我进了正殿坐下。
莹心堂正间,迎面是地平台,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蟠龙宝座、香几、宫扇、香亭,上悬先皇隆庆帝御书的“茂修福惠”匾额。这里是皇上临幸时正式接驾的地方。以后再皇上正式册封我之前,我会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我在正间坐下,小春侍立一旁。有两名小宫女献上茶来。棠梨宫首领内监和掌事宫女进西正间里,向我叩头请安,口中说着:“奴才棠梨宫首领内监参见小主,愿主子如意吉祥。”“奴婢棠梨宫掌事宫女参见主子,愿主子如意吉祥。”
我看了他们一眼,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主儿。在宫里,侍候着写皇后贵人们,那个不是心里颇重,如果一不小心,就随时有可能掉了性命。在宫里,可得万事小心。
我看着他们,倒也不说话,任由着他们把即将在我手下当差的公公宫女们介绍一遍,我还是沉默不语。因为初次进宫,给他们点威慑力还是必要的。沉默不语这时更让人不安。
过了一会,我微笑着让他们起来。他们战战兢兢的站起来。立在旁边。我笑脸盈盈的说:“以后大家都在我手下当差,自然关系会亲近点儿。做奴才的最主要是要忠心,要忠心对自己的主子。若一心不在自己主子身上,只想着旁的歪门邪道,这颗脑袋是长不安稳的!当然了,若你们忠心不二,我自然厚待你们。”
站在里旁的宫女太监们,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唯唯诺诺的说:“
奴才自然忠心对主子,不敢做什么越矩的事儿。”
我笑了笑,那就好。转身看了一眼小春,说:“赏。”大家拿着赏钱,又唯唯诺诺了几声,连声谢恩。这一招恩威并施是否奏效尚不能得知,但现下是镇住了他们。我知道,今后若要管住他们老实服帖地侍候办事,就得制住他们。不能成为软弱无能被下人蒙骗欺哄的主子。
这事一旁的宫女上前说,“主子,请随我去拜见各宫主子吧!”我应声好,反问她:“这棠梨宫住着哪位主子啊?”宫女回答道:“这棠梨宫暂时还是小主住的地方,等到皇上册封主子的时候,主子自然会搬到其他寝宫,这只是临时住的地方。东厢房住着淳贵人,西厢房住着荣贵人,小主暂住这里,是宁贵人。”我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接着问,“那我什么时候该去拜见各位姐姐呢。”
我应了一声,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宫女倏地跪在地上,“奴婢崔夕,是棠梨宫的宫女。”我说:“起来吧,你以前都是在哪儿当差啊?”“我之前曾经侍奉过华德妃,但因做事太过愚笨,被贬到这里,伺候各位新入宫的主子,如果崔夕哪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主子包涵啊。”
我了解她的想法,之前就有听说过华德妃这个狠角色。只要有一点点服侍的不周到或是不顺她的心意,就有可能被处死,在宫里,杀死一个宫女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笑笑对她说:“何必这么惊慌,你我即使现在名义上是主仆,但你比我进宫早,又懂得多,我以后还得仰仗着你呢。来,小春,打赏。”崔夕受宠若惊的看着我,而后收下,退下,去照料宫中其他琐事了。
吃罢午饭,着实有点困,躺在软榻上休息了一会。醒来后,崔夕带着几名宫女,进来替我梳妆打扮。进了宫之后,服饰发型不能过分随意,我还是喜欢小春替我梳妆打扮。便吩咐下去,以后梳妆打扮这类事,还是交由小春来。不一会儿,小春进来了,我顿时觉得轻松好多。兴冲冲的把小春拉到身边,让她给我做头发,选衣服。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刚刚梳洗完毕,崔夕就来通报说,棠梨院的淳贵人、荣贵人前来拜见。
淳美人身材修长,很有几分姿色,尤其是眼睛,长得很是美丽。只是她眉宇间神色有些寂寥,想来在宫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对我却很是客气,甚至,还有点讨好的意味。容贵人年纪尚小,才十三岁,个子娇小,天真烂漫,脸上还带着稚气,稚气未脱。大家十分客气地见了礼,坐下饮茶。淳美人虽然位份虽然比我低,但终究比我年长,又早进宫,我对她很是礼让,口口声声唤她“姐姐”,又让人拿了点心来一起坐着吃。荣贵人年纪小,又刚进宫,还怯生生的,便让人换了新做的桂花糕给她,又多拿糖包、糖饼、炸馓子、酥儿印、芙蓉饼等样子好看的甜食给她。她果然十分欢喜,过不得片刻,已经十分亲热地喊我“姐姐”了。
我真心喜欢她们。父母姐妹们都不在身边,难得有人不嫌弃我是刚进宫的贵人,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倩凌安茜不在身边,话说的都少了,平时只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一句话,干错一件事。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我久久立在门口,喃喃的说:“这淳贵人真漂亮啊。”崔夕一听我这话,立马把我拉进屋内,并在耳边轻轻的说:“这宫里不是寻常人家,皇后华德妃耳目众多,现在后宫也就她们最得皇上宠了。贵人,万事小心啊!”一听崔夕这话我就明白了,想必这后宫皇后华德妃把持着,这淳贵人也不得宠,难怪她刚才看我的神色颇为古怪,嫉妒中夹杂着企盼,语气很是谦卑。多半是盼望我获宠后借着与我同住一宫的方便能分得些许君恩。我微微摇头,只觉得她可怜,不愿再去想她。
我自顾自走进暖阁歪着歇息,望着对面椅上的石青撒花椅搭,心绪茫然如潮,纷纷扰扰仿佛椅搭上绣着的散碎不尽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