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缁尘京国,乌衣门第的容若,身处一片繁华锦绣,整个的光景是天上人间;他是为翩翩佳公子,容若潘安,直逼孤独信;他是为飘逸如冰雪,一如深山高士。可是,为什么他不快乐?为他什么他几乎悲伤了一生?或者,这一点你是无论如何,也不大明白的。
那是因为,你不懂,公子要的,是心的自由,心的绽放。可是,这些,于他只是奢望。没有心的自由,纵然是富贵万千,锦衣玉食,又当如何?
德也狂生耳——是一种怎么样的气惯云霄?
可是,在他的生命里,他只能违心的压制,压制,再压制,一直压制,直到死。
当然了,公子一生凄伤,还因为情之殇。
情之殇。
几番深爱,几番惨烈。偏是几番惨烈。
一次一次想与爱人比翼双飞,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这是容若与初恋的初见。
初初与你,蓦地一相逢,便是蓦地眼波流转,心事难定。便是蓦地一见钟情了。有谁知道,从此,在簟纹灯影里,我的心,就一直的,有了千千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从这首词里,我们读出了多少他对初恋的愧悔,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徒然伤悲?
一生一代一又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爱情的念想是多么的好。
一辈子,只你我。
可是,却偏偏的,在两处悲伤。相思相望,却难相亲,问苍天,你为谁春?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当初,明明知道相逢无望,却还要相互自欺相欺的说着相聚的欢期。然而,如今一别如斯,又是梨花落尽,又是月上西楼又过西楼,落下。而你,又在哪里?
而今才道当时错。
明明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为什么还要自欺相欺,我们有将来,有未来?悔到骨头里,或者会常问,为什么当初我们不,冒天下之大不违,私奔?然后,携手天涯?是的,不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逃了我们,却逃不了父母兄弟,举族宗亲。不是么?或者,我们为什么不,假装病死,彼此殉情?因为我们都错误的,抱了希望?当然,更有举族安危的,顾忌。
到如今,只能是,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没有你,我便也是死了罢!
你是我,这一辈子的,镜中花,水中月。是我,生命中的,一汪缥缈的绿烟。
你与我,先是生离,再是死别。
死别,是一种无奈。
容若的初恋,是爱得多么的刻骨铭心,却是眼睁睁的,被皇家所夺,做为臣民,他奈之其何!
一场生死劫,本已死心的人,不再念想什么。不承想,却是海棠一树开,不尽美,不尽柔,不尽香。如此,正自以为此生无遗憾,却是骤然断肠来。
于是,便是如此光景——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一片伤心画不成。对于娇妻,容若初初给她的,是冷落尽。然而,温柔的她,贤惠的她,知书达礼的她,坚持用她的温润如玉的情,一点一点的,温暖了他,融化了如冰的他。
他到底是接纳了她。于是他们也有了那么一段美好如花的日子。
被酒莫惊春睡重。那是怎么样的温情?早上起来,他舍不得惊醒因为昨夜喝了点酒,还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早上沉睡的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睡美人;赌书消得泼茶香。这是何等的潋滟,又是何等的温馨。你说这个典故在哪里?我说这个故事在哪里?说错了,请君喝一杯,非浊酒,是香茗。一时,嘻笑打闹间,茶泼一地。
现世,是如此的安稳;岁月,是如此的静好。
然而,如此正自恩爱,她却聚然的,去了。不过是产后偶受风寒,不承想,却去得,让他如此的措手不及。在他,只能悲叹,你为何如此冷酷的,留了我这孤魂野鬼,在这世上。是的,这世上的人,纵有千千万,可是,跟我有什么相干?是的,再多的人,再多的热闹,再多的繁华锦绣,再多的荣华宝贵,统统的,跟我什么相干!没有你,我生而何趣?
原来,当时好混沌,这一种难得的幸福,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如今,想要寻回,却是痴心枉想。原来,这一切,不过是烟花一场。是如此绚丽的绽放,却又是如此迅疾而无痕的逝去。如今,我这个痴心枉想的孤魂野鬼,只能是问苍天,谁念西风独自凉?凄凉堪,萧萧黄叶闭疏窗;断肠尽:沉思往事立残阳。
你是我的踏实,我的家。是我累了时,可依靠的温暖。是我伤心时,可以相对垂泪的人。你是我的,举案齐眉。
然而,你到底是,抛弃了我。
你与我,有幸成双,却到底是,死别了。
死别,是一种无奈。
岁月经年,又经年,又经年。终究,有一个女子,亮了我的眼,暖了我的心。
而今才道当时错。
沈莞,你又让我经历了一次,而今才道当时错。
沈莞,你为什么要让我重复悲伤的宿命?
沈莞,我们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吧?
你才气卓然,容颜如玉。初初,你慕我名,我慕你名。一朝相见,便是一见钟情。
是你,重燃了我生命的希望;是你,让我重新有了爱情的感觉;是你,让我可以有个活下去的理由。然而,你我郎情重妾意深,却为什么不得长久?我们相牵手,相依偎,仅仅一年不到,因着我的来去匆匆,因着我的不能给你一个家,因着我的仅仅只能把你金屋藏娇,因着我们彼此到底伤了彼此的心,如今,你便要走了?
即要走,何必相识于当初?
一样的,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又是一番,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你是我的红袖添香,长袖善舞,你是我的水仙我的兰。我们有幸没有死别,但你,却要我跟你生生别离!
死别,是一种无奈。
你为什么要我跟你,生离?
就此,世上无风景……
如此伤,一次又一次,重情如公子,情深如公子,怎么不悲伤绝望到,损尽性命?
其实,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风霜刀剑里,公子本也想做一翻事业,成就自己的人生价值。可是,生不逢时,且是在别人尽皆适时的时候,偏偏的,就是他却是,生不逢时。
康熙是一代明君,睿智非常。能与之为君臣,当属万幸。亦所谓有明君,毕有贤臣。但是,偏偏的,因着公子的先祖与爱新觉国说不清,扯不断的亡国之恨,又有着说不清,扯不清的血脉之恩,国恨世仇与血肉恩情交织,恩中有恨,恨中有恩,他与他的距离,便微妙的很近又微妙的很远。到底是近还是远,说不清。说不清。于是,便都是疑虑与提防,顾忌与嫌隙。表面文章到家,暗下里各自心事重重。更因着公子才气过高,少年郎时便名冠大清,以至。世人只慕公子才,鲜少提及康熙威。况且,皇权到底叫人胆瑟,避之唯恐不及。再说,康熙的威,他的威再不可一世,再贵为天下九五之尊,可是,说到底,那是来自先祖的庇荫。说到底,他是一个继承者,并非创造者。在最初,他能被人提起的,不过是在祖母的帮扶下,在十四岁那一年灭了鳌拜。而公子,才气皆自身。一时,喷薄而发。一时,亮了大清。总之,少年郎,风流尽。举目天下,风光尽。且,大有,咄咄逼人之势。
这一切,都是康熙的,顾忌。
所以,公子便悲剧了。
在康熙那里,公子必须悲剧。这是必然。
天才命运的共同点是:一旦功高震主,或者才华彰显了庸才的无能,便绝对的,会导致天才被雪藏,或者被囚禁,甚至,身死……要想翻身,不是江山易主,也是英雄暮年,再不然,便是身死,之后。
如果,公子可以活到四十岁,因着四十不惑,他就是再受尽压制,也会因为不惑一切,可以很好的活下去。
如果,公子可以活到四十岁,那时候康熙的政绩稳定斐然,天下升平,万民敬仰,他不再顾忌公子,自然,会给公子一个平台,让他展尽才华。
但是,如果,只是如果。
纵然是,你豪气万丈,说道是: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却是只落得,一日心期,千劫在……
隔了三百年的光阴,我完全可以清晰的触摸到你的疼痛,那是那么的清晰。
清晰到你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滴血的痛,在我心里都是那么的脉略分明。亦又是那么的熟悉,有如亲历。
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同是那么的重情,悲怜,那么的悲伤。
这是在看了你的词之后的彻骨感觉。
认识你,应该从纳兰容若这四个字开始,这名字真好。应该美好到让人过目不忘。那是从一个小女子那里知道了钟汉良。而钟汉良又诠释了你——纳兰容若。这四个字,当时就叫我惊艳。不知道何故,并未去了解你,并未去了解钟汉良,却有着奇怪的感觉,钟汉良诠释你的时候,那个气场,应该是神似。
当然了,后来就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人。很喜欢,人生若只如初见,很喜欢,一生一代一双人,然后就不太知道你还写过些什么了。在这个浮燥的年代里,不能净下心来好好读你。待静下心读了,也就是最近几日,因为准备写你,便静下心来读了你。于是,便是一种熟悉。熟悉一切的感觉。还有,一种熟悉的性格。今日,今时,懂得你的痛,懂得你的痛,痛得是那么的锥心。而我,懂得是那么的清晰。一如枝枝叶叶上的脉略。
也是在那一年,在初知你名的那一年,忘记了是怎么给别人提起你的,但由此知道了一个典故,说是江南有一个女子每年清明去给你上坟,眼睛里没有现代的人,只说是要嫁给你。
当时觉得这个人有神经病罢。很疑惑的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的存在。很肯定的否认不会有这些的事。可是说这话的人很肯定,很肯定的说是真的,都上报纸了。虽然现在我也不大能相信这是真的,但又好像相信这是真的了。因为,你的人格,你的才气,实在是具有这样的魅力。至少,我绝对相信,现在有很多倾慕你的人。女人。那是一种超越了时空的爱。哪怕隔世,三百年前的你,能让三百年后的许多女人爱。
这一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